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君心难测
叶枫时常会想,项珩准备什么时候杀他。 建昭十三年,先帝驾崩,老皇帝死前几年间打得腥风血雨的夺嫡之战,最终由三皇子项珩获得了最终胜利,二十五岁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元华,而叶枫,正是为元华皇帝夺得皇位立下汗马功劳的心腹将领,为帝重臣,权倾朝野。 但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叶枫既是名将又是美人,深知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得以善终,且不提他的战功实在过于赫赫,就是说给三岁小儿听都能被评价一句功高震主,就只说他跟他的君王之间那不可见人的关系,叶枫每天入睡前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过明天。 叶枫,既是项珩的心腹臣,又是项珩的枕边人,他们俩滚上榻行那云雨之事可以追溯到十年前,他们两人都才十五岁的时候了,叶枫出身将门,自幼便是项珩伴读,可以称得上青梅竹马了,十五岁的少年人春心躁动,总而言之他就是跟项珩搞上了——甚至他还是上面那个,当年的三皇子现在的帝王十年来一直被他压在身下肆意欢爱,饶是叶枫向来公私分明,有的时候上朝看着殿上君王威严不露的脸时还是会忍不住在心下想起昨晚项珩在他的榻上啜泣求饶的样子。 叶枫其实不怕死,笑话,怕死他根本就活不到今天,不过在以前,他也没什么大志向,叶枫是家中幼子,虽是将门出身,但并没有想过建功立业的事情,只是与项珩情事之后温存闲聊,听到项珩有争夺皇位的意思,那就算他本无意,他也必然会为了项珩出生入死,万死不辞。 项珩的皇位中应当有至少一半是叶枫的功劳,但是自古以外扶持帝王夺位的武将,有几个能有好下场?更何况他还干过那么多大不敬的事情,项珩不可能能容他的。 叶枫想着,又听着一边的男人说起今日早朝言官弹劾另外一个武将的事情,项珩坐在他面前看着奏折,俊美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今天的早朝上有言官启奏另外一个武将结党营私贪污受贿,项珩当时并未说什么,现下回到养心殿翻阅一项项铁证,叶枫依旧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情绪。 项珩早年还没有这样难以琢磨,登基之后愈发像是个君心难测的冷情帝王了,这一方面让叶枫因为看不出他的心思而有些不安,另一方面又让他忍不住在床上愈发过分想逼得这人失控哭泣,反正迟早也是个死嘛……叶枫有些走神,忽是听到项珩的声音: “韶华觉得应该如何处置刘明康为好?” “……”叶枫连忙回过神从位子上起来跪礼,“臣不敢妄言。” 韶华是叶枫的字,这个字还是项珩给他取的,项珩字明昭,这也是叶枫给他取的,当年叶枫还年少轻狂,项珩叫他给他取字,他还真无知无畏地给太子取字了,不仅给取了没有闲人在时都直接这么叫项珩根本不加尊称,之后叶枫渐渐懂事了才学会收敛,也就只敢偶尔在床上这么喊喊。 不过在床上这么叫也是胆大包天吧…… 项珩瞥了他一眼,叫他起来:“既是朕问你,你有什么不敢妄言的。” “……”叶枫硬着头皮,那刘明康自是罪不可恕,但是罪证如此分明,项珩还来问他,不就是借刘明康一案来敲打试探他的意思么,刘明康也是自项珩还是太子时就追随他的武将了,项珩这次做得这么明显,难道是很快就要来杀他了? “……回禀陛下,刘明康结党营私贪污受贿证据确凿,臣认为,按律当斩。” “他自是其罪当诛,”项珩端起茶,“但到底跟朕多年,也为朕做过很多实事,朕打算宽恕并安排人照顾他的妻儿,就只处置他一人。” “……”叶枫一时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项珩跟他说这些做什么?他当然也认为对方的妻儿无辜,但是他跟那刘明康之间以前行军时便有些矛盾并不交好,现在对方犯下死罪已经被调查得一清二楚,这个案子跟他根本就没有关系,项珩这个态度,是想要他做什么反应?想来想去他只好试图敷衍过去, “……陛下仁慈。” 项珩喝了一口茶:“朕记得你跟他之间有些龃龉。” “……呃……”叶枫不知道他突然提这个做什么,作为帝王,项珩应该本就不希望看到手下武将之间交好的吧,“是……” “好像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你和他两人被父皇派去平定西南战乱,他跟你的用兵方略相左,”项珩像是回忆着往事,“朕传信叫他听从于你,他还很不高兴。” 叶枫:“……” 项珩这话倒是让他也想起来了一些陈年旧事,那时候他也才十八九岁吧,那一场西南战乱令他一战成名,刘明康确实是从很早就开始跟随项珩的老将,如果不是非要作死现在也是备受重用,那场仗其实名义上是刘明康为主将,如果不是项珩亲传书信,刘明康绝不会采用他的提议。 叶枫回忆旧事垂下了眸: “如若不是陛下当机立断,那一场仗或许会输。” 项珩笑了起来,起身走了过来: “是朕的韶华用兵如神。” “……”叶枫耳尖发热,虽然他搞不懂帝王之心,但是不妨碍他现在简直要被不该有的情意冲昏头脑,项珩来到他面前向他伸出了手,叶枫怔了一下,有些犹豫地亦抬起手,然后便是被握住了手指,十指连心,叫他心头guntang: “朕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 “……?”叶枫被他牵着手一路带去了御花园,还没有走近,他便已经看见了那一片如火烧连云般的红枫,叶枫看着那满园的枫树愣在那里,项珩轻轻捏了一把他的手指: “喜欢吗?朕特意叫人为你种的。” “……”风吹过枫树林,引起一片红叶起伏,似乎也吹得叶枫的心下波澜起伏起来,“臣……喜欢,只可惜不能日日看见……” 项珩又笑起来,像是觉得有趣: “你怎么不能日日看到了,你一般不都每天留宿宫内么。” “……”叶枫心下骤然一惊,他天天跟项珩床榻厮磨,自然是夜夜留宿宫中,虽然项珩现在后宫空置还未纳任何嫔妃,但他作为男子当然本就不可住在宫里,项珩或许只是随口一说,可也许某一日便会觉得是他僭越逾礼, “臣……陛下说的是……” ……罢了,他有什么好怕的。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的命本就是项珩的。 若是项珩哪一日准备动手了,他束手就死便是,而当下…… 叶枫觉得,好好珍惜还能见到项珩,跟项珩在一起的时光,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