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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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就在那一刹发生了。 第一步,他从栏杆扶手上走下,风开始变小;第二步,他在甲板上前进了一点,也离船舱更近了一些,风成了拂面微风,雾气聚集起来了;第三步,他走到了宴会边,篝火照红了他的脸,风彻底停了,雾遮蔽了远景,连天都变成了茫茫一片;第四步,塞拉斯察觉到了危机,停下脚步,手中凝起一把一臂长的细条冰棍,浑身肌rou紧绷,向前方问道:“船长,这是怎么了!” 原本近在眼前的宴会人群都看不见了,塞拉斯像站在一个装满烟雾的瓶子里,没有风,也没有出口,雾凝滞得好似有实体。 除了那点红色篝火,一切都隐没于白雾中,塞拉斯只能对着记忆里的船长方位喊话。 虽然这是塞拉斯第一次出海,但他不曾忘记外海的诡谲传说,他得保持冷静与警惕,与船长他们这些出外海多次的老手行动。 “是隐形之幕!” “该死!隐形之幕怎么到了外海边缘,我们明明按照地图避开了它!” 火光那传来人声,塞拉斯五感灵敏,一下听出来那是安迪和阿道夫的声音,他们两都是出外海几十次的老手了。 “隐形之幕是什么。”他迅速回问,“外海不该出现么?” “隐形之幕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船长终于说话了。 他是个高大、壮实、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寡言少语,连走路都不会发出一丝声音。 即使在这样的夜里,隔着这样厚实的雾,他的声音也是那么沉稳坚定,但他说出口的话却不让塞拉斯安心。 塞拉斯刚想问一下“不知道什么东西”是什么意思,船长又道:“它到底是人类或非人类无意留在海上的魔法,还是外海生物做出来的捕猎陷阱,亦或只是外海这种极端天气里的一种极端自然现象,我们都不得而知。” “我们这些大老粗只知道它很危险,需要避开它,而它——隐形之幕,恰好是可以避开的,起码在今晚之前它是可以避开的。因为它不会移动,只在固定的地方出现,不受时间控制。有人在白天正午时分碰到过,也有人于黑夜里和它相遇。我们船队和别家的船队付出了无数船员生命,摸清了几条绝对安全,不会遇上隐形之幕的线路。我们这次行驶的航线,就是其中一条。” 塞拉斯冷冷道:“可我们还是遇上了。” “没错。隐形之幕之前从未在内海出现过,或许它移动了……” “也有可能船偏离航线了。”塞拉斯说。“一个人犯错的可能性,比许多人用血找出的正确道路大多了。” “小白脸!你什么意思!”安迪的声音,还带着愤怒:“你敢质疑老子,老子从会走路就在海上讨生活,更是在外海叱咤十几载,出生入死。老子要是能犯这种错,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你小子少——” “安迪!”船长深吸了一口气,打断了安迪的骂句:“人不是神,人会犯错。对于我们来说,开错航线是幸运,隐形之幕会移动才是不幸。” “船长……” 塞拉斯并不想照顾安迪的心情,直接道:“我们应该先去船长室检查航线。” “塞拉斯,你说的很对。我和你一起去船长室,你又美又强,刚才的表现也很好,招你进太阳号是对的。现在在船长室值班的是安迪的徒弟。他也算老水手了,很有经验,他明白隐形之幕降临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不动。”船长道。 “可我无法找到你,船长,虽然根据声音判断,我们相距不远,可实际上,你的气息似乎离我很远很远。一开始,我还能确认你的位置,但现在,我已经完全不知道你在那了。这里的元素太乱了。” “没错,隐形之幕降临时,人的五感毫无用处,空间是扭曲的,实际上,靠着声音寻路,我们两走到饿死的地步都见不到一面。不能靠五感,得靠元素。我这里点着火,火元素会给你指引,你最熟悉的水元素会带着你找到正道。” 作为一个魔法师,塞拉斯立马明白了船长的话。 像隐形之幕这样空间扭曲的地方,元素也是极为躁郁跳动的,和外部和谐安稳的元素不一样,塞拉斯需要跟着元素走。 而他是冰系魔法师,冰系魔法的基础是水元素。四周全是海水,有用不完的水元素,这是他的主场,他不能输。 塞拉斯想到还在等他回家治病的母亲,碰了碰脖颈上的吊坠,抬起左手,感受到了空气里的水元素奔腾涌流。 然后他握了握左手,水元素汇合成水流,水流绕着他的指尖流入,汇聚成一个水球。接着,他轻轻挥动手指,让那颗水球再次变为水流,水流顶头如绳子一般缠绕于他纤细洁白的无名指上,剩下的则朝火光的方向流去。 他就像放风筝一样,牵着这条水线,去找空间里的正确路线。 这下快了许多,塞拉斯原本和篝火的路线,应该是条直线,所以当水流流动时,出现歪曲在半空的弯线,塞拉斯会直接把这段水线冻住,打碎,继续找直线。 塞拉斯的五感被混乱的元素扰乱了,他也不清楚过了多久,终于来到了火光前,船长熊一般雄壮的身影,端坐于篝火后方。 模模糊糊间,塞拉斯望见他裹着一身皱巴巴的黑皮袍子,面容隐隐,看不清晰,身旁没有一个人。 他弹弹手指,指尖顶端凝上一团寒气:“船长,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船长撑着巨山一样的身躯,缓缓起身:“我们两就够了。” “可你不是船长!” 塞拉斯迅速后跳,手中的寒气如水般流淌而下,即刻间,两个人脚下整片地面都结成了冰。 “船长”身躯庞大,行动迟缓,根本来不及躲避,他的两条小腿也都冰住了,冰冻魔法还在沿着他的腿继续向上,不出意外,十几秒过去,他就会被冻成一座大冰块。 可在隐形之幕里,意外总是会发生。 “船长”忽然灵动了,他挣脱了厚重rou体的束缚,猛地朝上弹跃,跳到了半空,鱼似的在空中扭扭身体,飞速落下,毯子一般裹住了塞拉斯的上半身。 “哗!” 塞拉斯的身上爆出海胆一样的冰刺,将“船长”刺了个对穿,“船长”哀鸣一声,瞬间喷出大量黑血。到了这个地步,塞拉斯依旧没有罢手,他狠狠朝后倒去,让“船长”的身躯撞到地面上 。 “砰!” 穿过“船长”躯体的冰刺撞到地上全碎了, “船长”也给这股力量撞得血rou模糊,发出嘶哑哀鸣,裹住塞拉斯的力也松了许多。 塞拉斯趁这个间隙,朝已经半死的“船长”望去,那果然不是船长,甚至不是人。 它的身躯并没有刚才看到的大,而是瘦长一条,像是下了一天雨,再被牛马的蹄子碾过的黑泥做成的脸,又皱又丑,两个碗大的鱼类眼睛杵在扁脸两旁,木愣愣的。头顶上还坠着一条灯笼似的发光物,生命力的消失,让这个灯笼黯淡了许多。 是梦灯笼鱼。 塞拉斯迅速反应了过来,这种鱼并不厉害,唯有身体比一般的鱼庞大,长得丑一点,会些迷幻人的法术而已。它头顶上顶的灯笼,就是它吸引猎物的发光rou瘤。 先前,它就是用这个rou瘤伪装成篝火,来扮成船长,引塞拉斯上钩的,只不过它智商、幻术都不强,很快就给塞拉斯识破了。 也正因为如此,一开始和塞拉斯对话,让他按照元素寻路的一定是真船长。 那些话里的信息量并不是这种鱼可以伪装的。 隐形之幕里的空间构成比塞拉斯想象的更为复杂,他找错路了,恰好碰到了这条鱼。 塞拉斯轻轻叹了一口气,大多数魔法师大多从小练起,有家族传承、老师传授;而塞拉斯十二三岁才半路出家学习魔法,不到十年就超过了那些比孔雀还高傲的小贵族们。 他在魔法一道上向来是自信的,这下第一次出外海,就遇上了这样比海登堡迷宫还迷离的幻境危机,打得他措手不及,难免有些憋屈。 梦灯笼鱼似乎已经死透了,一动不动,散出咸腥臭味,塞拉斯蹙起眉头,扯开黏在他外套上的鱼尸,起身,准备想办法找新路。 就在那时,塞拉斯忽觉头晕目眩,腰部一阵刺痛,仿佛有人在拽着他腰上的rou往下扯。 塞拉斯低头望去,悚然一惊,那条鱼鳃里喷出的触手居然还有一条连着他的腰,一伸一缩的,吸食着塞拉斯的血。 因而他腰肢纤细,没有什么rou,这条触手也细,刚才没有察觉。 他想切断这条触手,那条鱼便“哧溜”一下弹跳起来,扯着塞拉斯向前方跃去。 塞拉斯拼命地聚起魔法,可他指尖颤抖,什么力也使不上了, 梦灯笼鱼吸走了他的生命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望着鱼飞到船栏杆边,对着大海纵神跳下。 “砰!” 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充塞着他的眼睛,鼻子和口腔。 霎时间,海面上那些幻境都消失了,没有雾,没有隐形之幕,风有些大,刮得那面砖红色的太阳号旗帜上下飘摇,船长、安迪都还在,趴在船边围栏上朝大海张口喊话,表情狰狞,但他们的话,塞拉斯已经听不见了。无数梦灯笼鱼从船上,从天上落尽大海,发光的rou瘤随着它们的跳跃,晃出虚幻的橙色光影,像一场丑陋又美丽的梦灯笼鱼雨。 塞拉斯越沉离海面越远,逐渐地再也看不见太阳号了,他明白,掉进这样的海里,即意味着死亡。 死亡即意味着他失去了一切,包括他最看重的——母亲的生命。 可我不想mama死,如果没有她我早就死了! 塞拉斯不肯闭眼,剧烈挣扎,但他甚至沉得更快了,失去意识得更快了。 他闭上了眼。 温热的阳光与海潮声让塞拉斯再次睁开了眼,一个男人的脸庞出现在他的上方。 陌生的脸、过于热情的笑都让塞拉斯心生不安,他张张口,可喉咙里仿若火烧的钝痛让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陌生男人再次笑了笑,他们靠的太近了,他笑起来胸腔的震动,塞拉斯都感觉得到。 他从侧边端出了一个椰子壳,椰子壳里装满了水,清澈到可以将塞拉斯和这个男人照得清清楚楚。 这个男人一头金棕色卷发,披在肩上,眼神透亮,面带微笑,太阳神般英俊耀眼;而塞拉斯睫毛蜷曲,眉目修长,面无表情,有着淡色金发,淡色的蓝瞳,偏白的肌肤,若不是他刚醒来,脸上沾了一点沙子,简直比完美还要完美。 塞拉斯是躺在男人身上的,从水中望去,他们的脸几乎贴在一起了。 如果和这个男人贴在一起的不是塞拉斯本人,塞拉斯或许会淡淡评价这个画面一句:“哦,真般配啊。” 但不幸的是,和这个男人紧紧贴在一起的是塞拉斯本人,塞拉斯的腰甚而还紧紧贴着男人紧实的腹肌,以及腹肌下微微充血的那个部位。 这一切都让塞拉斯想起童年噩梦,他只能推开这个人臂弯,直起身体,哑着嗓子问道:“您……不穿衣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