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我不是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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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一片黑沉中醒来,眼皮重得如同铅坠,极力睁开一线,又无力地合拢回去。隐约听见有人在遥远之处说话,字句传入耳中,却仿佛听天书一般,不知其意。 只听到一个瓮瓮的声音说道:“……你这次强行出关……又损……只怕……” 我脑中钝钝的不知所以,几乎又沉睡过去。又听另一人淡然道:“那也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若不是这一次机缘巧合,以他的性子……也不见得有这般顺利。叶疏他……” 我一听这个名字,脑中骤然一惊,海底种种惊心动魄一并浮现出来,心中一个声音只是大叫:“他怎么样了?”只是体虚到了极处,灵识强行一聚,又立刻涣散开去。 那瓮瓮的声音静默一刻,才迟疑道:“其实……你便是挑明了说,也无妨碍。我看他天真痴厚,对你又敬慕有加。纵然……想来也……” 另一人几不可觉地轻叹一声,低吟道:“‘……四时不灭春常暖,天下何人入旧山?’” 我灵窍突然一阵通透,心道:“这是师尊的声音!”只是从前听在耳中,只觉沉着坚毅,好似金石琳琅,立地有声。这时隔着一层听来,却似有些怅然不明。 我强忍识海虚空,从床上撑起身来。只觉四周尽是精纯淳正的灵意,想来已回到不空山上。只勉力张口叫了句“师尊”,一阵头昏眼花,重又向下倒去。 门口一个青袍背影转了过来,见我醒转,忙过来将我扶起,以手探我灵脉,欣慰道:“灵核还有些枯干,运转周天十余日,便能流澈如常。” 我对自己全不关心,只拉着他袖子,竭力道:“师尊,叶师弟他……”只是喉咙哑到了十分,一句话竟发不出声音。 青霄真人见我焦急万分,安抚道:“魔种已被我们一干老家伙联手镇压,随云,你不必担心。”又颔首赞许道:“想不到阴无极一世邪魔,最后竟败落在你们手里。嘿嘿,后生可畏,当真了不起!” 我气力未复,脑子倒比之前清明许多。见他口吻轻快,料想叶疏应是无事。但没听见他亲口证实,总难免有些担心。只是这一踌躇,反而不好开口追问了。 青霄真人笑吟吟地看着我,隔了好一会儿,才恍然想起一般,道:“你叶师弟也已醒转,现正在云何洞天静养。你可要他过来么?” 我见他笑得十分慈爱,更是难为情,忙摇头道:“不、不必……” 忽而门口藤帘一动,一名小道童进来禀道:“宗主,叶师弟来了。” 青霄真人哈哈一笑,道:“看来是我多此一问了。快请他进来罢!” 我听那小道童噔噔地跑了出去,一时心情竟有些难以言喻,简直不想见到他,头颈也只是垂着不动。少顷,门口脚步轻轻,余光里映入白袍的一角来。只听青霄真人关切道:“疏儿,今日比昨日好些么?” 我依稀觉得门口那道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不由将头垂得更低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开口道:“好些了。” 青霄真人端详道:“那就好,瞧着是比昨日淡了。”又拊掌道:“雌雄魔蕊共同诞育孟还天之事,连我亦是头一回知闻。你们在那石洞中的奇遇我也听说了,那位鼎力相助的修士,确是前代一位异人。当时天下都道他已陨落,不想一缕残魂系于水底,反成你们此行之幸。这也是你江师兄天生福泽深厚,品性坚毅,才得以全功而返。来,让为师好好想想,该拿什么奖励你。至于疏儿你,最多算是保护有功,又已临危破境,奖赏是不必给的了。过几天得了空闲,再将同悲剑法使给为师瞧瞧罢!元婴之后,剑意应更深一层,不必再拘泥剑势了。” 我才要推却,却见叶疏已躬身谢道:“是。” 青霄真人还要开口,那小道童又进来禀告:“青城山掌门神念请宗主一见,说是封印魔种耗费太过,前来讨十宗法器复力。” 青霄真人笑骂道:“这老不羞!”当下推衣起身,又向地下一指,对叶疏道:“这是其他宗门前辈赠送的灵草、灵丹,还有你江师兄换下的几件衣物。你将这些送去他房间,再替他拿些必要之物上来,万万不可轻慢了!” 我见师尊支使他十分顺手,却哪里敢要他替我拿药、收拾东西?见他已领命地将我几件底衣抱了起来,鬼丑的斗篷等物都已丢却,萧越送我的腰带却放在最上面,从他手里长长地垂了一束下来。我情急之下,也不顾自己还光着脚,毛手毛脚地滚下床来,一把夺过,闷声道:“我自己来!……”一抬眼间,只见他脸上魔纹交错,好似浓墨洇染的一般。这一惊非同小可,怔怔道:“你脸上怎么了?” 叶疏不甚以为意,道:“魔种余毒,不日便可消退。” 我亲眼见那魔毒朽败万物,落骨消融。听他口吻这样浅淡,却不知当日袭上身来是如何疼痛。一时眼底又发起热来,只是久久怔望着他。 我前往万劫城时秋未过半,此时却已是深秋。我赤足站在冰凉地面上,忽然鼻中一酸,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只听“噗嗤”一声,门口半绿不黄的藤蔓上竟发出一声笑来。我听那声音有些瓮瓮的,想来就是适才与师尊对答的那位前辈了。听他笑得颇为打趣,必是将我的呆相尽收眼底。 我又羞又窘,见叶疏又已将灵丹拾起,只得匆匆道:“我……我跟你一起去。”忙趿上鞋子,逃一般跟他下山去了。 出得四象殿来,只见云峰苍翠,秋阳如碎金遍洒山道,照得人心上也明丽了几分。我亦步亦趋地跟着叶疏,侧目见他白衣拂动,有心找几句话和他说,却又寻不着半点由头。想我二人在万劫城中耳鬓厮磨,彼此一个对视,便能知晓对方心意。谁想一回到太阳底下,种种亲密荡然无存,话语生疏,更胜往昔。我低头走在他身后,见秋阳将他影子拉得长长,一时只想:反正从前与他也无话可说,现在不过是恢复如初罢了。但任如何自我慰藉,仍忍不住一阵巨大失落。 胡思乱想中,不觉已从练武场经过。秋风寒凉,吹得我身上的门派白袍哗啦啦一阵乱舞,几乎连我也吹了个趔趄。 叶疏原本一语不发地走在我身前,此时忽然停了下来,向我伸出一只手。 我与他此时实在没有半分默契,东张西顾半天,才意识到他是要帮我拿东西。我双手忙搂紧了那几件旧衣,摇头道:“不、不用麻烦了,我……我拿得动。” 叶疏不言不语,只是姿势半点不改。我见他意志甚是坚决,只好将衣物又交到他手里。 叶疏提着几包灵药,将我几件旧衣挽在左臂,空出的一只右手,便将我的手牵住了。 我做梦也没想到他竟是为了牵我的手,霎时间连眼睑都红了起来,脑子里呜呜作响,抬起脚来,却忘了怎么走路。 叶疏见我浑身僵硬,转过头来,问道:“怎么了?” 他这牵法也不知是谁教他的,修长手指全从我指缝中握了进来,简直密不可分。我舌头仿佛被人切去一截似的,只是紧望着他不作声。 叶疏见我站在原地不动,垂眸看了一眼我二人相握的手,不解道:“你不高兴吗?我看大师兄牵过好几次了。” 我忙努力摇了摇头,道:“没、没有。”又觉一阵热涌上脸上,低声道:“……那是不同的。” 叶疏点了点头,道:“那就好。”牵着我的手,一步步向前行去。 我低着头随他前行,只见道旁枫叶皆已转作深红,脚下落叶绵软,走起来如在斑斓的云彩中。秋荫林翠之间,隐隐传来同门笑语声。我时而偷望一眼他魔纹下玉白的侧脸,又急忙将目光掉了开去。 只听脚步纷纷,一群人簇簇拥拥,从山下迎面而来。其中一人黑袍锦带,身形高挑,不是萧越却又是谁? 我忽然一阵心虚,几乎想从叶疏手中挣脱出去。但身上本无气力,叶疏握得又紧,只挣了一下,便认命地不动了。 双方道中相遇,俱停了下来。只见叶疏微一抬头,客客气气地唤道:“大师兄,你好。” 萧越一双眼全落在我二人十指相扣的手上,那神情仿佛被人劈面打了一耳光般,连声音也有些嘶哑:“……师弟,你好。” 他目光缓缓往上移动,来到我脸上,强作平静道:“我听说你身子受损极重,正要去瞧……看望你。如今可好些了么?” 他虽极力作出若无其事状,但我一与他目光相触,便如被无形的刀刃割痛一般,恨不得就此消失不见。 叶疏在旁接口道:“他还有些虚弱,须十余日方可恢复。师尊命我下山与他拿些取用,不耽误师兄了。”一拉我的手,带得我不由自主跟他往前走去。 萧越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忽道:“叶师弟,听说你已破入元婴境,当真是一日千里,我还未向你道贺。” 他这几句话,又已恢复成从前的温和口吻。只是我听起来,总觉得有些微妙的敌意。 叶疏却恍如不觉,礼貌道:“多谢大师兄。” 萧越也极有涵养地一颔首,再也不多看我一眼,在一群人簇拥下远去了。 一路无言,只任叶疏牵着我的手,直送到秋收堂门口。张管事见我回来,原本笑容满面,就要出来迎接。一抬眼见到叶疏,顿时手足无措,似乎不知该如何接待,竟蹑手蹑脚地退回去了。 我心头本有些怅惘,见状也不由笑了出来,想他在常人眼中,确是极不近人情的。忽见秋阳之下,他一霎不霎地望着我的脸,一时也不禁有些慌神,忙举手摸了摸,道:“我脸上有脏东西么?” 叶疏摇了摇头,道:“没有。我看你笑起来好看得很。” 我一只手还在脸上,此时只觉整个面颊如同火烧,两个手都捂之不住。当下只讷讷道:“……在你眼里,别人也有好看不好看之分么?” 叶疏淡淡道:“我不是瞎子。” 我脸上更烫,几乎连头颈、后背也烧了起来,只怕连煮熟的虾米,也不如我周身热得厉害。只见他微一示意手中物事,似乎要帮我送进去。我哪里好意思,忙抢过道:“我自己……自己收拾便是。” 叶疏道:“好。我在这里等你。” 我在他目光中一步步挨进房门,将门一关,便忍不住一头扑在床上,蒙着被子,狠狠打了十几个滚才罢。起身时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笑容在脸上几乎不曾下去,心中喜悦更是要从胸膛中溢了出来。只是在这漫天遍地的大欢喜中,萧越那道伤怀的目光,却仍在我心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