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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亲兄弟共作娇客,娇女儿同病相怜

    第六回 亲兄弟共作娇客,娇女儿同病相怜

    曹大郎武举策论后一月,邻居老太过世了。

    曹老妪好半晌不能回神,不过她的年纪也大了,精力不济,只能在旁边看顾一二。邻居的小儿风尘仆仆赶回来奔丧,一家子披麻戴孝,个个儿都哭得很哀伤,拄着一把新破开的划手竹片,给各个赶来吊唁的亲友下跪,复被搀扶起来。

    老娘没了啊,她一生要强,是家里的主心骨,没了她,家里就不成家了。

    曹二郎原本教着书,也被詹小弟接回来了,村里的丧事都是全村一起办的,但是基本都是男人在干活,每家只出一两个人帮衬。毕竟白事不比其他,不是热闹来的。

    老人家走时一身病痛,不算安详,家里请了道士和尚来做几日水陆法事。

    邻居恰好也姓曹,早年从外地迁徙而来,看起来沾亲带故的,曹家兄弟便以家里子侄的身份帮着cao办葬礼和酒席。

    曹大郎每日要盯着厨房和物资,亲友来了还得去迎一迎,各自应酬,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工夫管贾娇娇。贾娇娇前几日跟着他到处走,身心俱疲,一下就睡死了,起来的便是软红。

    软红自然也是见惯了生死的,常常有人被客人玩得半死不活被从房里抬出来的,活了还能医治,死了兴许就丢哪个乱葬岗埋了,人命如草芥。

    曹二郎在前厅临时搭的棚子清点随礼,还得照顾着吹鼓手的那桌,及时添酒加菜,这几日唢呐铜锣声都不能断。

    软红刚出了门,就被几个大嫂叫去择菜,村里倒是没那么多讲究男女大防,但是女人也就是做一些洗菜洗碗收拾碗筷桌椅的活计。

    大嫂见他不爱说话,就纷纷打趣他新媳妇不爱搭腔,又问他是哪里人,怎的曹大郎酒席也不办一桌。

    软红装作不好意思,“我是外来的,只怕大嫂们不熟悉不愿意同我说话。”

    “弟妹哪里话,嫁到村里来就是自家人,有什么为难的只管与嫂嫂们说,大家伙儿一块想办法解决就是!”

    “曹大郎都已成亲了,平日里胡子拉碴的,果然娶了媳妇人也变了样。不知我家小郎何时才能寻到一个好媳妇。”

    “詹嫂子,我看快了,你家詹小弟每日过河,许多年轻姑娘家都看他哩!”

    一群女人唧唧喳喳的,说了一上午家长里短,软红没有听过这样的,其中还夹杂着不少荤笑话,未免俗气,想到自己也是个俗气的人,低头偷笑罢了。

    “我见曹家也没有小孩子,弟妹你和大郎什么时候要一个孩子?”

    软红笑了笑,含糊地说:“还早呢。”

    “不早啦,趁年轻多生几个,省得年纪大了生了一群小兔崽子也追不动打不动了!”

    “诶,弟妹,你家二郎可有意向?”李大嫂问道。

    “是啊,”张大嫂解开一把芹菜就利落地摘叶子,“他还是个教书的先生,估计也瞧不上我们这些村里的姑娘——”

    “哎,话可能不能这么说——”

    “小叔的事情,我怎能置喙,小心我婆婆听到了要怪我多嘴。”软红心道可真能说的,赶紧把话头结束了。

    “这倒也是!”

    晌午吃完饭洗完碗,软红胳膊都酸了,想回床上躺着不出来了,奈何不行。

    曹大郎发现香烛纸钱等等有些不够,外出采买去了,曹二郎一个人顾着前头后头,和这家的小儿子合计,今天就要点清楚财货。

    软红叫不醒贾娇娇,只能自己也去帮忙,这家的小儿子几个孩子,围着软红打转,要软红讲故事。孩子小,总是不晓得什么事生离死别,可能只是好奇祖母为什么躺着不起来了。

    软红肚里有什么货,不过一些yin词艳曲,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要说也得曹二郎来,曹二郎哪儿有这功夫。

    不过一群小孩子就喜欢貌美的女性,见软红为难反而来劲儿了,好几个在旁边玩的都来了,后厨蒸着rou菜,忙忙碌碌的,没人顾得上这些孩子,又怕他们出去玩水出事,只让在周围玩玩。

    软红看着越来越多的小孩子也是头疼,瞎编了几个故事就主动帮曹二郎他们清点清单,好让曹二郎帮忙解围。

    曹二郎摇摇头,放下清单过来。

    可能是他是教书先生,孩子们看到他就不自觉地坐好,挺直腰板,一副时刻准备挨训的样子。

    软红偷笑了一会儿,见没人管自己,刚好偷懒,他能读书写字,应付这些不算难事,曹家的媳妇见了都敬佩他。

    “弟妹,有空了能不能教教我?”曹家媳妇有些不好意思,“当家的有时候一个人忙不过来,可是我也不懂,帮不上什么忙。”

    “当然可以,嫂子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不要客气!”软红满口答应。

    “曹先生,为什么人去世了会变化成蝴蝶啊?”

    “是啊?”

    “我也想变成蝴蝶。”

    方才曹二郎讲了个人鬼情未了的故事,故事的主角阴阳相隔,去世的不舍阳世,变作蝴蝶时常飞回家,落在家门口的牡丹花上,日日夜夜地陪伴未亡人,但是蝴蝶的寿命又能有几何,很快它又不得不离去。后来,又变作山精野兽,变作花鸟虫鱼,一次次告诫自己,再看一眼,就去投胎。可是一眼又一眼,眼见得未亡人日渐消瘦,终有一日,未亡人抱着大石投水而亡。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不晓得二人是否阴间相会,也不晓得日后转世投胎能否再续前缘。

    小孩子关注的确总是奇怪的,“曹奶奶也变成蝴蝶了吗?”

    “那她回来了吗?”

    一只黑色蝴蝶扑棱着翅膀略过厅堂,引得众人的目光追随。

    “是她吗?”

    “好了,”曹二郎没有回答,“都去别处玩,过两日回去就检查你们的课业。”

    孩子们一下散开了。

    几个人加快了手脚便将礼单整理了出来,曹家儿子与媳妇将物品收好,曹二郎继续在大厅守着,软红想与他说话,犹豫了一会儿,自己去了后厨。

    后厨的几个蒸笼分别蒸着圆蹄、焖rou,烧得guntang的热油里炸着不断翻滚的面皮鱼和盐酥鸡,香气扑鼻,惹人垂涎。

    几个大厨一边说着话一边往灶里添柴,见软红过来,还招呼他过来吃几块。

    软红摇摇头,谢过了他们的好意,自去帮忙洗菜了。

    刚洗了一盆,曹二郎过来叫他,“大嫂,我哥叫你回去,有事叮嘱。”

    软红急急忙忙洗了手,跟着曹二郎回去了。

    可是回到家里,却不见曹大郎。

    “你大哥呢?”软红疑惑地问道。

    曹二郎转过脸来,漫不经心地说,“还没回来吧,我看你傻乎乎地忙前忙后,他们家净等着吃就是,大哥没提点你么?当躲懒还是要会躲懒。”

    说罢,曹二郎伸了个懒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水洗手洗脸,往房里走了。

    “你回来了,谁看着堂屋?”软红有些吃惊。

    “怕什么,就说我临时有别的事走了,”曹二郎伸了个懒腰,“累死我了,比教书还累。”

    “教书很累吗?”软红跟了上来。

    “那是自然,学生蠢得跟牛似的,又不能平白无故打一顿。”

    软红忍俊不禁:“难得听你抱怨。”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们家所有人都是性情中人,唯独我大哥不是,”曹二郎迟疑了一会儿,“你也是,注意点,别被我大哥卖了都不知道。”

    软红有些奇怪,本来贾娇娇就是他们买来的,就算转手也不稀奇。

    “他近日确实经常带我出去。”

    “兴许他的新鲜劲儿过了呢?”曹二郎不知想到了什么,“对了,别跟我大哥说我跟你说了什么,你跟着我进来做什么?像什么话,待会儿又被我大哥看见说不清楚——”

    曹二郎回想起上回差点被大哥抓个正着,一身冷汗,虽然大哥兴许也不会怎么怪他,但是他可从没有承认贾娇娇是他二人的共有物,若是摸错了大哥的心思——

    “二郎,”软红故意黏上来,“还装什么正经的,你以为我不记得那一夜吗?二郎当时在我身上使的劲儿如今怎的挥发了?”

    软红装出恼怒的样子:“还是说你敢做不敢认?”

    “姑奶奶,你要是个男人我也认了——”曹二郎大感头疼。

    “什么?”软红愣了一会儿,笑得意味不明,“我是不是男人你自己不清楚么?哦,我晓得了,原来二郎从不喜欢女人,而是喜欢男人,有龙阳之好——”

    曹二郎的面上精彩万分,他沉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要你陪我!”

    曹二郎有些恍惚,好像多年前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人,也是这般软刺扎手,百般纠缠。那是一个勾栏里的男娼,惯会吹箫弄笛,眉角点着一颗红痣,弱柳扶风,生得比女子还要美艳。明明是才气过人,却爱拿些下流话勾搭人,还喜欢坐男人的腿。

    偏偏曹二郎就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了,他们风流一夜,第二日因为变故,曹二郎一早就走了,根本没有去问他的名字。说来好笑,与男娼引为知己名姓确是不知道的。

    后来遭逢厄运,一路上自顾不暇,莫说什么风花雪月,日子苦到了恨不得自裁。

    大哥听了他的话,一句话没说,随手扯来藤条将他毒打一顿,长兄如父,他根本不敢还手,从此再也不敢在大哥面前轻生妄言。

    一个大小姐怎的像娼妓一般呢?曹二郎不止一次这么想,不正经。

    于是他故作冷淡,不愿与他过多交谈,他每日也可以回家吃饭睡觉,因为顾虑宁愿住在族学里。

    贾娇娇,软红,究竟有什么区别,让他对着我的态度也是大转变。

    “我大哥自会陪你,用不着我,快点回你们的房里去。”

    “我偏不!”

    “偏不什么?”曹大郎推门进来,不知道听了多少,他似笑非笑地,“娇娇啊,可真让我好找。”

    “昨夜你不肯睡我怀里,现在又在同二郎投怀送抱吗?”

    软红愣了一下,他可不知道贾娇娇昨夜跟曹大郎做了什么,原想撒个娇蒙混过关,没想到曹大郎开始脱外衣了。

    不止是软红,连曹二郎也是惊呆了。

    “大哥,你在做什么啊大哥?”曹二郎差点结巴。

    曹大郎一挑眉,不以为然地说,“你怕什么,我能对你做什么?娇娇,你不是同二郎睡觉么,来,今日我们便一同睡个够。”

    软红瞟见他底下鼓鼓囊囊一团,自己也有些心慌。

    “睡什么,一个两个躲懒,我要回去帮忙了。”软红勉强地笑道。

    “着什么急,又不是我娘死了,”曹大郎直接挡在门口,“老寿星喜寿刚过,白事也是喜事,我看我最近运道不好,不若与我也冲冲喜。”

    软红半梦半醒间听到兄弟两个起了争执,曹二郎像是十分恼怒,曹大郎也不遑多让,若不是自己在这这两个人可能要打起来。

    “大哥,你不能那么冲动,你要是走了这条路不是正好把别人的目光往这边引吗?到时候不光是你自己自身难保,还会连累其他人。”

    “连累什么人?”曹大郎压着怒气,“你我是兄弟,原来你也怕我连累吗?”

    “大哥,你怎么会这么想?”曹二郎也有些惊讶,“我可没这么说过,我是想,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顾念一下娘和娇娇啊!”

    “娇娇?”曹大郎似笑非笑。

    “是我失言了,”曹二郎做了让步,“大嫂进门快几个月了,若是怀有身孕了你当如何?”

    “怎么可能!”曹大郎笑了出来,“那我是不可能让她生下来的,——”

    软红能感觉有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然后叹了一口气。

    “若真是如此,你就带她走吧。严小姐我是娶定了,若是没有严知府为我奔走庇护,满通判连夜就能把我羁押至京。何谈搜集证据,为父翻案。宝琉,我知道,你不愿再整日东躲西藏,若是我此去不回,娇娇和娘就托付给你了。所有的事情由我一人承担,绝不会牵连你们。”

    软红听得惊心动魄,又怕二人察觉,翻了个身,不多时竟然沉沉睡去。

    当日曹氏兄弟两个自己去了隔壁,没有把软红叫起来,别人问起就说身体有些不舒服,让她自己在家里休息了。软红这几日跟着帮厨,腿都走软了,洗菜洗得手面发皱,坐得腰酸背痛,又被囫囵弄了一顿,此时更是精疲力尽。

    恍惚间他来到了一处红叶遮蔽的小船上,清风微拂,红叶簌簌而下,有一人坐在船上的小几边,撑着脑袋打瞌睡,睡得东倒西歪。

    软红好奇地走近,发现是一个长相十分柔和的男子,即使他身着男装,喉结还是十分明显,甚至也没什么坐像,不过他睡着睡着有意识地挪动身子,又好像是习惯坐直来。

    他是谁?软红在心里暗暗猜测,走得近了,承担着两个人的重量的小船不堪重负地摇晃了一下,把那人惊醒了。

    “哦?”他揉了揉眼睛,看清了来人,有些吃惊,“你就是软红?”

    软红心里隐约有了答案,他试探着说道,“你是贾娇娇?”

    贾娇娇有些脸热,虽然他也不是第一次被这么叫名字,但是从一个旁人的角度叫出来,总有些怪异,好似就是美娇娘。贾娇娇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你怎么在这里?”软红十分诧异地道。

    原来软红糊里糊涂脱离了身体,被一股怪风吹散,清醒时便到了这里,整日无聊垂钓,也钓不出几条小虾小鱼。偶然一日半夜终于被拉着离开了这里,发现自己换了身体,成了一家小姐。

    软红抚摸着绸缎的软被,鼻端是纱帐四角挂着的清淡细香,软红撩开纱帐,走出花鸟屏风,左侧窗边是梳妆台,桌上散着取下来的银饰步摇发簪之类的,铜镜在月光下反射着模模糊糊的光,右边是另一扇小屏风,放在角落里,估计是更换衣物的地方。

    他十分新奇地出去闲逛过几日,但都只是在院子里,毕竟他也不晓得怎么出去怎么回来,加上这身体似乎还是待字闺中,半夜乱走叫人看见不好,后来遇到了几个人,自己也觉着不好,就不再出去了。

    似乎贾娇娇白日出现,软红夜里出现,二人是从未有交集的。

    贾娇娇也有些迷茫,他摇了摇头,说:“我不晓得,昨夜我睡下了就没醒过。我太累了。”

    他尴尬地拽了拽宽大的袖子,这里的衣服不是他常穿的,袖口很宽,可以装个小孩吊着走。

    软红对此不予置评,毕竟他今天也被迫体验了一回。

    “我今日听到曹氏兄弟一些秘密,你要不要听?”软红问道。

    “什么秘密?”贾娇娇显然很感兴趣,“快跟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