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阳焰清骨
几回风檐扫凉月,还保阳焰清入骨。 风来风去常不息。 叶淮安一双月样的眼眸睩睩然地转动,唇色却如半山雪一般铅素,所幸精神尚清峭,接连喂了几日的参茸四物,一日之中也能时谈几句,只是大多时都昏惫着。 “怎么了?”叶淮安微笑着问向萧其琛,眼波溜注一瞥过去,偏过头靠在对方的手背上,闭目休停了会儿。 萧其琛闻声忽恍了一下,复又凝合,只将原本捂在叶淮安脖颈上的手徐徐撤开,轻捏了一下对方的耳缘,这才起身束理深衣的绅带。 自叶淮安还醒,萧其琛虽因连日协办督察而忙不失迭,但还是清和平允了些,便说是心火因君特地燃。 几个奉药的医侍从侧边厢走过来,候着等萧其琛迈出门去才渐次入屋。尹从穆取了针抵着叶淮安的拇指刺下去,又按了按他的虎口以减痛楚。 尹从穆看着叶淮安温和地仰面对他眨眨眼睛,心下也关切不忍,只能稍稍宽慰道:“殿下伤处阴阳相博而热,热痛又会于咽喉,怕疼得吃不下东西气血两亏,只能灌下去。”话毕便去取参茸和银匙。 “没事……咳……”叶淮安吭了几声,又微微牵动痛处,稍闭着眼松缓了会儿,才示意近旁的医侍将他扶坐起来。 强灌下去也非不痛,只是一饮一咽,长痛也;一通喂下去,虽戳心灌髓,短痛也。 但到底痛极,又无替代之法,往日都是待萧其琛入朝才行此法,只是今日却不防萧其琛是去了厨间又转回来。 萧其琛莫名地看着医侍将叶淮安扶起来,眉间蹙得仄隘,目光也隐隐有些森凛可畏。叶淮安原本潜神默想:以短痛去长痛,忍忍就好了,或者挑个相宜的时机睡过去,就择日不如撞日,撞日即是今日。 只这么想着,心中怕痛的想法已经先一步惹得人有些困倦,但萧其琛乍然回来,又引得人惊挺起来。 叶淮安有些发蒙地晃晃脑袋,才后知后觉地想及今日大抵是休沐。 尹从穆才取了银匙走过来,就见萧其琛神色肃厉地拦护在那,还不待解释,就见萧其琛将瓷碗接过去,谂熟地坐到榻边,拨了拨那杆细长的银匙,锐意道:“我来吧。” “殿下……”尹从穆颇为难办地念了这么一声,又侧身望向叶淮安,想着如何把人支走,不然单是喂的话也咽不下去只徒增痛楚,却眼见着叶淮安竟点了点头。 瓷碗中的药熬得很浓,几乎看不出晃动。萧其琛只一顿迟,抬臂将药碗托给近旁的医侍,语气虽轻,其中却辨不明喜怒:“又瞒着我什么事?”萧其琛的目光静静询究着,末了也只捏了捏叶淮安有些泛红的指尖, “等你好些再说。” 尹从穆遵了萧其琛的示意过来,细想了片刻还是说道:“殿下还是抱紧一点,以防太子妃殿下挣动起来扯到伤处。”萧其琛面色沉了沉,也依言做了。 银匙的杆细长,勺面却平小。尹从穆甫一将银匙探进叶淮安的喉口,叶淮安便似极为难受地挣了挣,只是又因气血耗伤,现下也只能虚脱地握握手指。 萧其琛捂着叶淮安的手背又不敢动他,眼见着药一灌下去,叶淮安闭起的眼里便难以忍抑地融融涌出泪水,看着虽然没什么力气挣脱开,但也委实受不住。 幸而药很快灌下去,只是人还痛得在细细地喘。萧其琛默不作声地搂揽着叶淮安,手掌扪摸着对方的后背,只觉得如水沉肌骨一般透汗单弱。 大抵每日都要这么一次,几个医侍格外惯熟地取来新的罩衣替叶淮安换下。萧其琛捂了捂叶淮安凉津津的指尖,看着他昏仆在自己怀里,只觉得对方的身体甚至比自己能想到的还要虚弱。原本自生下萧昀川后就血虚心神失养,多年来养血安神稍稍有了成效,这一遭又落到五脏俱损的地步。 萧其琛把叶淮安平放回榻上,负手起身命尹从穆也随着出来。两人无言地走至厅外,萧其琛数次几不可察地收拢手指,又如有芒刺在手般松开,还是在尹从穆几次讷口时先问道:“淮安的身体怎么样?”说罢又看了眼守在门厅的徐殷,面上隐隐有些怫然,声沉道,“离京时候的事也一并说了。” “入冬后对伤处愈合有益,只是殿下向来畏寒才会难熬。创口反倒不是最紧要的,如今只怕的是右边手臂,虽然还能摄握,但风寒湿邪乘虚侵袭,流走脉络,是有‘风寒湿痹’,握箸提笔之类大概都做不了了。”尹从穆也是第一番讲出这些,心底也分外痛心,但如今也只好照实说,“殿下离京后……天一觉寒,冷邪气连滞背脊,才又将从前的腰痛牵带起来。” “手的事,淮安知道吗?”萧其琛阖目凝着眉,听得尹从穆说尚未说与叶淮安,只说还是要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