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红蓼青芦
时序有红蓼青芦,静水微寒。西风颠倒带雨荷盖,平明一舸棹陷泥中。 薄光惨澹,当献功裘。 虽换下伤药,叶淮安仍侧蜷在榻上痛得抖瑟。原就是新产受创,好血已亏、败血留积,气血不能营运以至脏腑虚损,甚而连伤口翻露开也流不出血。 萧其琛慎惜地拢握住叶淮安的手,只觉得井拔凉水一般寒凉,旧时这双手虽总是捂不热,却从不会冰旁人的手。 “……还会怎么样?”萧其琛坐在榻边,侧目见尹从穆还立等着,又是胸中嘈痛,只问了这么一句。 尹从穆惊怔地一耸,适才抬首看过,虽病理皆在嘴边,但出声布公,却又极难:“外伤若经月未愈,只是怕人还会烧热起来,若昏晕不醒,恐怕……”话毕,人皆伏跪下去,仿佛后话不说,人也尽知。 萧其琛蓄怒却不言,只是为藏郁气而收紧手。至悲至痛莫过于得而复失,他求马于唐肆才见到人醒过来,却仍如掬水一般抓不真切。 萧其琛阴凝着脸,内里一片窒惕塞息,面上几度怫然,却还未待有令,却听叶淮安悄声地叫他的名字。 “……其琛……”叶淮安面上虚白,单弱得一双眼睛欲开还闭,却仍恒敛着清湛湛的春影。 萧其琛听得一愕,以为人醒过来,便俯下身去,却见人还半昏着,只是迷糊地在说话。 “……”萧其琛轻缓地将暖衾拉高了些,又顾及着对方肩上的伤口不知该如何去掩,手正停在被角时,却不防被叶淮安握住了手指。 医者并着内侍默默躬身退出暖阁,悉皆去端水煎药,徐殷也随去外间看顾,一室之间便静密下来。 “……其琛……”叶淮安喊得极轻,便总令萧其琛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可他一遍遍说得笃挚,,才让萧其琛终于肯信:“……你也不想离开我,是不是?” 叶淮安就这样蜷窝着,暖融的被衾覆上去,被清减的身形一撑,就显得薄了。 萧其琛就坐在近旁,用被握住融的手指轻轻捱蹭着对方的手心,在一旁照看着。 萧其琛目中凝肃,连月来虽无时无刻不想护守在他身边,却又总觉是自己的重惜才牵连出今日之祸——他向来不怕所行之事招感祸福,可他知叶淮安怕,这才会替他去挡;是以,是叶淮安一再伤损喘逆,上天多么懂如何给他业报。 午后至抵暮,漠漠扫荡出些冷落意。 天气清素,飞云黯淡,暖阁中虽如常般温舒的,可叶淮安还是蓦地热烫起来。 寒热发表,汗透则愈。叶淮安身上热郁却又挣动不得,半张脸掩在萧其琛的氅衣里,被萧其琛裹束在锦衾里也只能身虚气弱地哼鸣几声。 萧其琛轻托着叶淮安的肩颈,看着医侍喂进去些许药,人却是汗而又热、热而又汗,湿渌的细汗覆在白芝似的颈间,腰背都被浸浴一般,汗湿透薄的里衣敷在身上,由颈至脐都发着微汗。 萧其琛看得分外痛恻,只能替他解下湿衣换了绸袍。 尹从穆从医侍手中接过长口的药钵,看着叶淮安,忽而不忍。医者本是疗痛、救命,可此时却矛盾,早先肺已亏矣,这一番肺腑俱损,便是活命亦是杂病多端…… 萧其琛始终抿着唇不语,反是叶淮安不知是昏痛中格外脆弱还是旁的什么,一直小声地叫萧其琛的名字,话声虽轻却未断过。 “……殿下自己想活着,就定能熬过去。”尹从穆嘱了医侍去煎百沸汤混了炒松花来,默看了眼面容阴翳的萧其琛,便也无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