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二天言衍吃完早饭，门口的保镖大哥拿了一叠报纸进来，恭敬的道：“陆总让我给您的。” 言衍拿过报纸一看，头版头条就是陆时婚约解除的新闻。 陆时很忙，但是为了能多在医院陪伴言衍，能带出来做的工作，经常就会带到医院里来。 这些天就形成了这样一个常态，言衍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陆时在旁边做自己的工作，忽略掉诡异的氛围和不恰当的场合，倒像是多年老夫老妻，一派温馨和睦。 晚上陆时照例拎着自己的笔记本和文件过来了，他随意的将东西放在沙发上，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神态自若仿佛是回家一般。 言衍终于忍不住，他捏着手中的报纸，难道主动开口说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时睨了一眼报纸，平静的说：“字面上的意思。” 言衍深呼吸一口气，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陆时看着言衍，忽然轻轻笑了笑，他说：“我为什么这样做，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言衍对上陆时的黑眸，那眸中的温柔情意一如多年以前，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自己都离开三年了！何必还为了他做这种幼稚的事！ 他冷冷道：“我不清楚，我只是觉得，你这种儿戏的行为很不负责，对女方也很不负责。” 陆时扯了扯嘴角，低声一笑，“你真是个圣人，都自身难保了，还担心我结不结婚，过的好不好。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吧。” 他走到言衍的跟前，语气无比认真的道：“婚约原本就是假的，不过是为了应付家里而已，我和她也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根本不存在负不负责的问题。比起一个无关的女人，我觉得对你负责更重要。” 言衍一怔，喃喃道：“假……的？” 陆时眼神温柔，“是啊，本来就是假的。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我想要的都只有你一个人，我是不可能和别人结婚的。” 言衍死死的咬住嘴唇，他看着陆时的双眼，那双眼中的情意一览无余，他的语气是这样的认真，表情是这样的温柔。 哪怕天翻地覆，三年重逢，一切都没有改变。 他竟然依然这样爱他。 这种爱，沉重的令他几乎无法呼吸，言衍的眼泪忽然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他声嘶力竭的道：“你是犯贱吗！不管有什么原因，我都走了，不要你了！你还爱我做什么！” “我他妈已经一点都不爱你了！而且你忘了你是怎么报复我的吗？”言衍双目通红，“还想要我和你在一起？你给我滚！滚啊！” 陆时面无血色，但是却依旧倔强的站在那里，一步都不肯后退。 言衍弯腰剧烈的咳嗽起来，鲜血溅在面前的地上，恨不得把自己的肺整个都咳出来！ 陆时脸色大变，立刻上去搀扶，却被言衍一把挥开！ 言衍定定的看着他，忽然发出一声惨笑：“你如果真的这么在乎我，为什么不干脆如我所愿。” 你为什么还不明白，我就要死了，这一次是真的再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你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个注定会离你而去的人身上，为什么要执着于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爱情。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想要你放手。 陆时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人，几乎站立不稳，眼前一片恍惚。 如你所愿……放下你，忘了你，让你离开吗？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因为我知道只要这一次再让你离开，就是真的永别了。 对不起，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的所作所为，但我不能让你走。 陆时站在那里，觉得浑身重如千钧，但他还是慢慢的伸出手，将言衍抱在了怀里。直到他感觉怀里的人渐渐安静了下来，才低头吻了吻言衍的头发，声音暗哑，“我觉得你不想走。” 言衍毫无反应。 陆时低垂眼帘，“如果你真的一点都不想再见到我，那为什么要回来。” 言衍的身躯陡然僵硬了，他死死咬着牙，抓着陆时的手臂轻轻的颤抖，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陆时眼神柔和下来，闪过坚定之色：“所以我不会再让你离开，如果你觉得做一个决定很痛苦，那就让我来替你做这个决定好了。” “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再离开。” 那些痛苦而艰难的抉择，不应该由你一个人来承受。 “对不起，我之前不该那样对你……”陆时弯下腰，凝视他的双眼，缓缓道：“但是我依然爱着你，你也依然爱着我，所以……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吗？” 言衍眨了一下眼睛，好像有什么顺着脸颊流下来。 他已经竭尽所能了，他已经做过了最残忍最无情的事，如果这样都没有办法让这个人不爱他的话，他还要坚持什么呢？ 难道只是为了伤害别人吗？ 他张了张嘴，但到最后，那句拒绝的话也没有说出口。 陆时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但也没有被无情的拒绝，这对他而言已经是莫大的鼓励，眼中终于又有了一丝亮光。 他抱着言衍，认真的说：“你的病一定可以治好的，一定可以的。” …………………… 言衍一觉睡醒，今天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他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这天是周末，陆时专门推掉了所有的应酬和工作，早早的就过来了。 他对言衍笑了笑：“老是待在医院无聊了吧？我们今天出去吃饭。” 言衍有些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陆时已经习惯了言衍的少言寡语，他也不在意，直接在言衍的额头上落下一吻，眸中闪着温和的笑意：“不回答就当你答应了。” 言衍扭过头，似乎懒的和他争执。 陆时笑了笑，将准备好的衣服拿了过来，放在沙发上，又问：“你是自己换衣服，还是我帮你换？” 言衍抿了抿唇，沙哑的道：“我有答应要和你出去？” 陆时点点头，“让我帮你换？好。” 说着直接拿着衣服走过来，一下子就把言衍逼到了墙角边，他摩挲了一下言衍的脸颊，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耳侧，“我们很久没有亲热过了，我很想你。” 他俊挺的面容隔的极尽，语气暧昧，一瞬间气氛都有些旖旎起来。 这个无赖！言衍的脸上不由得浮现一丝红晕，有些没好气的推开他，“我自己换。” 陆时有些遗憾，只好退开来，但是也没出去，就站在那里看言衍换衣服。 言衍病了很久，穿着宽大的病号服空荡荡的，此刻脱了衣服更显瘦弱，毫无美感只余病态。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不好看，有些不自在的转过身，背对陆时。 陆时的视线落在那消瘦的背脊之上，在言衍看不到的角度，眼中掠过一丝悲伤的神色，随即很快掩去。 言衍慢吞吞的换着衣服，他知道陆时在看着他，开始有些紧张，后来想了想倒放开了。自己这般模样，谁看了也不会喜欢，也许陆时看了就不会再喜欢他也说不定…… 正想到这里，忽然感到一双手从后面抱住了他，陆时的下巴搁在他的颈窝处，低低的道：“不难看，我不会嫌弃你的。” 言衍眼睛一红，也不知是不是病久了的原因，这样简简单单一句话，竟让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尽管陆时没有看到言衍的表情，但仿佛是心有灵犀一样，他又说了一句：“还有，那些违心的假话你就不用说了，说了也没用。” 言衍反抗无效，就这样被陆时带出去了。 他许久没有离开医院，难得出来一次，感受着外面鲜活的气息，眼神有些恍惚。陆时非常体贴的牵着言衍，走的也不快，他带言衍去了一家高档的海边餐厅，订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可以清晰的看着不远处的大海，视野开阔。 没一会儿菜就上来了，都是言衍以前吃过的菜，他看了看，眼中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你都还记得。” 陆时笑道：“当然记得。” 言衍有些难过，他拿起筷子试了一口，忽然说：“这里以前我们也来过，当时我们认识没多久，你还在玩平民游戏，假装自己很穷，那一顿还是我请的，花了我一个月的工资。” 陆时：“……” 言衍眉梢一挑，“你当时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我？” 陆时以拳抵唇轻轻咳了一声，许久，点了点头。 言衍就有点怒了，“你真的笑话我？” 陆时深深望着他，眼中泛着温柔的笑意，道：“是啊，我在想怎么有这么傻的人，花了一个月的工资就为了请我吃一顿饭，这肯定是很喜欢很喜欢我了，他脸皮这么薄，还是我先主动追他好了。” 言衍的表情顿时僵住。 陆时又道：“没想到一追就追到手了，所以果然是暗恋我，刚好我也暗恋他，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吗？” 言衍紧紧捏着筷子，刚夹的菜一抖，就落在了盘子里。 他觉得自己不该出来的，只不过是丢盔弃甲的更快而已。 陆时说：“不过现在好了，我们又在一起了。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天天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吃，你老公我现在很有钱，不必替我省。” 言衍恶狠狠的说：“谁替你省过钱了。” 陆时有些委屈的开口，“明明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你总是很节约，自己这也舍不得买，那也舍不得花，你总说……我们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不能乱花。” 可是后来，你却偏偏要假装，自己很爱钱……而我竟然相信了。 言衍用力的别过头，他算是知道陆时的打算了，他就是想打感情牌，知道自己吃软不吃硬，拿过去的事情动摇他！ 陆时看着言衍的侧脸，以及那一抹恼羞成怒的神色，眼底终于露出些许笑意，他为了能让言衍稍微开心，费尽心思，总算有了些效果，只要言衍心里还有以前的情分，自己一定可以让他重新对自己敞开心扉。 出去一趟花费言衍许多精力，他虚脱的回到医院，再一次进入手术室。 不知多久，言衍睁开眼睛，看见眼睛发红的陆时，蓬头垢面的握着他的手。 “我没事”言衍笑着安慰。 陆时的手紧了紧，没说话。 “我饿了” 陆时终于有了动作，“我去买流食” 陆时走了，言衍躺在病床上陷入沉思。这病不会治好的，如果他走了，陆时怎么办？这个问题三年前就有答案了，可是，现在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原点。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陆母衣着打扮雍容大气，虽然上了年纪，也看得出年轻的时候应当是个大美人，她一眼就看到了言衍，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言衍也看着她，三年不见而已，虽然这个女人依旧保养的很好，但却仍旧能感受到她气质的变化，眼角有了憔悴的纹路，不复当年的高傲，眉心似乎隐有郁意。 两人相视片刻，最后还是言衍先开口，他礼貌的道：“您来了” 陆母看着面前的青年，她看得出他确实病的很严重，但眼底清澈澄净，不卑不亢一派从容，她点点头，“嗯” 言衍看着面前的女人，眼中露出一丝回忆之色。 他们一共见过三次面。 第一次是在陆时身份暴露的时候，这个女人就那样突兀的出现在他面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用他的事业和前途威胁他，让他离开她的儿子。她甚至不需要拿钱打发他，只需要轻松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万劫不复，在她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卑微的蝼蚁，不自量力就要被踩死。 那时他第一次那么清楚的明白，自己和她的差距，和陆时的差距，是天与地的差别。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也许一无所有，但只要陆时还爱着他，他就绝不做先妥协的那个人！陆时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和坚持，顶着压力抛弃一切和他离开了这个城市。 第二次是在那个遥远的小城市，他们离开半年后，这个女人风尘仆仆的来到他面前，放下了她曾经的高傲，拿出一张空白支票，恳求他把她的儿子还给她——以一个母亲的身份。 那一刻言衍犹豫了，不是为了那张支票，而是为了女人眼中的脆弱，哪怕她拥有再高贵的身份，在陆时面前，她也只是一个母亲罢了。她不喜欢自己，因为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的儿子，在她的眼里，自己的儿子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而不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 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有那么公平，正如陆时生来便是天之骄子，拥有一切，而自己生来就被丢弃在孤儿院的门口。 言衍并不想让陆时和他一起落到这个地步，但他不能辜负陆时的付出，不能让陆时的坚持变成一场笑话，而且……他也不会放弃他的爱人。 从他们选择彼此开始，就决定无论面对何种困难，都不会分开。因此他还是拒绝了她。 但最后……为什么还是分开了？ 而现在，是他们第三次见面。 言衍闭了闭眼睛，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您既然能来到这里，想必也知道了，这次不是我不想走。” 陆母点点头，她来之前，已经知道了他们之间发生的一些事。 言衍如释重负的笑了笑：“如果您能帮我离开，我会感谢您的。” 陆母深深望着他，说：“我确实可以帮你，但是——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言衍道：“请说。” 陆母深呼吸一口气：“当初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拒绝了我给的支票，并且和我说你绝对不会离开他。但最后为什么还是走了，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言衍表情微凝，他低垂眼睛，眸中闪过犹豫的神色。 陆母注意到了，她说：“如果你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我恐怕是不能帮你了。” 言衍似乎十分意外，眼神讶异，“您这是，愿意让我留在他身边？您今天不是来让我离开他的？” 陆母淡淡一笑：“不是，既然他喜欢，你留下就留下吧，再说你也活不了多久了，我何必为了你去得罪我儿子，让他恨我。” 言衍不想会得到这样一番回答，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但是……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你离开时真正的想法，我也许会考虑帮你也说不定。”陆母看着言衍的眼睛，慢慢道。 言衍顿了顿，说：“我病了……” 陆母冷冷道，“我要的不是这种敷衍的回答。” 言衍脸色变了变，过了好一会儿，似乎终于做出什么决定来，他深呼吸一口气，说：“好。” 陆母将手提包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淡淡道：“你说吧。” 言衍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些许回忆的神色，道：“我还记得三年前，您来找我的时候，当时您坐了好几个小时的飞机，都没来得及休息就过来了……您怕陆时不肯见您，所以直接过来找我。您说您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陆时了，看不到人，听不到电话，杳无音讯……您只有他一个儿子，您说求求我，把他还给您。” 言衍轻轻一笑：“当年那么高高在上的人，却为了儿子来求一个自己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人，到底还是输给了我，你知道我当时心里是什么感受吗？” 陆母的脸色有些难看，语气生硬的道：“扬眉吐气？” 言衍摇了摇头，说：“是羡慕。” 陆母一愣。 言衍笑着说：“是羡慕啊，羡慕陆时有这样一个真心爱他的母亲，为了他，宁可向一个她看不起的人低头。这是我做梦都不敢奢望的，我生下来就被父母抛弃了，他们大概也从未想过要把我找回去。” “我很爱陆时，也很羡慕他，他拥有我所有没有的东西，美好的家庭，爱他的家人，如此的完美幸福。而他为了我，却舍弃了那一切，我要怎样做才能对得起这份爱情？大概就是给我一切能给他的……也许我不是很有钱，但是我还可以给他一个家，和我所有的爱。” “可是如果有一天我连这也不能给他……甚至连陪伴他都做不到呢？” 陆母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浮现复杂的情绪。 言衍笑了笑：“如果我什么都不能给他，那至少也要把他原本就拥有的东西还给他吧，把他原本的家……还给他。” 陆母咬了咬牙，有些颓然的说：“那也不必要……这样走……” 言衍眼中浮现痛苦的神色，为什么选择这样走？用这样最决绝的方式？当时难道他的心中没有做过抉择吗？ 但是他最后还是这样做了。 言衍抬起眼睛，平静的说，“当时医生和我说，我活不过半年。” 他看了看陆母，扯开嘴角，冷静理智的道，“如果当时我不走，陆时会毫不犹豫花掉所有的钱给我治病，他好不容易重新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公司会无以为继，生活会因为我的病而陷入困境。等我们的钱花完了，他没有办法，或者是为了寻求更好的治疗方法，也许会回陆家求你们，但你们是不会帮他的。你们恨不得我早点死了，让陆时早点乖乖回家。” “我活不下来的，就算陆时花掉所有钱丢掉所有尊严也救不活我，死只是迟早的事而已。而我死后，他会因为你们的冷漠而心生怨恨，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回家，失去了我，也失去了你们，最后一无所有。他的性格，一直这么倔。” 陆母的脸色终于变了，她不得不承认，如果当年言衍不走，事情有很大可能会发展到这一步。 言衍继续道：“但如果我主动离开，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只会认为是我背叛了他，会承认你们当初的话是对的。他会毫无隔阂的回到家，继续做你们的儿子，时间久了，把一个不值得的人忘了，那一段感情也不过是他漫长人生中的一段插曲。也许会痛苦、难过，或者无法忘怀，但他没有失去一切。总有一天，美好会把悲伤冲淡。” “他有亲人爱人，漫长的一生，他依然是那个令人羡慕的天之骄子，是我最爱而且为之骄傲的人。” “离开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也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陆母看着言衍，忽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她曾经看不起这个人，觉得他的爱情不真诚，不坚定，也不纯粹……言衍伤害陆时离开后，她甚至一度认为自己是正确的，更加厌恶憎恨这个人。 这三年，陆时虽然在她的身边，但她清楚的知道，他的儿子将心落在了一个找不回来的地方。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一点点变成现在的模样，用冷漠伪装自己的痛苦，逐渐失去了幸福的权利。她无数次诘问自己，自己当初的做法是正确的吗？ 现在她终于有了答案，她当初的决定是错误的。 如果当年她没有阻止他们，没有把他们逼到这个地步，她的儿子……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这三年里，每一个人都在痛苦。 言衍说，“我的故事说完了，请问这个理由您还满意吗？” 陆母缓缓点头。 言衍自嘲的勾了勾嘴角，又说：“那您可以帮助我离开吗？我不想他亲眼看到我死去。” 陆母摇了摇头。 言衍不解的看着她，“为什么？” 陆母深深看着他，“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既然这么替他着想，又为什么要回来？直接死在国外，不是更干脆利落吗？” 言衍眼中浮现黯然之色，他嘴唇动了动，“我……没想到自己还可以活到现在，我很想他，本来只是想远远的看他一眼……” 陆母说：“我明白了，既然如此就不要走了。” 言衍震惊的开口，“您——” 陆母笑了笑：“我年纪大了，管不了你们的事了，你们年轻人，爱怎样就怎样吧。我今天只是过来问你这个问题而已，现在我得到答案，也就可以走了。” 时至今日，我不得不承认，你值得陆时的爱。 言衍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当年陆母坚决不同意他们，为此他们不得不远走他乡，而自己现在要死了，她却又同意了？！ 陆母拿过面前的手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手机，轻轻放在桌子上。 言衍不知道她为何作此举动，低头一看，眼神蓦地变了！那手机竟然一直是接通的状态！而且通话对象赫然就是陆时。 自己刚才说的那些，陆时全都听到了？！ 言衍嘴唇颤抖，声音终于不稳，“您这是做什么？” 陆母站起来，叹了口气：“当年是我不对，我也无法弥补你们，但既然你们也说开了，剩下的日子就好好在一起，别再折腾了。” 言衍的脸上顿时浮现感动、震惊、复杂种种神色。 陆母自嘲的笑了一下：“你不用感谢我，说起来我还欠你一声对不起。何况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了你，是为了陆时，如果不是他放不下你，我觉得你直接死在外面也挺好。” 陆母说到这里，转身就往外走。 就在这时大门被猛地推开！陆时喘着粗气，红着眼睛站在门口，他大概是跑上来的，衣服有些乱，胸腔剧烈的起伏着。 他死死的看着陆母。 陆母将手机放进包里，淡淡道：“我什么都不会做的，你不必这么着急。” 陆时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声音：“妈……” 陆母又说，“既然你来了，我也就不多留了，以后你的事儿我也懒的管了。对了……有时间你们可以一起回家坐坐。” 说完头也不回的从陆时身边走了过去。 陆时如同一座雕像一般一动不动，一只手死死攥着手机，直到陆母的脚步声消失，这里重新恢复安静，他才缓缓移动视线……落在言衍的身上。 陆时握着手机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许久，他松开手，手机滑落在地上。 言衍怔怔的看着摔落在地上的手机，大脑似乎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到有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抬起头，就看到陆时站在他的面前。 言衍脸色苍白，他的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终于张开唇发出沙哑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你……都听到了……” 陆时眼中的悲哀痛苦深沉的几不见底，他慢慢开口：“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还见过我妈。” 言衍别过眼睛，“我觉得没必要。” “是吗？难道不是怕我对她更加不满吗？”陆时忽然低笑了一声，那笑声中带着些许惨烈的意味，“所以……你拒绝了她给的支票，却带走了那区区五百万，你隐瞒自己的病情，准备一个人死在外面，却只给我留下那样一封信。这就是你所谓的背叛……” 言衍看着陆时的模样，心中的痛楚也在不断蔓延。 他本以为陆时可以放下他的，忘掉他这个背叛他的卑鄙小人，回到家重新成为那个被众人仰慕的陆家大少，他以为陆时可以做到的…… 这大概，是他这一生中做的最错的一件事。 陆时的眼睛红了，他死死看着言衍，似乎要这样看透他的灵魂，一字字道，“到现在你还要说……你根本不爱我，根本不在乎我吗？” 言衍努力的睁着眼睛，他怕眨一眼泪会掉下来。 陆时又说：“你还要说，你不要我了，想要离开吗？” 言衍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言衍缓缓开口，只有涩然的三个字：“对不起。” 我没有询问你的意见，自私的替你做了这样的决定，让你这样痛苦……对不起。 陆时却摇了摇头，他语调低沉如弦音，眼神痛苦，“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是我。” “我曾答应你，无论如何都会保护你，不让你被伤害，可是我连你病了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这么想见我，如果我早点知道，哪怕把整个世界翻过来，也要找到你。我不知道，你还爱着我，如果我知道……” “对不起……我没有做到我应该做到的事，是我的错，对不起。” 陆时抬起手臂，他顿了顿，缓慢而坚定的将言衍拥入自己的怀中，合上眼睛，似乎有什么咸涩的东西流了下来。 如今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了，我终于知道了……因为你不想我最后一无所有。 言衍被陆时抱在怀里，感受着这个怀抱的温度，这温度令他冷寂的心重新发热guntang，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勇气，可以面对一切困难。 正如当年，也是这个人，毫不犹豫的站在他的身前，替他面对一切困难。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明明什么都不能给你…… 陆时低下头，温柔的吻了吻言衍的眼睛，说：“你说你回来，只是为了再看我一眼……所以，不要再说要走了。” 言衍吸了一下鼻子，没有说话。 陆时又说：“我已经很强大了，我妈也不反对我们了，我不会再因为你失去任何人任何东西，所以……不要再说走了。” 言衍觉得喉咙有些哽咽。 陆时最后又说：“如果你不想我难过，就不要再说走了……” 言衍忽然仰起头，吻上陆时的唇，他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从对方的瞳孔中看着自己倒映的模样，他们就这样拥抱在一起。这个吻不带任何欲望的颜色，只是单纯的碰触在一起，但尽管如此，却令人如此的怀念。 如同多年以前。 言衍黑眸出现坚定的神色，他说：“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我曾做过一次错误的决定，我已经尝试过了，努力过了，也伤害了你，但是没有用，如果你仍然需要我…… 那么，从此以后，我都再也不会离开你。 我会陪伴你，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陆时紧紧的抱着言衍，用力到几乎要把这个人揉入自己的身体里，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失去他，再也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