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年(中)
第71章、年(中) 谢家祭祖,妾室一向是不参加的,不论男女。不过除夕夜的小宴倒是都来了,男女加起来也有近二十位。 其中走在最末的一个看起来最年轻的男孩谢辰觉得有两分眼熟,不过他也不大合适盯着父亲的妾侍仔细看,很快便挪开眼了。 他没认出来这人,谢凌倒是认出来了——那是丙叁的一个堂弟,过完这个年才十五。 当初他处置了丙叁不说,还连坐了三代直系与五代旁亲,连教导所里正学习的几个弟妹都被黜落了。不过谢亭午觉得他罚得太重,后来私下安抚了一番,悄悄地打发了个天高皇帝远的差事给那一家人,又留了个容貌最好的在身边伺候。 谢凌心下不禁愈发腻味:他这个父亲啊,该多情的时候怂得可笑,不该多情的时候却冷不丁来这么一出。 不过这些妾室来是来了,却也没与这边的家主、少主和六少同桌,而是加上庶出的子女们共二十多个人另外开了两桌,每人身后各有一名私奴服侍。 主桌这边只坐了谢亭午、谢凌与谢辰三人,身后各有两个家奴跪着,不过唯有谢亭午带着自己的两个私奴,谢凌与谢辰身后则都是公奴。 对家奴来说,席间规矩甚苛,尤其主桌这边:凡是呈菜等时都须跪着,且双手举到适宜的高度,还要时时注意着桌上,随时收拾主人们剥下来的皮、骨等,另外要一直备着温水以便三位主人净手或者漱口。 一顿饭这么伺候几个小时下来,即使是教导所出师的佼佼者也应付得十分艰难,可这样的场合下,他们又是万万不敢出一点差错的——虽说过年这些天有什么错处也不会动刑,但等过了这几天,等着他们的都是翻上好几倍的总账。 开宴还不到一个小时,六个家奴额上便都已渗出了密密的汗珠,可他们连擦一下都不敢,时时如履薄冰。 谢凌扫了谢辰身后的丙肆和丙拾一眼,又去瞥谢辰。谢辰故意装糊涂地凑过去低声道:“大哥你在找言极吗?他在替我写作业呢。” 谢亭午正在吩咐公奴什么,没有注意这边兄弟两个的小话儿,谢凌也没当场揭破,无声嗤笑了一下便放过他了。 谢辰顿时松了口气,看看谢凌眉眼间的神态,若有所思。 正如谢辰隐约猜测的那样,谢凌的确不完全反对他宠谢言极,只不过……也仅限于“宠”了。换句话说,谢凌只在乎自家的傻弟弟是不是牢牢掌握着属于主人的主动权,会不会被人哄着什么也不顾地一头扎进所谓的“爱情”。 谢凛说得对,他图的确实只是谢辰轻松喜乐罢了,只不过是一生、而非一时的轻松喜乐。 喜欢上自己身边的家奴没什么,家族这边的压力自己也可以替他处理,可关键在于那家奴能不能扛得住这份“喜欢”。若是这边勾得主人动了情,那边遇上些困难委屈便缩了头,难道要让阿辰受爱别离、求不得的苦,甚至对谢家、对父兄生出怨恨来? 谢凌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视线看向谢辰。 谢辰正在给谢亭午剥一把坚果,父子两个有说有笑的。 谢凌心下微讽,嘴角却不由弯了弯:对,没错,他就愿意让谢辰这么浑然不觉一切黑暗肮脏的东西,在家时有好父亲、好兄长,在外时有好朋友、好恋人,生活中只有笑容,不必有一丝委屈难过。 年宴的持续时间一向很长,为了让主人们守夜时不无聊,家奴们上了各式果盘、点心与坚果等,还有些精巧的小玩意儿让大家把玩。 谢亭午毕竟上了年纪,吃饭吃了七八分饱便下了桌,自去隔了一扇屏风的沙发上坐着闭目养神,另两桌这才稍稍放松一些,各自低声说话。 谢凌与谢辰仍在饭桌上坐着,谢凌也问他些学校的事,顺手给他剥个橙子或者磕把瓜子,兄弟两个也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占了一面墙的幕布上依旧是上古传下来的保留节目,屏风两边都看得清楚,只不过也没什么人真去看,倒是听着热热闹闹的十分应景。 又吃了些东西后谢辰便摆手不要了,谢凌把剩下的已剥出来的几颗蚕豆扔进嘴里,由他身后的公奴服侍着洗了手,同谢辰一起也去了屏风那边。 谢亭午听到动静睁开眼,扫了一眼神色放松的谢凌,心下竟松了口气,慈父面孔地提了句谢凌的婚事。 谢凌笑了笑:“劳父亲cao心了,儿子心里有数。” 谢亭午知道谢凌不会让自己插手他的婚事,摆了个样子后便也端足了开明家长的架势,冲着谢辰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丢开不提了。 谢辰一回头,一副幸灾乐祸的眼神看向谢凌,谢凌一挑眉,祸水东引。 谢辰偷偷瞪谢凌一眼,也不敢跟他犟嘴引得他拿谢言极来威胁自己,胡乱找了个借口拿年龄说事儿只说自己还在上学呢,忙把话题引到了庶出的那些兄姐身上。 谢亭午自知这个小儿子的事儿谢凌同样不会放手交给自己,便也是只提一句,顺势跟着谢辰的话茬走了。 两个嫡子自己做不了主,谢亭午不想自取其辱于是退避三舍,但对于庶出的子女他就随意多了。既然说到婚嫁之事上,他正嫌在两个嫡子面前端不起家长与家主的架子,这时便一抬手,按序齿叫了两对母子过来。 四少、五少同母亲冯氏、郑氏起身过来,低眉顺眼地行了礼,谢亭午指了指一侧的凳子,四个人才分别坐下。 算起来四少的母亲冯氏与五少的母亲郑氏出身都不算低,一个四家一个七宗,其中冯氏还是冯思鸣的族亲,然而有二小姐与三少的前车之鉴放着,她们在谢凌面前比单独在谢亭午面前竟还要恭敬三分。 谢亭午的这些子女们除了谢凌之外年龄相差都不算大,都是因为当初他属意谢凌母亲,而他的母亲则属意娘家的族亲——也就是二小姐与三少的母亲,于是前许多年,两边都不想委屈、也都有些抱愧的谢亭午身边没再有过旁人生育,即使措施不到位不小心有了他也狠心没让孩子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