53 重新定胜负

    玄阳的目光又移到了敖樊身上。看到玄阳看热闹的眼神,遭受着四周投来的视线,此事精神敏感的敖樊觉得分外嘲讽。他在短暂的震惊后变得气急败坏,抬手指着聂世云两人支支吾吾了半天,硬是没有骂出话来。

    四周的妖族们已经开始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而那些依附龙族的妖族不敢附和,此时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不在场。

    敖樊的父亲龙皇脸色已经铁青,想来是没料到还有这一出。之前敖樊信誓旦旦地说,他把仇人杀之后快了,在妖族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好歹挽回了一些面子。这下可好,连这一点都被当众证实所言不实,众妖族看了好大一个笑话。

    龙皇已经后悔极了,今日就不该把敖樊带过来。

    见老对头凤帝笑得一派祥和,龙皇便知此事绝对是对方一手策划。他找到了敖樊的仇人后,先大张旗鼓地告知众妖族会带来新认回的宝贝儿子来宴会,料到自己肯定坐不住凳子,会将被关禁闭的敖樊也一起带来。

    “把孩童的私事搬到这种场合来,真不嫌麻烦。”龙皇冷哼道。

    “你在说什么呢?此事与我有何干系?”凤帝揣着明白装糊涂。

    聂世云和翟白容对视一眼,摸不准这表演得演多久。

    “前辈,晚辈只不过是奉命来报告事宜,自己也着实没想到会遇到令公子。若不是令公子主动相认,晚辈一时间还没认出来呢!”聂世云满面笑容,仿佛和敖樊根本不熟的模样。

    这说的倒好像是敖樊当众喊了他的名字有错在先了。

    敖樊气得手抖:“你……!”

    翟白容眯了眯眼睛,态度和聂世云轻快的模样截然相反:“敖樊少爷也莫要恶人先告状了。当初在中层,你与家族背后勾结,几十年霸占着中层第一炼器师的名号。上次分明是我道侣他光明磊落地赢了你却不被承认,还要反过来被一群人追杀,被害者该是我们才对。”

    “你、你胡说什么呢。什么霸占!我可是实打实的炼器师。”敖樊怒气冲冲道。

    “能炼制天阶法宝是炼器师,能炼制破铜烂铁的一样是炼器师。我从未说过你不会炼器,不过是指出你胜之不武。”翟白容冷冷道。

    他言之凿凿,配上正气凛然的神色,外加上敖樊早就众所周知喜欢吹牛,在场的妖族几句话后便大多觉得翟白容说的肯定是真的。

    聂世云在一旁唱白脸,笑着拉了拉翟白容道:“算啦算啦,都过去了。”

    敖樊被聂世云那副“我不计较这些”的模样气得脸都绿了。

    只见翟白容没有就此罢休,反而继续对敖樊追问道:“当初你赌一片龙鳞,他赌上性命,确有此事吧?若非你实际上输了,又怎会损失那枚鳞片?”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一瞬后变得比之前分贝高了不少。

    “哎,原来敖樊他的龙鳞,不是被人族偷袭时被抢夺的啊?”

    “之前明明说是打斗的时候战伤了。原来是自愿打赌,结果输了拿去的。”

    “我就说,敖樊他炼器不一定有吹嘘得那么厉害,近五十几年大家压根就没见过他拿的出手的法宝嘛。”

    接二连三不为人知的信息被爆出来,这可比单纯“被夺鳞之仇的人族算计了”来得劲爆多了。

    “……敖樊。”

    听到龙皇压抑不住恼怒的低沉声音,敖樊意识到大事不妙。

    他现在也开始后悔了,自己就应该在龙族老家关禁闭的。这下回去别说禁闭期会不会变成几百年都不好说,他八成还会被父亲揍掉一层皮……

    “你们两个人族没有任何证据,口说无凭。但龙族也不是由得你们随意污蔑的。”龙皇冷冷地扫了一眼已经因为心死动弹不得的敖樊,将冰冷的目光转移向聂世云翟白容二人。

    面对人族,他们龙族本来就不需要讲道理。就算真的是敖樊的错也无所谓。可如今事情在这么多妖族面前被抖喽出来,若是当面惩戒了他们,自己反倒要落得个小心眼的名号。

    ——虽然修为在上天界数一数二,但龙皇和凤帝一个毛病,死要面子。

    “你说的对。聂世云此人与本尊也不过是有生意往来,本尊无法担保他说的话全是真的。”凤帝突然开口了,他的话让众妖族一惊,难道此事还有反转?

    只听凤帝悠哉悠哉道:“既然在场众多妖族看着,不如这样。让敖樊与聂世云再当众比试一场。距当初那场赛事过去不过三年,想必双方的水平变化不大,如此才称得上公正。”

    目瞪口呆的敖樊:“……诶?”

    就连对面的聂世云也险些藏不住一瞬间的惊异之色。

    怎么还有现场比赛这一说。这可不是一开始说好的!

    龙皇先沉不住气了:“笑话。本尊可没有听闻过,在妖族宴会上让人类表演炼器的先例。”

    凤帝假作吃惊:“怎能说是表演呢?这是正儿八经的比试。一来让敖樊有个机会证实他’众妖皆知’的炼器实力,二来也让本尊看看清楚,这聂世云是否是可信之人?若他说了谎,那我们的生意,不做也罢。”

    翟白容蹙眉,飞快地瞥了凤帝一眼。这话中的意思是,若聂世云在此输了,那说好的令白虎一族帮忙修复阵法一事就不做数了吗?

    “怎么?难不成你们不同意?那可就真的如龙皇所说,是你信口开河了。”凤帝见翟白容有些怒意却发作不得的神色,愉快地勾了勾嘴角。

    气量小得和蚂蚁一样。这家伙竟然真的是自己的亲爹。玄阳看得直想翻白眼。

    “怎么会?晚辈求之不得。”聂世云毫不犹豫道。

    他一开始是挺惊讶的,但转念一想,反正和龙族的这梁子也结下了,有没有这一出都一样。

    凤帝不了解自己,对于现场炼器他轻车熟路不说,而且现在正是他给建立云清阁打基础的时候。不论是人族还是妖族,大家都尽量不会去得罪有潜力的炼器、炼丹师。

    能给众妖留个好印象,何乐而不为呢。

    “敖樊。你说呢?”龙皇转头问他儿子。

    众妖的目光都聚集在敖樊的身上,只等着他点头。

    若是说三年前,敖樊还认为自己对上聂世云绝无败北的可能,那一次输了后虽然嘴上不承认,但他心中终于有了那么点自知之明。

    看到聂世云风站在对面,好整以暇地模样,敖樊隐隐感到——自己会输!

    可发展到这个局面,敖樊就是一百个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呃,我、我也求之不得……!”敖樊听着父亲充满威压的语气,后背直冒冷汗,勉强地应下了。

    锦画庭是为宴会赏花用设计,自然不可能有地火和炉具。聂世云的储物戒里倒是器鼎和锻造工具样样齐全,异火也随时可以动用,搬来一个高度合适的石桌便能开始炼制。可对面的敖樊就尴尬了,他炼器一向是在下人准备好的锻造台上,出门随身哪里会带着这些工具。

    敖樊的储物戒里竟然连个工具都掏不出,比试还未开始,众人便觉得高下立判。

    凤帝扭头一问,凤族中“碰巧”有后辈带了炼器用的东西,还有复数份的,这样一来也显得公平。

    聂世云心道这也巧合得过头了些,演戏也不带这么浮夸的。但看了眼四下,众妖族都一副早就心知肚明的神色,无人对凤帝的刻意行径表示疑惑。

    他想了想便明白了,这凤帝给龙族找茬也不是头一天了。这件事是否处于安排,众妖族压根就不关心。他们现在只想看戏,也想瞧一瞧,号称在中层炼器界混得有声有色的敖樊炼器水平究竟如何。

    这场比试来得突然,临时搭建的工作台自然也很简陋。聂世云掂量了两下工具,觉得质量还算过得去,虽不及用自己惯用的器具顺手,但至少也没拖后腿。而且这样一来,他就不必让异火现身。修为不足的时期,底牌自然是越多越好。

    敖樊那边就不妙了。

    以前在龙族领地时,龙皇请来了炼器师傅教导敖樊,却从不亲自视察。所以敖樊一早就学会了如何买通炼器师傅,经常在父亲前替自己美言几句,时不时逃个课炼器对方也不敢上报。

    此时龙皇的目光就像一座大山似的压着他,令其紧张得手抖。

    不管敖樊如何紧张,比赛都迅速地开始了。

    询问了当初的比赛题目是什么,本次的再定胜负自然也以“剑”为题。

    剑在法宝中铸造起来是最基础快速的武器之一,但也是最能反映出炼器师基本功的一种。这倒巧了,不比当初的赛事专业,围观的妖族们可没有什么耐心等上几个时辰,铸剑正合适。

    材料只是普通的铜矿与赤阳岩,十分单调。照理来说,炼器师会选择将两种矿物融炼在一起,不断以灵气融入锤中敲炼,简单的材料便可以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功效。

    素材足够朴实,这法宝的品阶就完全取决于炼器师的手法和修为。

    聂世云思考了一瞬,很快就开始了动作。

    “当初说好的不是这样吧……!”玄阳低声质问道。和翟白容一样,见凤帝当场让聂世云上去比试,虽然后者欣然应允,但玄阳心中有点不舒服。

    “你觉得他会输?”

    玄阳看了一眼动作笨拙的敖樊,嗤笑一声:“怎么可能。”

    那可是聂世云诶!

    “他筹划着自立门户,提前为同族建立去处不是吗?既然如此,提前给自己制造些知名度有什么坏处吗?”

    听凤帝这么说,玄阳终于转头看向凤帝藏不住惊讶。

    凤帝笑道:“不必如此一惊一乍。你以为这点小动作,我会不知道?”

    玄阳奇了怪了,照凤帝这么说,这家伙难道是出于好意给聂世云展示的机会?

    ……他可不信!

    “算了,反正聂世云会赢。无所谓。”

    凤帝见玄阳如此信誓旦旦,虽然早知他会如此作答,但见其对聂世云表达出的不假思索的信任,心里又有点酸。

    是了,反正他就是想折腾一番那两人。顺便也看看,这个和自己达成交易的人族,是不是真的有两下子。

    相比较从开始动作便行云流水的聂世云,他一旁的敖樊看起来十分拘谨。

    “你不觉得,敖樊的动作有些生疏吗……?”

    “嘘,小点声……!”

    当初是如何输给聂世云的,敖樊已经有点记不清了。但他依稀是记得自己因为心急不断炸炉,弄得好不狼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回敖樊不敢毛手毛脚的了。但相反的,他有些过于小心,动作显得畏手畏脚的。

    当然,他也的确有些手生了。回到龙族后他压根就没碰过炼器这一块。若是料想到今日有这一出,他一定提前演练八百遍……

    说到底,聂世云怎么会没死!?

    敖樊带着怒意望向身侧的聂世云和他不远处的那个“翟白容”。

    全都怪这两个狡猾的人类联手欺骗自己!凤族分明是非亲人派的上古妖族,如今却联手人类合伙侮辱自己,也一样可恶!

    这么想着,敖樊下手的动作突然重了不少,听到因为大力敲而打发出危险“悲鸣声”的铜块,敖樊一秒钟回忆起了当初那次比赛,立刻心有余悸地“嗖”地挺住了挥舞锤子的手,胳膊停滞在半空中,显得有些滑稽。

    远处,翟白容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专注地望着聂世云全神贯注投入炼器的身影。

    虽然平时在私下,聂世云炼器的场景早已司空见惯,但翟白容已经许久没有亲眼看到他在众人面前炼器的模样了。

    他的道侣……经过百年也未曾改变分毫。且以后也会一如既往。

    想到此处翟白容心中便感到一阵炙热。有些不合时宜地,在妖族包围之中,顶着对面龙族充满怒意的眼神威压下,翟白容眼中除了聂世云以外的时物都褪了色,只觉得这一眼下去即便是数百年,甚至千年也不过弹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