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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说自话

    咀嚼着碳水化合物混合口腔唾液中的淀粉酶所转化出的甜味与满足感,於雷春而言一直是种难以戒断的诱惑。

    穷人家的孩子就是这样,因为没法顿顿都吃到富含高蛋白的rou类及营养价值颇丰的新鲜蔬果,导致他们只能摄取更多廉价的碳水化合物来饱腹止饥。

    这也使得他们的体型上会形成两种极端 ─ 难以自控的臃肿或是长期营养不良的乾瘦,而雷春恰恰是属於偏向略有些过度丰实的前者。

    熬得就差拿来照脸的清汤、内用就能无限续碗的白米饭、学生套餐附赠的大白馒头、两块五一笼面皮永远厚过馅料的冷冻包子、只要酱料添加得足够能下咽的粗劣面食、重油高糖高淀粉烘培而成,齁得人嗓子眼发痒的浓甜糕饼,以及不计其数的人工廉价垃圾食品...这些的这些便是组成如今的雷春生命大部分的全部。

    即便在高中进入私校就读後因为学习压力和孤单的人际关系以及拮据的生活费,让他摆脱了腴笨的身形,总算是精实了几许。可积年累月下来的沉痾荼害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全抹除,仍是在这具躯体上留下了有迹可寻的冗赘遗症。

    雷春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是每个人的体质不同,他没有办法,只能拖着这具身体在这所学生背景非富即贵的学校里,像个格格不入的滑稽异类一样,寂寞的上下课、独自吃饭、挑灯埋头写着永远写不完也难以通透明了的繁重课业,一天熬过一天。

    许秋远则是他的同班同学,典型的那种家中有权有势、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打小便精娇贵养出来的富贵人家孩子,他那聪明的脑袋和如茶蘼开到极致盛展时的鲜妍美貌,让铺垫的其余点缀都成了里所应当的锦上添花,围绕着他打转服务彷佛便是这些身外之物的本分与存在的意义与价值,这一点从未有人会去否定。

    但就是这样一个万里挑一的天之骄子,偏生最近和卑局不堪雷春确立了关系,虽然是单方面的。

    而这就不得不提起一件事,自从和许秋远好上之後雷春的生活不说有翻天覆地的改变,但也能称得上今非昔比。

    最新款的电子产品、限量版的球鞋、当季的衣饰配件、昂贵的生活用品、放假回家收假返校时的专车接送...等等不计其数的高昂礼物与体贴举动几乎要赌塞住他日益狭窒的生活,且虽然多半都是男女情侣配套款的那种。

    矜骄傲气的许小公子长到现在这个年纪就还没像现在这般如此费心伤神,变着花样地去讨好一个人,虽然他也从未问过雷春的需要与否、喜欢与否,就只是自顾自一厢情愿的认为他的小春就该被这些外物娇养,但不可否认许秋远在这些物质上从未短缺过他的小情儿过,床上把人欺弄得有多凄狠,床下就有多不正常的怜爱宠溺着。

    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烫化了都过之而无不及,就差没把人栓在裤腰带上到哪儿都带着走了。

    毕竟那可是他十多年来情窦初开後才仅有一次的初恋与唯一认可的女朋友呢,自从他们确立关系的那天起这位许家的小少爷就打定主意,今生非雷春不娶,他连孩子生几个、该叫什麽名儿都早想好了。

    最好是一男一女,无论是像自己还是他的小春他都无所谓,只要是从雷春肚皮里滚出来的他都会好好疼爱的。万一多生几个了也不打紧,反正他们许家家大业大养得起,而且人多家里还热闹不是?

    他计划着高中毕业那天就牵着雷春的手去领证、办理登记结婚,先把人订下来再说,毕竟他的小春是那样的缺乏安全感、回回见着自己身体就总欣喜得不住发颤,泪水也要在眼眶里打转淌个没完没了,怎麽擦怎麽舔也流不乾净,每每都要把许秋远给心疼壊了,简直恨不得把人揽到腿上怀里揉进骨血中,摘下星星月亮送给对方,让他羞赧又易感的小女朋友破涕为笑才好。

    身为一个有肩膀有担当的男人,他可舍不得他的小春跟了自己却要白白受了这种明不正言不顺没名份的委屈。

    再者大学四年的这段期间他们可以先同居,让雷春可以先习惯他主内自己主外的模式好好磨合,谁让他就是对他的小春无可奈何的心软呢?总得让人适应适应先不是?虽然确实是有些委屈了自己,但不打紧,身为丈夫的自己对待妻子总是该要大度耐心些的。

    毕竟嫁作人妇成为人妻以後就雷春不大适合在外抛头露面了嘛,再说了雷春迟早是要给他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的,小春这麽辛苦他这个做丈夫的理应也该多多包容些,适度的退让与留给双方余地是婚姻经营婚姻长久的不二法门。他上头的两个兄长、父亲、爷爷乃至曾祖父、一代一代的长辈都是这样过来的,在这点夫妻相处的观念上他是完全认可的。

    许家的男人自认,在对自个儿认准要携手一生的伴侣的观念方针上他们素来都问心无愧,总是体贴入微,且极富耐心与分外宽容的。

    不过至於洗手做羹汤或侍奉公婆要许秋远来看就没必要了吧,他不喜欢有无关紧要的杂事来瓜分走雷春的目光心神还有时间,即便是许家自家人也一样,他的小春眼里只要有自己以及他们爱情的结晶就足矣。等到大学学业结束他会马上补办给彼此一场隆重的婚礼,许秋远可以预见雷春穿着纯白婚纱缓缓向自己走来的样子肯定赏心悦目极了,他能确信到死都不会忘记这弥足珍贵的回忆的。

    呵,真好笑,许秋远才多大?十六七八吧?就已经懂得在高中生的年纪物色家境穷困又孤僻无助的同班同学给自己当情人了,不得不说这也算得上是许家男人一脉相传的优良传统了吧?人类的劣根性总会随着家族血缘一代又一代地在骨血中生生不息这句话着实不假。

    只是这些打算许秋远目前还没有向雷春透露半个字,他想要保留到合适的时间再给对方一个惊喜,再怎麽说甜美的硕果也是值得小心呵护与漫长等待的不是麽?

    当然,要是给雷春知晓许秋远一见到自己,那颗聪慧又漂亮的脑袋究竟都装了些什麽的话,他估计会吓到当场腿软崩溃且夜不能寐吧?

    虽然他现在就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足够崩溃了。

    自从被许秋远单方面的好上以後最为显着的莫过於他日常伙食的改善了,许小少爷断不可能再让自己疼进心坎儿里的小女友去碰那些粗制滥造的廉价食物的。他是世家大族里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么子,要星星不敢给月亮,受尽万般宠爱长大的他就从未有一分一秒嚐过空腹挨饿的滋味,随便的一顿饭或许就是寻常人半个月的工资都未见得负担得起的。

    能进到许秋远那张挑剔嘴里的从来都只能是营养师专门调开出给大厨精心烹制的餐肴菜品,色香味俱全不说还营养满分。可想而知这般精慢细养出的富家贵子的学识容貌谈吐身段该是出落得有多惊艳了,至少单就拿身型这一点来讲,许小少爷纤挑合度的身量可就是体型至今都尤带点虚腴rou感的雷春无法比拟的,两人搁那儿一站谁是泥谁是云高下立判,高挑的少年甚至比起他个头已不算矮,足有一米八二的小情人足足还高了几许呢。

    因而当他有一回看见雷春一个人打完饭坐在学生餐厅的角落里,默默的灌着凉白开啃着包夹着味道差劣腌渍物的冷硬鳗头,就为了撑满有限饭食填不满的胃部空间时,那一幕简直让他心如刀绞。

    难怪他俩每每温存还尚未结束,雷春往往中途就会体力不支的晕厥过去,把人捞近了定睛一瞧,眼角挂着泪、浓糖肤色都掩盖不了的憔悴苍白与病红占据了碌懦少年的大半张脸,让他初显成熟轮廓的五官瞧上去只剩无处可去的脆弱与苦闷。

    啊...原来是饿坏了,没能吃上饱饭呢。

    这怎麽能行?他许秋远的未婚妻居然被饿晕了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这能信麽?

    他的小春上边的那张微噘的醇软小嘴儿就该嚐尽世间的珍馐美馔琼浆甘露和自己的口涎,一点儿苦都绝入不得口,即便是自己子孙根里头储存的荤汤精水也不允许,那种东西就该全留喂给藏在雷春下身尽头处的那张可人蜜口内开疆播拓土、打精播种,最好时时刻刻都能被灌得饱胀满溢才好。

    许秋远在得知了雷春总是无故晕厥的来龙去脉以後,他开始强制要求对方顿顿不落的同自己共进三餐。

    私人餐厨专供的时令宴肴、家中厨子精火慢煨的醇香补汤、一箸要价百来块的rou品都不在话下,只要是雷春开口想吃的许秋远都能眼都不眨的让人用最快的速度备上,兴许哪怕是对方说想吃龙rou怕是许小少爷都能给人整来也说不准。

    自然,现下遑遑不可终日且过得极度压抑的雷春根本就不可能张开那张许秋远怎样都品嚐不够的嘴,去向自说自话、已然疯怔的施暴者讨要任何东西的。

    只要是和许秋远同桌进餐的时候他根本就吃不进任何东西,他坐在少年身侧的位置上,望着满桌比以往高出不知多少档次的餐点菜肴却如烫喉火炭,直烧得他胃里翻腾酸水直泛,仿如下一秒就会被灼伤得肠穿肚烂。含情潋灩的眉目和吐气如兰的爱语温言,及这个径直对自己笑得靡丽恣意的强jian犯,一切的一切全都让雷春食不下咽,他能感觉到,现在就连仅剩吃东西的这项乐趣也渐渐要被剥夺殆尽了。

    他无计可施,毫无办法。

    雷春只觉得自己或许就是上辈子做了什麽伤天害理之事,所以今生才会成了只要被生生投入饿鬼道受苦受罚的阴沟老鼠吧,面对满桌的美味施食他却坐立难安得反胃不已。

    他味同嚼蜡机械式的将可口的饭菜塞入嘴里,神情僵硬麻木而囫囵,品不出鲜香昂贵的个中滋味,直到将胃撑得饱胀欲吐才勘勘停下手里落筷的动作,因为如果不这样做许秋远会发病吧?被人掐着脖子承吞下哺喂进嚼碎食物的滋味雷春是丁点都不愿再嚐试了,即使这样胡乱应付的举动会让他回到宿舍後要在浴室里吐得昏天暗地,喉咙灼痛整夜整夜的都泪流不止。

    况且许秋远这人做事有他自己的一套坚持与行事准则,在某些方面尤其重视所谓的仪式感,用完了正餐再享用一份甜点,他始终认为这才算得上是结束一餐的完美流程,而这也是少年少数可以破例容忍他的小女友使性卖娇的时刻,毕竟他实在是爱惨了对方恃宠而骄时只对他一人展露的凄怯惑态,他就像是个瘾君子般病态的贪恋着,既病入膏肓又无可救药地日益沉迷。

    雷春又哭了,眼底擒满不被颠疯情人重视的泪水,偏着头微微躲过少年用精巧小勺捻起的冰淇淋蛋糕,拒绝的意味不言而喻:“秋、秋远...我饱了,吃、吃不下,而且明天还有课...我想、想早些回宿舍休息...好不好...?”

    他几乎是埋在少年修长优雅似天鹅的颈项中,恬不知耻的哀求着,泪眼阑珊,就为了能短少几秒和面前这罗刹美人共处一室的时间,哪怕是只有一点点,都好。

    细细端详起雷春面上颓倦惶然的神态,许秋远短暂地陷入了沉思,然而就仅仅只是个在旁人眼中看来都再普通不过的动作,都能将如今只要得了空就懂得自动自发,乖顺地窝靠在情人怀里的雷春吓得由如惊弓之鸟般浑身直打哆嗦。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感觉自己就快要被许秋远不按常理出牌的脾气给玩疯吓惨了。

    感受到怀中人越发明显的冷颤,许秋远勾唇莞尔一笑,当真是应了那句话:我花开後百花杀,六宫粉黛再无颜色。只可惜眼下唯一的观众早被他喜怒无常的举动给弄得六神无主了。

    皓白凝瓷的手腕调转便将置在小勺内的冰品抿入艳润如花朵骨儿般的芙蓉檀口中,灵巧的纤长素指再一卡一摁,轻轻巧地就将已被芳灼温度徐烫过的甜意送进他珍视难舍的小情儿嘴里,引颈相缠且如胶似漆,而那耳鬓厮磨中尽数融化在味蕾上的异甜却直呛得雷春呜咽不已,甜得发苦,腻得作呕。

    穠丽少年总算勉强嚐够独属於自己的化口甜品後,他才从那腔温软处依依不舍地抽身退开,唇齿交缠中牵黏起的银丝也倏地断在两人之间,他笑了笑略带无奈疼惜的替雷春拍了拍背顺顺气:“原来只是怕冷着了呀...我说怎麽突然就变得这般娇气了呢?”

    少年倾身向前,身出手指亲亲密密地刮了下小女友的鼻尖,状似呢喃的叹道:“哎...不乖喔。”

    他痴痴地噫笑着,腔调怪腻且略显神经质,只是不断重覆地强调:”没事儿不怕,老公给小春暖暖就是。”直到良久後,等来被吓傻的雷春那几不可闻地嗯才算作罢。

    有那样的一刻,雷春忽然疯狂地想念起了从前放学回家路上都会经过的,那间味道再普通不过,却也是他从小到大一存够零花钱就会去光顾的午茶甜品店,玻璃橱窗内陈列着的千层蛋糕才一直一直是他所喜欢的。

    牛奶、鸡蛋、大量进货的低价面粉,掺入人造奶油、香精、食用色素,再依照流水线化量产的烘焙手法,死板地制造出一块块、一盒盒中规中矩且乏善可陈,却让人安心莫名的粗劣味道。

    但至少那代表着曾时并未沾有一丝一毫,也不是如今倚靠着这副便宜躯体所换来的奢侈滋味。

    倘若有人问,咀嚼着碳水化合物混合口腔唾液中的淀粉酶所转化出的甜味与满足感究竟是个什麽样味道呢?雷春也许会告诉你,那是甘之如饴、揉裹着廉价却让人着迷难拔的,自由蔓延的芳沁。

    他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