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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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靠在小榻边。 潘池眼尖得很,见状便小心翼翼地往前一小步,朝宋予知低声道:“陛下,已到戌正了,您不如早点儿回太极宫歇息了……?” 宋予知抬起眼,先是有些疑惑地看了潘池一眼,随后他意识到什么,迅速地朝宋玉那边望去,就见宋玉一副困倦的模样。他有些懊恼地放下笔:“下次戌时前就提醒朕。得早点带他回去……太医院那边滋补的药都放着了罢?赶紧让他们去煎了送来。” “是,是。”潘池笑眯眯的,“陛下就放心吧。” 他走过去把宋玉扶起来,摸了摸宋玉的脸,待人清醒了点,让对方跟着自己往外走。其实他倒也能直接抱宋玉走,毕竟宋玉并不重。但之前在太极宫他把宋玉横抱过一次,宋玉羞耻得不行,之后就表达了不想在外人面前被他抱着的意思。宋予知虽然有点遗憾,但想着宋玉脸皮薄,也就歇了心思。 不过私下里他们怎么亲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宋予知带着一脸困意的宋玉坐上龙辇,稳稳当当地朝着太极宫而去。 被重重纱帘遮掩着的龙辇里,宋玉悄悄地挽上宋予知的胳膊,靠在宋予知的肩膀上。宋予知抓住他修长如玉的手,把人搂进怀里,而后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先休息会儿罢。” 宋玉软绵绵地仰起脸,向他的三哥回了一个吻:“好。” 这些日子里宋玉夜夜留宿太极宫,俨然成了这座宫殿里的常客。 潘池看在眼里,心里头对这两位主子的情况大概有了个底,对待宋玉的态度就更加恭敬和热络起来。 老秦倒是对他这异常的生活轨迹忧心不已,被宋玉找去谈过一次后,他也只能睁着浑浊的眼,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郎叹了口气:“只要殿下过得好,老奴也就放心了。” 虽然宋玉没有挑明说,可他无意瞥见过在不远处的宋予知望向宋玉的神情。起先他是没有注意到的,可毕竟先前有过成王那事,他越琢磨越不对劲,再一联想,老秦简直心都凉了大半。毕竟兄弟luanlun的名头不好听,他其实也有心想要劝说几句。也就是看着宋玉现在浑身洋溢着快乐的模样,他才安慰自己,算了算了,殿下过去这么多年都没有这么高兴过,他又何必让殿下不痛快呢?况且殿下的感情生活,他是没资格插手的。 让他稍微安心点的,也就是这位陛下可比成王靠谱多了。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着。 成王一党埋藏的势力一点点被拔起,少数从京城逃走的部下也正在被追捕。成王本人所在的天牢则加强了看守,常人不可去探监。 宋予叶未婚妻的身体也渐渐地好了。确保未婚妻这头没有问题之后,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来,第一件事就是冲到皇宫看宋玉。 他的好友先前传了信去,说宋玉在早朝上出现了一次,看起来身体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就是听说他依旧还没能从宫里放出来,至今没有回兰王府。 这就让宋予叶感到非常不解,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愤怒。 正值盛夏,太阳毒辣,蝉声不断。宋予叶一甩额角的汗,勒紧缰绳,跳下马背向羽林卫出示令牌。 宫内不允许骑马,他只能换步辇去御书房。 羽林卫中有人进去通报,然后就客客气气地放了宋予叶通行。宋予叶憋着一肚子气,风风火火地冲进御书房里,与他的兄长面面相对。 “怎么?”宋予知一抬眼就把宋予叶的情绪看透了,“又是对朕有什么不满意的?” 宋予叶还没开口质问就被打断,只能咬咬牙,老老实实先行礼,然后才说:“请皇兄恕罪。臣弟今日来,还是为着六弟的事情……” 宋予知没吭声。 “皇兄,六弟现下身体已经好了,您再这样把人扣在宫里头,怕是不太合适罢?”宋予叶直视着宋予知,“先前臣弟也与皇兄讨论过这些问题,皇兄那时明明答应过臣弟,如今却是不肯认吗?” 宋予知轻轻叹了一声,说:“朕并非是要故意把他扣下,只是现在……” 宋予叶以为他这是推脱之言,心里头更是着急:“皇兄,臣弟不认为能有什么理由,让六弟这几个月来一次都没回过他的兰王府!” ……怎么没有理由? 他和宋玉现在正是感情热烈的时期,如漆似胶的,哪里分得开?就是他愿意,宋玉也不肯离宫太久。现在就更是被宠爱得无法无边,每晚他要是不亲亲抱抱把人安抚好,这小祖宗就要闹腾了。 只是这件事情,现在怕是不太好开口。 宋予知看着他这个性子向来直来直去的胞弟,一时无言。 要是现在就直说了,他有点担心自己的胞弟要冲过来拔剑弑兄。 宋予叶看宋予知似是沉思,一直没有回答,抿了抿嘴唇,又道:“现在皇兄答不上来了么?” 宋予知注视着他,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屏风,正要开口回应,就听见从后方传来一声:“不是的。” 宋予叶先是一惊,而后迅速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声音,面上一喜:“六弟?”怎么会在御书房? 自屏风后头走出来个身形纤长的俊美男子,正是他许久未见的宋玉。只是现下宋玉外头套着一件与他身形有点不符的深色外袍,乌发有些散乱,脸上神情也好像有点不对,就像是来不及收拾完、急匆匆赶出来似的。 他看了眼宋予叶,有些陌生地、试探地喊了一声:“五……皇兄?”见对方没有反驳,他松了口气,随后微微笑着说,“你误会了,三哥没有把我关在宫中,我来去也是自由的。只是现下,我……我心上人还在,所以我暂时不想离开宫里呢。” 宋予叶傻眼了:“六弟,你在说什么?” 他是知道宋玉是喜欢男子的,但是这宫里有什么可让宋玉倾心的男子吗?太监总不可能吧,难道是那些羽林卫……? 宋予知的关注点却不在他的话上,而是眉头紧锁地盯着宋玉的腿。他没有理会宋予叶,忽然起身朝宋玉走去,还把宋予叶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怎么样宋玉—— 结果下一秒,宋予叶是真的要吓得魂都飞了。 宋予知把宋玉拎起来放在自个儿坐的檀木椅上,又绕到屏风后拿了双墨青缎鞋来,半蹲下身,捧起宋玉白皙柔软的脚,给他把鞋穿上,同时口中道:“这外头不比里面布置的,地上没铺好软垫,又凉得很,你哪能不穿鞋就出来?” 宋玉知道旁边宋予叶还看着呢,赶紧按住宋予知的肩膀,又羞又急地说:“三哥,别、别说了,旁边……你快起来……” 宋予知手上动作一顿,但很快又平静地继续着。给宋玉把鞋穿好后,他站起来,伸手把宋玉身上的外袍又拢得紧了些,这才转过头去一脸风轻云淡地对着呆愣的宋予叶说:“怎么了?” 他不是不知道宋予叶就在旁边,也不是不知道他这番亲密得有些越界的行为会引来什么后果。但若是为了遮掩他和宋玉的关系,就要对宋玉赤着脚可能着凉的情况不顾的话,那他宁可直接摊牌,承受宋予叶的怒火。 “你,你们……”宋予叶结结巴巴的,“啊,你们俩该不会,是……” 在这一刻,他脑中灵光忽闪。他想起他进来时在外等候的潘池诡异的脸色,想起他刚看见宋予知时对方嘴唇上隐隐的水色,又想起宋玉出现时那副有些许凌乱的模样,还有他身上那件明显大了一圈的外袍……那是他皇兄的衣物吧? 所以说,在他进御书房前,他们俩到底在做什么啊?! 这还是第一次在直系亲属面前暴露亲密关系,宋玉羞耻得有些不敢抬头看他。宋予知却是很冷静地点头:“不错,正如你所见,朕和玉玉在一起了。”他又补充,“我们都是认真的。” 宋予叶看了看宋予知,又看了看宋玉,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整个脸都涨红了。这一刻他脑子里头什么君臣之别通通都被抛掉,他向前猛地一扑:“宋予知你这个没脸没皮的东西!” 咆哮声、瓷器摔碎声、桌椅掀倒声还有羽林卫赶来时的惊呼声混杂在一起,这一日的下午是相当热闹。 ……虽然太监总管潘池并不是很想回忆这天御书房里头发生的事情。 总之,等宫人把一地狼藉收拾干净退出门后,宋予叶脸色黑黑地坐了下来,和宋予知、宋玉相对。 “宋予知,你怎么能……”宋予叶开口了,他捏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他现在跟个孩子似的,你也是吗?啊?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等二人回答,他又像是倒豆子似的急促地道:“而且小玉失忆的事你也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儿啊,你居然连我们都瞒?”说着他又朝着宋玉看去,这下子语气倒是软和下来了,“小玉现在身体大好了吗?脑袋还会疼吗?以前的事儿还有印象吗?” 宋玉乖巧地摇摇头。 宋予知倒不介意他此刻的无礼,只在底下悄悄摸上宋玉的手,脸上的表情还很正经:“当时的情况你也清楚,玉玉失忆的事情不可轻易传出去。再者说,毕竟也还有治愈的可能……朕又何必让你们也跟着一起着急?” 顿了顿,他继续道:“至于朕和玉玉的事,朕知道你也许一时半会很难接受。但朕并不是心血来潮……”他握紧了宋玉的手,“不论如何,朕不会伤害他。” 君王的承诺多少还是有份量的。听着宋予知的话,宋予叶的脸色好看了一点,但眉宇间的愁绪还是难以散去:“你们太过亲密的事若是被传了出去,这天下人会如何看你们?史官又会怎么记上一笔?更何况,至今你们俩都无子嗣,未来总会面对这个问题,到那时候你们又该怎么办?” 听到子嗣的事儿,宋玉鸦羽般的长睫颤了颤,饱满的红唇向下抿了抿。 这其实也是他一直忧心的事情。理智上告诉他应该予以理解,毕竟皇帝总该开枝散叶,以选拔出最优秀的继承人;可情感上只让他难以忍受。宋玉的占有欲就像地下的暗河,表面上并不明显,实则却是汹涌澎湃,一点儿不比宋予知的少。 宋予知却是轻笑了一声。 他没有回答宋予叶,而是召来潘池等人,让他们带宋玉去隔间休息。宋玉不解地看着他,他却低头亲了亲宋玉的手背,说:“先去收拾罢,朕与五弟谈点要事。” 宋玉虽然也很在意,但既然三哥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点点头,在宫人簇拥之下离开了这里。 宋予叶见宋予知亲宋玉,眼睛瞪得更大。 在宋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时,宋予知唇边带着的微笑渐渐地淡去了。 宋予叶皱着眉问:“你把小玉支开,是要说什么?” 宋予知重新转回目光,看着宋予叶,忽然开口道:“玉玉不是先皇亲子的事,你多少也是知道的吧。” 宋予叶脸色一变,似是想反驳什么。但嗫嚅再三,他低下头,有些颓唐地回答:“是……可不论怎样,在我心里头,小玉还是我们的亲弟。所以,你们……” 宋予知沉默一阵,说:“他当然是我们的兄弟。只是情难自禁,朕无法拿他当纯粹的兄弟。即使你们都反对,只要他还愿意陪着朕,朕就不会放弃。若是……上天一定要落下惩罚,便罚朕罢,是朕主动引他的。” “……皇兄。”宋予叶听得心里头也有些触动。他张了张口,犹豫地看着眼前这个英俊阳刚的男人,“这条路从来都不好走,你真的决定好了么?” 宋予知笑了一下:“朕不轻易做出许诺。一旦许下诺言,不达成便不罢休。” 宋予叶凝眉沉思片刻,终于还是绕回了最关键的问题:“那么子嗣之事,皇兄又打算怎么解决?别看小玉不说话,他心里头肯定也计较着这些。你不能……”他的语气格外认真,“您别让他伤心。” 宋予知忽地抬臂拍了拍宋予叶的肩膀,声音沉稳:“这就要交给你了。” “啊?” “明年年初的时候,你就尽快与王妃完婚吧。”宋予知淡淡地道,“别一天到晚往外头跑,安心给朕呆在京城,和王妃努力多生几个出来。三年内要是没动静,朕就要往你府上多添点儿人了。” “……你简直!” 抢了他弟弟不说,现在还惦记上他没影儿的儿子了! 不理会后头怒气冲冲的宋予叶,宋予知心情颇好地转身朝着外面走,找宋玉去了。 当天夜里,宋予知搂紧宋玉,把他安慰好,又拨开他的散发,在他微红的眼角边亲吻了好几下,忽地提起:“今天五弟说的话提醒了我。明天我带你回趟兰王府,也让你看看你的王府是什么模样。” 宋玉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惊喜。他绽开笑容,回抱住宋予知,用力地点头。 第二日下了早朝,他们俩带着暗卫悄悄回了大门紧闭的兰王府。 没有招来下人带路,宋予知只是握着宋玉的手,与他慢慢地走在兰王府中。 有着下人照看,王府里的植被仍是郁郁葱葱,显得生机勃勃。宋玉一步步地走过,恍惚地感受着这种陌生中带了点熟悉的奇妙感觉。 听说这府里的每一处布置,都是未来长大了的他亲自设计与安排的,自然也就完美契合了他的喜好。 二人走着走着,来到了宋玉的院子。 正在打扫的婢女吓了一跳,赶紧向宋玉行礼,然后拿着扫除工具从旁绕过退了出去。 宋玉和宋予知往他平日里休息的房间走去。 推开带着点香的精致木门,被阳光照射到的地方浮起点点飞尘,顺着推门时惹起的气流四处乱舞。 宋玉的房间非常素雅,与他曾经在外时表露出来的张扬完全不同。宋予知陪着宋玉进了里间,暗暗可惜自己以前没能看懂对方。 宋玉先是扑到自己的床榻上感受一下,嗯,果然是他喜欢的软度;他又起身摸上梳妆台,打开抽屉,看见里面精致的饰品,心情又好了不少;随后他来到檀木衣柜前,打开柜门,眼睛亮亮地翻看起自己这些衣服来,想来是十分中意。 宋予知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无奈又纵容地笑了。 待宋玉心满意足地挑了几件打算带回宫里穿的衣物,正要准备关上柜门,余光忽然瞥见被层层衣物遮挡住的一抹银光。他愣了一下,把手上的衣服扔到床头,蹲下身去翻找起那抹银光的来源,却是翻出了一个锁上了的小银盒。 “这是什么?”宋玉喃喃道,站起身来去找宋予知。 宋予知仔细检查了一遍,又拿手掂量几下,道:“里面有机关,靠蛮力打开会毁掉内里保护的物件。只能用钥匙打开。” 他把盒子放在台上,又说:“既然你将它藏起来,对你来说应该就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只有你才会知道钥匙在何处。” 宋玉苦恼地思考了一会儿,先去摸了摸床板底下,又去边上的花瓶里听听响声,最后他跑到屋外那片盛开的花圃里,拿了小撬挖了挖,还真让他挖出来了一个布包,里面正是一把灰色的小钥匙。 宋予知:“……” 该说宋玉藏东西的位置还挺奇特吗? 宋玉对这个小盒子里的东西很好奇,兴冲冲地拿了钥匙过来开锁。 宋予知想着那是他的隐私,也就没凑过去看,而是绕到床边去,替他把那几件随意扔过去的衣服给一一折好,还叠得相当整齐。 一回头,看见宋玉表情呆愣,似乎颇为疑惑,他忍不住道:“怎么了?” 宋玉抬起头来,把盒子里放着的东西举了起来:“这个……我总感觉以前在哪儿见过,可是我想不起来了。” 原来是一枚墨色的玉扳指,在外表上还覆有一抹如流星状的鲜红色彩,看着莫名有些诡异。 宋予知看清此物的时候,却是愕然不已,大步过来,握住宋玉的手仔细端详这枚玉扳指。但很快,他想通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又似安慰的淡淡笑容来:“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三哥?” 宋予知没有回答,而是拿过玉扳指,捧起宋玉的手,将玉扳指缓缓地套在他的右手拇指上。 宋玉有些不满地戳戳他:“三哥,这到底是什么啊?” 宋予知回答:“这是历任皇帝调令龙隐卫的信物。” 宋玉睁大了乌黑的眼睛。 对方轻轻摩挲着玉扳指上那抹红,轻叹一声:“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就怕你听了后难以接受。但没想到……这样也好。玉玉,”他抬眼看着宋玉的脸,眸中含着温情,“三哥要与你说个事,你若是愿意信,就相信;若是不愿信,你就当这只是个故事。” 宋玉的脸色有些发白,他隐隐感觉到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会很不得了。可是对真相的探究欲望在他心里头疯狂生长,怎么都不肯停歇。 他点了头。 在先皇还不是太子的时候,他的父皇御安帝给他指了一位伴读。 这位伴读,正是楚平侯的遗腹子,方问玦。 当年战乱之时,楚平侯替御安帝挡下致命的一刀,救了皇帝失了性命,留下一家毫无倚仗的老小。侯夫人在灵堂上哭到昏厥,醒来却得知自己已有身孕。 御安帝感念楚平侯的救驾之功,一直都照佛着人丁稀少的楚平侯府,对这个完好出生的遗腹子更是格外照顾。自小就继承了其父的侯位不说,皇帝的赏赐更是源源不断。 等他长到七岁,御安帝将他指给了当时的五皇子宋沧文做伴读。 他们之间相处的细节已无处得知。但历史总会留下一些痕迹,在民间野史之中,他们从年少时相遇,一直到成长为翩翩少年郎,都紧密相依、默契十足,是京城传为佳话的一对挚友,亲密到容不得第三个人插足。 甚至还有一些市井的艳情话本里,把他俩写作了一对情郎。 可原本这么一对亲密的挚友,在五皇子被皇帝封为太子、并下旨赐婚之后,彼此间似乎割开了裂痕,再不复以往的日子。太子性格变得沉郁,在东宫里与太子妃生疏得像陌生人;方问玦则待在侯府不出,声称安心备考,闭门谢客。 一年后方问玦参与科举,三元及第,成了名噪一时的状元郎。他骑着白马游街那一日,京城的女子无不为他那令人目眩的美貌而疯狂,无数的香包绣帕朝他掷去,只为了求得状元郎回望的一眼。 而在大殿之上,皇帝正要予他朝中官位、落下赏赐之时,他却跪在殿下,自请去往岭南任知县。 举座皆惊,完全不能理解这样一位有着大好前途的状元郎,为何要去偏远地区做一个小小的芝麻官。 御安帝同意了。 自那之后,方问玦去往岭南,太子留守京城,多年未见。 待太子登基称帝,一道圣旨将方问玦从岭南召回了京城。不顾朝堂上其他臣子的阻拦,他将方问玦封为了监察御史,将这份世间难得的信任交付于对方。 方问玦也将这份工作做得很好。他是帝王的眼睛,是帝王的手,替皇帝巡视各地。虽有危险,但收获不小,在皇帝与世家之间的斗争中为皇帝增添了不少的助力。 或许正是因为他太过优秀,太过干净,又拥有着帝王全心的信赖和支持,刺痛了阴暗里虫豸的眼。尽管先皇极力保护他,他最终还是在江南的春日里被歹人杀害,遗憾地结束了如此短暂的生命。 先皇亲自前往江南替他殓尸,带着他的骨灰回到京城的楚平侯府。 而与先皇一同回京的,还有一位江南的美丽医女。 先皇接她入了宫,不过一月就有了身孕,迅速封了妃位,又派了人手严加防卫,将她严密地保护起来。在她生下宋玉的那天,她便香消玉殒。 同日,先皇为这个新生的孩子赐名“宋玉”。 “等等,说了这么多……”宋玉下意识地捏紧了宋予知的袖子,“这些事情,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宋予知感受到他发颤的手指,沉默几秒,抬手摸摸他的头,低声道:“因为……” 先皇对宋玉似乎并不算多喜爱,也没有很冷待。宋玉看上去,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没有母家倚仗的、不受宠的皇子。 虽然吃穿用度没有被特别苛待,但宋玉不受宠爱,也就难以接触到宫内的核心,因此一直游离在斗争漩涡之外。许多热闹的宴会,他也并不在邀请之列。这宫里宫外大半的人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在那个时候,贵妃对他是有过几分怜惜之情的。 幼年的宋玉瘦瘦小小,脸蛋也没有长开,那时候看着像是小女孩,乖巧端坐的模样与贵妃印象里那位沉默的医女更为相似。所以在宋玉与极为受宠的二皇子打架之后,贵妃见宋予知同情宋玉,有心相助,便让宋予知主动去跟先皇提。 当时她想着,虽说这事多半压不下来,能让自己儿子挣个关爱兄弟的好名声也是不错的。 可谁知,先皇真就将此事轻飘飘揭过,只罚了宋玉禁闭三月。一向溺爱儿子的皇后跑到先皇面前闹了一次,不知先皇说了什么,皇后竟然灰溜溜地回了后宫,再也没提惩罚宋玉的事。 贵妃在这时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先皇根本就只是借了个宋予知的名头,去做维护宋玉的事情! 宋玉渐渐长大,那张漂亮的脸也愈发明艳,反而离医女的模样越来越远,而更像是另一个连名字都是禁忌的人。 在他十六岁那年,当他穿着一袭水红色的长衣,站在海棠树下看花的时候,偶然经过的贵妃近乎是被这当头一棒震得头晕目眩。 像,实在是太像了! 这绝对不是巧合。 贵妃遏制住那股疯狂涌动的嫉妒,派人四处搜寻线索。方问玦的事情已经过去太多年,许多相关的东西又被先皇有心清理过,已经很难再查。但贵妃的属下确实是运气极好的,偏偏让他们在江南一个极其偏远的小镇无意中遇到了那位医女的父母。 将医女的情郎模样作了画像,再将她的怀孕日期一对应,贵妃又惊又怒,为着这个大胆的真相而气到发抖。 她爱先皇爱得几乎放弃自我,连最初嫁给他都是想方设法才求得的。当年她还只是太子侧妃的时候,就对方问玦感到不满。一个什么都能压妃子一头的男人,还是她夫君最亲密的挚友,这怎么能不让她警惕? 本以为方问玦去往岭南,一切就尘埃落定,谁知道先皇一登基就把他召回,还赋予重任。就连他被杀害,先皇都要亲自去江南将他接回来。 而现在,甚至是…… 甚至是替方问玦养了十多年的儿子! 这是何等的苦心!先皇将这个孩子养在深宫里,故意作出冷淡模样,不让他过多露面,让其他宫妃都不会花时间在这个孩子身上,自然也就不会伤害他。可当宋玉出了什么问题,先皇却总是暗地里想方设法地保护他,从未让宋玉受过什么严厉的惩罚。 凭什么?凭什么方问玦的儿子能作为高贵的皇子抚养长大,得到先皇如此用心呵护,甚至于先皇的亲子都极少得到过—— 嫉妒是阴暗的獠牙,沿着阴影深深咬上贵妃的皮肤,将那恶意的毒液注入她的身体里。 而在宋予岳爱上宋玉,还差点强迫他后,得知先皇要将宋予岳调离京城的旨意,贵妃终于泪如雨下,恨极了道:为了方问玦的儿子,你甚至都能不顾世家压力,把二皇子给驱离出京,甚至安排宋玉进入朝堂…… 而她的两个儿子,却不曾得到如此的优待。 自那之后,贵妃把先皇和宋玉都彻底恨上了。 宋玉的眼眶红了。 他呜咽一声,捂住自己的脸,难以消化这样的事实。 他曾为自己的名字、自己的生活而伤心,总以为是因为自己没有母家帮衬,人又愚笨,难以讨得先皇的欢心,所以只能在这宫里过这样的日子。 可现在,宋予知却告诉他,原来他还真是如宋予岳所言,根本——根本就不是先皇的亲生儿子! 他的父亲,竟然是曾经的楚平侯,方问玦。 “……为什么啊。”宋玉愣愣地靠在宋予知的怀抱里,问道,“为什么父皇……为什么他要这么做?若是我没有被当做皇子来抚养……” 也许他的童年就不必过得如此寂寞单调,他的人生也不会是如今这副模样。 宋予知抱住他的腰身,低头吻了吻他的嘴唇,又捧起他戴着玉扳指的手,告诉他:“玉玉,或许这是在那时的情况下,保全你的最好的办法。更何况,虽然你非父皇亲子,可父皇……是在意你的。” 宋玉的视线移到自己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也有些迷惘了:“为什么……” 明明对他总是冷淡的、并不怎么关心的,又为什么要暗中照顾他,甚至还在后来将这么重要的信物给他呢? 宋予知着实心疼他。之前不想说,就是怕宋玉得知之后会难过。可在看到这个玉扳指的时候,宋予知忽然就意识到,先皇对宋玉的在意远远超于他之前所猜想的程度。 他觉得,他不能再隐瞒了。他有责任告诉宋玉事实。 他还记得他登基前三天的那个夜里,被病重的先皇召去宫殿里时,对方特地嘱咐的一番话:“……一定要照顾好你弟弟……你那三位胞弟,答应朕,要保他们一世荣华……” 现在想来,他才恍然,先皇那时候根本就只是在嘱托宋玉的事情。只不过因为不想引起宋予知的戒心,先皇才迅速改口为三位胞弟。 至于龙隐卫的信物,先皇之所以交给宋玉,大抵也是想加重宋玉手里的筹码。毕竟有了龙隐卫,即使宋玉做了再大逆不道的事情,至少也是能保住宋玉的命的。 而他是先皇选拔和磨砺出来的最好的剑,用来撑起这个皇朝,开辟新的盛世,以保证宋玉这一生的富贵生活。 宋予知暗暗叹息,将宋玉抱得更紧了些。 他当年被贬去西北,并不是传闻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原因,只不过是皇帝与世家的一次斗争,先皇胜利,逼迫贵妃的母家放弃其中一个皇子。 而他们选择放弃他,保住容易被拿捏的五弟。 从此之后,他与贵妃和母家也就不再有什么紧密的联系,对他们的感情也愈发淡漠。在被先皇重新召回京城,并把权力一点点交给他的时候,他终于明白,离间他和母家一派,是先皇从很早之前就准备好的计划。 而先皇也确实直白告诉过他:“你是朕最满意的皇子,从数年前就是。可你要想坐上这个位置,就需得将你血里头那另一半的东西剔除干净。” 至于先皇为什么选择他,宋予知其实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先皇从许久之前就开始为宋玉铺路。他知道宋玉没有称帝的志向,便开始物色合适的继承人。在一众皇子之中,宋玉与其他皇子不亲近,对二皇子更是仇视。而宋玉只对宋予知特殊,宋予知在那时候也待他不错。 或许很难相信,先皇会以“与宋玉的关系亲疏”作为标准来选择继承人。 但是现在,宋予知想—— 如果换作是他,那他大概也是会这样做的吧。 宋予知带着浑浑噩噩的宋玉回了宫里。 直到入睡前,宋玉才像是回了神,抱着宋予知,终于哭了出来。 他哭得差点岔气,整个身体都在激烈地抖着,脸上布满泪痕。哭到后面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是张着嘴唇,无声地嘶喊。 宋予知耐心地哄着他,拿过用热水打湿的帕子,给他擦着脸,又亲了亲他,温情脉脉。 他说:“那些都是过去了,是上一辈的纠葛,不应该再落到你身上。” 宋玉贴着他的脸,轻轻地“嗯”了一声。 “玉玉。”宋予知环住他的腰,将他抱到自己腿上,“现在你有三哥了。只要你不厌弃……”他笑了一下,“即使厌弃也不行。从你答应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属于三哥了。” 宋玉的哭泣渐渐地止住了,他侧着头看宋予知,乌黑的眼珠静静地注视着他。 宋予知缓缓地、清晰地说,“我不是父皇,受到外头的制约,连表达关心都不敢张扬,做什么都小心翼翼。” 说着,他将自己的手指塞入到宋玉的指缝间,与他紧紧相扣,“我也不会和那些妃嫔生子。孩子的问题很好解决,过继或者抱养都可以,都听你的。我的身边只会有你陪伴。” “玉玉,不论你过去出身于何处,现在你已经有了归宿,没有人可以将你与我分离。” 宋予知吻在宋玉微微发烫的耳后。 “你属于三哥……三哥也是属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