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重新来

    放晚学的时候又在楼道上遇见，柯让先看见沈东勖，慌忙将手中的雨伞塞到了宋忍忍手里，后者刚拧起眉想质问他发什么神经，一转眼瞥见沈东勖，便噤声不再说话。

    “乌鸡鲅鱼。”宋忍忍啐道，“先走了。”

    柯让点点头，咧开嘴迎上自家男友，两手挽上胳膊，在昏黑的楼道里贴得很近。

    “在等我？”沈东勖微微低头与他说话。

    “看见了所以等了一下。”柯让笑，“我没带雨伞，想和你一起撑，可以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沈东勖说。

    他没问柯让为什么没带伞，明明雨从今天早上就开始下了，但答案并不重要，因为就算柯让带了伞，他们两个也可以一起撑同一把。

    出了楼，沈东勖撑开雨伞竖在两人中间，伞不算太大，为了不淋到雨，柯让又往里贴近了些，但毕竟还是两个男生，尤其是沈东勖，人高肩宽的，想要雨伞完全遮住柯让，他就只能外露半个肩头。

    “你是不是淋湿了？”柯让没他高，向前探过头也很难在漆黑的夜里辨别衣料颜色的深浅，只好抬起手揽过沈东勖的肩膀，指腹在他肩上捏了捏，确实是湿了。

    沈东勖突然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踮脚了？”

    柯让一愣，自己都没意识到，不掂脚，他哪能一只手就揽到沈东勖的肩膀。

    他不太服气地说：“我踮脚怎么了？”

    “可爱。”沈东勖说。

    “……”柯让呆了，什么什么，沈东勖居然夸他可爱？

    我天啊，这好像是沈东勖第一次夸他。

    “说什么？我没听见。”柯让故意问。

    “这么近都没听见。”沈东勖拿下柯让搭在他肩上的手，往下围在了自己腰上，贴在耳边道：“说你可爱呢，男朋友。”

    他腰比肩窄，搂腰比搂肩膀舒服，至少柯让不用踮脚了。

    “可爱可爱，”柯让喃喃道，“那你得可劲爱我。”

    “我没有么。”沈东勖冷冷。

    柯让被这语气吓到，急忙去看眼色，发现沈东勖竟然是笑着说的，他便松了口气。巴结人不就这样么，提心吊胆，怕惹生气，怕巴结失败，前功尽弃。

    “你有啊，你都为我淋湿了肩膀。”柯让说。

    小学的时候写作文，不都是用这一现象来表示父爱母爱的么，可惜柯让没体验过，因为他妈宋兰沁不会给他打伞，不会为他淋湿半边肩膀，甚至都不会来接他放学。

    迎面风吹来雨丝，沈东勖将雨伞微微前倾，开口的声音听不出来喜乐，他说：“爱是体现和感受的双重结合，我体现出来了，你要感受到才行。”

    他一个最初连喜欢都无法定义的人，居然开始说爱了。

    “那你感受到了吗？”沈东勖又问。

    “感受到了。”柯让立马回答。

    即使没有，他也不会说一个没字。也许因为他是伞下人，自己不明不白，又或许他对这个行为不感冒，只简单地认为是伞太小。

    过马路进巷口，恍惚间瞧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柯让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漏了半拍的心跳，他下意识地低下头，连环在沈东勖腰上的那条手臂都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雨越下越大，每一滴都极响地敲在伞面上，吵得沈东勖皱了眉，以至于他未能察觉到柯让的不自然。

    “待会送你回家？”沈东勖说，“我让司机绕一下。”

    柯让后知后觉地回：“不用麻烦了，如果可以，你把伞给我就行。”

    “不麻烦。”沈东勖只当他在客气。

    “真的不用。”柯让扯出一张笑脸，“就几步路而已，用不着专门开车绕一趟。”

    沈东勖双唇紧抿，话说到这个地步，又被拒绝了两次，他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

    “待会送你上了车，我就回家了。”走出巷口，柯让已经瞧见了沈东勖家的车，他抬手接过伞柄说：“伞等我明天上楼找你的时候还。”

    “好。”

    俩人道了再见，沈东勖关上车门的同时引擎打响，他最后往窗外看了一眼，清晰地捕捉到了柯让变脸的瞬间，原来嘴角塌下来只需要一秒钟都不到的时间。

    沈东勖第一次在柯让脸上见到这种神情，好像在难过，眼神不会骗人。

    柯让低头看了眼被雨水溅湿的鞋尖，沈东勖上车之后他很快就绷不住表情了，所以容不得他考虑太多，车窗从外看是一片黑，他只在玻璃上瞅见了自己急速变化的表情，等车子走远了他才反应过来，也不知道沈东勖有没有看到。

    但愿没有。

    柯让长叹一口气，大拇指不安地在木制伞柄上摩擦着，那里还有沈东勖留下的温度。他转过身，雨伞向后靠在肩上，朝着面前只隔了五步远的李屹野问：“想干什么？”

    即使他已经尽量克制，但说出口的话几乎每个字都在颤抖。

    如果不是李屹野突然出现且跟了他一路，柯让怎么可能会拒绝沈东勖送他回家的要求？

    李屹野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整个人打眼看过去变化不大，还戴着柯让挑的那副银框眼镜，斯文败类的味道十足。

    “我放假了。”李屹野说，“回来看看你。”

    柯让咽了咽嗓子，冷哼一句：“大学生放假真早啊，我有什么好看的？”

    李屹野没说话，柯让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比打在伞上的雨声还响。

    半晌的沉默，柯让只觉得尴尬，欲走的时候又听见李屹野问：“刚刚那个男的…？”

    他故意没说完，柯让也知道他想问什么。

    “要你管。”柯让回。

    还是该硬气一点的，可在李屹野面前，他似乎就是硬气不起来。

    于是李屹野便换了个问题：“过得好吗？”

    柯让咬住唇，问的是什么时候？分手时？分手后？还是现在？

    他心底没由来地冒出一股子不甘心，赌气地答非所问：“刚刚那个，是我对象。”

    柯让又接着说：“他不嫌弃我是个有逼的男人。”

    或许是这句话戳中了李屹野的痛处，他脸色变了变，牵强地扯起嘴角说：“别骗我了。”

    “我为什么要骗你？”柯让忍不住火气，音量越来越大，几乎是在喊：“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把我当怪物的。”

    “不是……”李屹野走近一步，“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只是不相信柯让会开始下一段恋情，他们是彼此的初恋，真情实感地用心相爱过，他都还没缓过分手失恋的后劲，柯让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新恋情了呢？

    “你别过来。”柯让下意识后退一步，伞柄握得更紧了，“我们很早就已经分手了，是你不要我的，没忘吧？”

    李屹野不说话，眼镜的镜片上沾了几寥雨丝，又反光，看不出有什么神情。

    “你肯定不会忘，毕竟是第一次见到我这样的怪物嘛。”柯让开始自嘲，“所以我也没忘。”

    他永远不会忘记李屹野落荒而逃的背影，留他一人张着腿坐在还未来得及凌乱的床铺上，血液倒流，浑身冰凉。之后李屹野便人间蒸发般，电话无人接听，信息石沉大海，连一句正面的分手都没有给他。

    那段日子的煎熬和羞愧似乎刻进了骨头，不堪到他多次想以轻生来结束这场漫长的精神折磨。

    “柯让，我后悔了。我们可以重新来过吗？”李屹野说得真挚。

    他确实后悔了，当时被吓跑，冷静后也不觉得有什么，但内心却始终说服不了自己，所以一味的逃避，可到头来，终究还是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明明那么爱，怎么会是怪物呢？应该是宝贝才对。

    “重新来过，可以吗？”李屹野又问一遍。

    不可否认，听见这句话的柯让，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