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千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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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云江从鹤怜口中得知了隐华渡劫之事。 他当然愿意交出自己另一半仙格,可他也晓得隐华不会轻易收下。 因为他如今在隐华心中只是个无心无肝、无情无义的恶徒,试问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会交出自己的仙格? 若隐华起了疑心,怀疑自己别有所图就罢了,一旦他知晓了自己对他的情意,甚至回想起了当初……怀中之人渐渐冰冷的万念俱灰他此生都不愿再感受第二遍,所以,他绝不会让隐华想起来。 “我会帮隐华恢复至渡劫境的修为。届时你二人戮龙台上一战,你虽一心求败,可他他杀你心切,想来是注意不到这些细节的。” 鹤怜早已有了计划,却偏偏选择在这时候同他说明,是要他尝够被隐华憎恶厌弃的滋味么? 就同当年,他自己一样? “你也不必这样看我,以为我会坐收你的渔利。实话告诉你,湛云江,我鹤怜没打算能活着走下戮龙台。你对不起他不假,可我……又何尝有脸面对他。” “……要对付你们的人你应当知晓是谁,当年你只毁了他的rou身,却给了他卷土重来的机会,他不会轻易放过你和隐华。” “更何况你死之后,隐华的九百九十九道天雷,还需要有人替他承去一半。” “十五日后,南荒具区泽再见罢。” 而再见之日,鹤怜却已是一具将死的残躯。 湛云江亲眼看着鹤怜剖出自己的妖丹,交到这世上他最厌恶却也最信任的他的手里,关照他将这妖丹送进隐华体内,关键时刻保隐华一命。 湛云江无暇为鹤怜默哀,因为他自己亦要走向一条殊途同归之路。 他要隐华比此刻更百倍千倍地恨他,恨得再无一丝转圜。 他要隐华,亲手杀他。 天屏山一战,他借齐寒宵之口让隐华知道了自己想要抢夺仙格的“目的”,接着不顾天衍宗众人的劝阻亲手将他送进禁地。明知兵行险着,不可能保得隐华毫发无损,可看着他因自己受伤,因自己吐血,他还是心痛如凌迟。 于是匆匆而去,连鹤怜的嘱咐都忘在了脑后。 等他想起又折回时,却撞见了凌衣教的败类欺辱自己所爱之人的龌龊画面。 杀死这些败类轻而易举,可隐华倒向了别人的心他却再也没有机会夺回。 他冷笑,一样是死,可至少鹤怜是拥有着隐华的爱去死,他求仁得仁、死得其所;而自己呢,自己却要以一个死不足惜的恶人身份,被隐华恨之入骨而死。 凭什么……凭什么! 不要忍了,得到他罢,占有这个本该属于他的爱人,在他身上烙下永远抹不掉的痕迹,让他痛苦,让他快乐,也让自己……永远停留在千年前那亲密无间的最后一夜。 在隐华面前,他从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早在当年的蛇毒一事中他就晓得自己抵抗不了隐华的诱惑,这个美得如雪一般澄净又如梅一般艳丽的人,就像一面镜子,将他内心深处从不敢宣之于口的七情六欲照得一清二楚。 他是个凡人,他只是个凡人。 在他们初遇的戮龙台上,隐华的最后一剑直直刺穿了他的心脏,于是他怀抱着那份被隐华丢失了的爱他的记忆孤单死去,一切的一切终于彻底湮灭。 他用残生成全了隐华,却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 而他活下来,竟只是老天为了能让他再一次目睹隐华死去。 “阿湛,你忘了我罢。” 从此,这句话便时常出现在了他噩梦之中。 …… 湛云江受封北斗瑶光破军星君一职后,领了个全神族都无法理解的任务,寻找无尘树种。 众神纷纷猜测天君是否对他不满,加之他性格过于孤傲冷寂,整个天庭几乎无人愿意踏足他的瑶光殿。 直到后来他在天渡一战中一剑斩灭十万鬼王大军,才终于成就杀神之名,成了天庭炙手可热的人物。 可在凌霄殿听封时,他却向天君求了个全神族都为之侧目的恩典。 他想要,找回他的记忆。 湛云江自然知道自己忘记了一部分东西,从他苏醒的那一刻他就知道。 他对隐华的爱意早已融进了他每一寸的骨血,如将之剔除,那么他便只剩下了千疮百孔,试问这样的自己他怎么可能接受,又怎么可能相信。 所以,在他满世界寻找无尘树种的这些年里,他也在到处寻找着自己,然而天地茫茫,万事万物与他而言竟如云烟倏忽,他什么也没找到。 那个在梦中一遍遍出现的声音,那个让他忘了自己的人,究竟是谁。 同属北斗的天枢玉衡两殿主君齐齐出列反对此事。 湛云江对这二君印象颇深,因为整个天庭除他之外,此二人同样满世界找着无尘树的种子。 无尘树种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玄机他无法揣测,但冥冥之中他却能肯定一件事,那就是这必定与他丢失的记忆有着密切关系。 天君允了。 当湛云江再度站上他登天那日曾站过的高台断垣上时,头顶浓云骤散,银月如盆,高天之上,一株瑰丽的树影映在月影之中影影绰绰,寂寥而孤高。 玉衡殿的那位廉贞星君告诉他,他的记忆就在那棵树里。 是无尘树。 却也头一次对他说了句无关公事的话。 他说:“你盼着自己能想起那些忘了的,却不知你如今这自在日子,是我们毕生都求不得的。” “不过,我们也甘之如饴。” 同为北斗的神君,却是来往寥寥,只是比起天庭其他人对自己的冷淡,这位廉贞星君对自己更像避讳。 但湛云江心意已决,早一日寻回过去,也好早一日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神的寿数虽然与天同齐,他却也厌恶一日日无知无觉地恣意挥霍。 厌恶做个没有过去的人。 巨树本就扎根云端,等到了树下,头顶树冠更是高耸入天。湛云江原只当这里是处无人的寂境,不想他到时,已有只丹顶白鹤立在了云雾之中。 湛云江想起来时廉贞同他提过,从前天君座下的鹤君丹哥现在此处栖息,一面是调养重伤初醒的rou身,一面是守护这方云中树界。 但那鹤听到动静也不转身看他,只默默凝着树冠之下一团氤氲飘忽的灵气。那灵气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已修出神识化成了灵,却只牢牢依凭这巨树,死气沉沉,半分也没有要化出rou身的意图。 湛云江收回目光,问树下之鹤:“阁下可是鹤君?” 丹顶鹤偏了偏头,眸子里闪过一道锐利而冷峻的光,湛云江被它看得怔了怔,却一瞬间想起了千疮百孔的记忆中一抹纯白色的身影。 那个人,也时常在无人时用这种充满了矛盾和敌意的眼神看他。 “隐华到死都一心为你,他舍不得你煎熬难过,便干脆夺了你的记忆,”丹顶鹤还无法化出人形,只能以神识传音对话,于是那钝刀割rou般的痛楚便舍去了一切矫饰,直接传进了他心脏之中,“……可你凭什么丢下他独自逍遥,凭什么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你早该来了。” “隐华他……多想你是记得的他啊……” 湛云江在双臂割开整整四道口子,涌出的鲜血被成千上百条的琉璃藤蔓吸食缠绕。他依偎着令他感到温暖的漆黑树干坐下,树干上银纹变幻,引着他的神魂,坠入了一个无边无尽的梦的世界。 然而他的记忆,却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好找。 这株无尘树已经借着阵法与玄一无尘境的那棵连在了一起,而由它们构筑成的梦欲识海,自然也已融为一体。 湛云江在梦欲识海逗留了近一年,神元出现了被欲望侵蚀的迹象,奉天君之命偶尔会来“探望”他的廉贞立刻将他从中救出,而待他醒后,脑中却只多了一个隐华是谁。 于是花上数月修复神元,重新入梦,大海捞针般地继续找,等神元受到侵蚀,候着他的廉贞便会再度将他唤醒。 这样循环往复,百年时光弹指一瞬,期间或又领了天君的旨外出征战,一场场血雨几乎铺满了九天大地。 而每一场战争结束后,无论有无受伤,伤势多重,湛云江所做第一件事便是回到这株树下,割开血管沉入梦乡,然后去往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寄托他无处可依的灵魂。 他失去了他的爱太久,久到哪怕多在树下依偎片刻,都能让他冰冷的身体多一分温度。 他是何时寻回了全部的记忆只有他自己知晓,廉贞看不透他,丹哥亦看不透他。 他们只知晓,从某一日开始,那团依凭着巨树而活的郁郁灵气,终于焕发了新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