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神人历483年。 红岩丘陵以西,曜国地界。 黑压压的浓重乌云复盖建在黄沙之上的国度,几道强烈的阳光依然大刀阔斧地破开乌云落到地面,无数只荒鸦在忽明忽暗的上空嗥叫盘旋着,等待地上的斗争结束,飞到尸体旁饱吃一顿。 一队人马藏匿在岩壁之下,隐密地向目的地进发,为首的领队英气昂然,眉间带着执政者的深沉和铁血,他拉下蒙面的黑布皱眉眺望冲突爆发处,认出了是莉谬牧民和被流放的罪犯恶党在撕杀。 更远的沙漠上,还有骷髅兵在徘徊游荡,杀害落单或者挡路的人和动物。 战争的烽火无情地在各处点起,这是个人如蝼蚁的时代。 年轻却不乏帝王之气的领队戴回面罩,扭头吩咐,“还没有人注意到我们,继续走,在小日晷的水滴完之前到达禁地。” 人数甚少的队伍无声跟上。 隐匿的队伍穿过陡峻曲折的岩层,终于到达丘陵的中心,领队焦急激动地奔上前察看,身后却传出一声惊呼:“殿下!是炽鹰!” 年轻的首领抬头直视穿透云层和烽烟的强烈阳光,突然发出一声怒吼:“该死的!叶迦--!” 两只炽鹰在上空盘旋,紧接两双巨大的炎翼划开阴云俯冲而下,降落在年轻首领面前,脸容肃杀地挡任他的去路。 两名曜国炽骑接收起炎翼,手持宽长巨剑与年轻首领对峙起来。 “皇太子殿下,收手吧。现在回去向陛下请罪,您还能得到宽恕。” 年轻首领目光如刀地剜过年老的大炽骑,“沙利克老师。”他沉下脸冷声质问:“您什麽时候知道的?” “早在金桐之城节节败退时,陛下已经命我调查您的动向了。”沙利克脸色阴沉,语间带着不屑和惋惜,“我只是没想过,你会疯到这个地步。” 皇太子被激怒嗤笑,“我疯了?” “你疯了,海卢森。”另一名脸庞英俊的炽骑冷冷开口,失望溷杂怒火使他对曾经的主人咆哮:“你知道冰龙骸骨制成的大炮威力会击穿日轮神祗的结界吗?!就算它能让你成功击败梦魇神的亡灵大军,你想让多少人民去给你的凯旋陪葬!!” 兵刃相接的清脆声音响起,名为叶迦的炽骑挡住海卢森挥出的剑,冷冷反问:“你恼羞成怒了吗?那证明你自己也知道这种事情有多麽卑鄙。” 海卢森冷笑,气疯了的话音从齿缝间挤出,“你在指责我生灵涂炭?依你的军事谋略,难道你会看不出我在诱敌深入吗?!我从一年前起就在布这个局,就是为了在最后这战利用冰龙骸骨大炮一举歼敌,我花了一年时间才找到冰龙遗址的位置,你竟然现在冲出来阻挠我?!” 海卢森狠狠挥剑,两人在遗址中对战起来,他懊悔无比地说:“当初我真不该把你送进皇宫当拉蒙的老师,导致我的骑士现在倒戈相向!成为我的敌人!” 叶迦的剑一旋一推,把海卢森逼至岩壁,“我也很后悔离开了金桐之城,让你长成了这样溷帐的家伙。海卢森,你为了在战争中取胜而任由骷髅兵践踏子民的家园,还认为陛下会把王位传给这样好战残忍的你吗?” “闭嘴!王位的事情什麽时候轮到你置喙了!我是把骷髅兵放进金桐之城,我知道他们在大肆抢掠!但我什麽时候放弃子民的性命了?!!我把他们都聚集到最后一道防线后,军队日夜守护着,这样还不够麽!” 魔法的锐光聚集在海卢森的剑尖,他挥剑抛出杀伤力高的雷光球,叶迦展开炎翼,拍翼飞起避过,却给予海卢森发号施令的时间:“突破这里!把骸骨大炮搬运回去!” 沙利克闻声而动,决定击杀海卢森的心腹部下,叶迦继续与海卢森的对战,海卢森把压抑的怒火彻底爆发,“我的公国兵力有多少你难道不清楚吗?根本不可能同时守护金桐之城并且与亡灵大军正面作战,父王、西蒙祖父、冯.庞德大公都拒绝借兵给我,我难道还有别的方法可选吗?!” 面对被暴怒情绪支配的皇太子,叶迦依旧冷酷,他的炎翼张开,威严地伫立空中俯视海卢森,“不是光是你的领地受到威胁的,日轮神祗的力量在黑暗的侵蚀下日渐衰落,陛下昼夜不停地调动人马维持曜国局势的稳定,你却还像个幼稚的小鬼一样哭闹着没有人来帮你吗?” 紫金和青蓝的电光交接融合,海卢森把体内酝酿的魔力释放出来,叶迦所在的天空接连爆出庞大璀璨的电光爆炸,炽骑的炎翼镀上雷霆的锐光,赤红艳丽地穿梭在电波之间,海卢眯了眯眼,冷笑,“我求你带兵来救援了吗,炽骑阁下?我只是让你不要碍事!” 炫烂的雷电赫然扩大炸开,彻底溺没了大鸟般的敏捷身影,海卢森感到疲累地喘了口气,但下刻,庞大的炎翼已从漫天雷光电纹中疾驰冲到他身前,长剑对准他的喉咙。 海卢森挥剑格档,声音冰冷,“既然你们都在负隅顽抗,无力营救,连日轮神祗也自身难保,我用自己的方法挽救我的子民,有什麽错?” “叶迦,你凭什麽!又是什麽时候,会对我举剑相向了?!” 叶迦眼底掠过一抹深刻的挣扎和痛苦,冷酷的脸容扭曲了下。 “--海卢森!” 海卢森转头望去,收起炎翼的沙利克站在血泊之中,四周倒下的全是他的心腹部下。烈风割过,黄沙吹起,模煳了逝世者的脸容。 沙利克远远盯住一手教导成长的王子,对着他从湛蓝变得深暗的双眼。 “放弃打骸骨大炮的主意,带领你的子民进入陛下的国土里内,把金桐之城交由炽骑接管。” “这样,你就依然是曜国的皇太子殿下。” 海卢森的脸容扭曲了一下,怨愤的神情间闪过一瞬即逝的灰白,深蓝的眼眸被哀伤和苍凉攫住。 战争使人冷硬如铁,使人变得残酷。 使人脆弱不堪。 海卢森放下长剑,冷笑一声,悲凉从他的胸膛中透出,“……好。” 下刻,他的意志坠入黑暗,沙海、砾漠、骸骨、炎翼、叶迦……尽数从他的视线剥离。海卢森在眩晕中遽然醒来。 他的梦从屈服那刻戛然而止。 自从他带领子民迁离离沦陷一步之差的金桐之城,他被曜国皇帝沙岭王下令禁足宫中后已经过去十天。 海卢林扯了扯衣袍,视线扫过旁边的禁脔,他虚弱地缩起来,嘴里逸出无意义的细碎呻吟,他的胴体布满伤痕,被子上隐见血渍。 海卢森眼里毫无怜惜,身躯疲倦地下床走到窗边,艳阳刺烈地照射大地。从二百年前起,曜国的天穹便一直都是如此煌煌赫赫,如今日轮神祗衰弱,光芒不灭反盛,犹如走到终焉之时,选择燃烧殆尽的太阳。 曾经他在耀眼的阳光下安然入睡,如今却再难入眠。海卢森感到乾渴地握住自己的喉咙,手彷佛在烈日下枯槁龟裂。 太阳,使他焦灼…… 昏迷床上的禁脔虚弱地醒来,睁开眼睛便看见对待床事残暴无情的殿下背影,他不敢发出丁点声音,惊惶地瞪眼看着皇太子握住自己的喉咙,而那头灿烂金发的发梢,幻觉一般缓缓浮现不祥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