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消失的时候主人公会发生什么
提心吊胆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也不是猫过的,连喂食器出粮的愉快响动都不能令雍冶暂时打消忧虑。越致和身上带有医院特产的消毒水味是很正常的事,但从没让他如此紧张过,每次回家后都跟在裤脚边一路走一路嗅嗅,想知道这人今天去哪了没。 越致和作为个很能隐藏情绪的大人,很难简单通过表象猜测他是开心或是难过。雍冶铆足劲连蹭带拽,也只能暂时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好像今天很忙,晚间也不再进行各种各样乏味的老年娱乐,而是认认真真开着电脑翻看冗长的专业文献。雍冶看不懂,干脆霸占着人的膝盖打盹儿。 以往也有过这种时候,越致和埋头在病例和文献的海洋里,雍冶被晾到一边干什么都无聊,但不想打扰他,靠在一旁懒人沙发上抱着垫子盘起腿,一边欣赏越致和专注的样子一边发呆。 “抱歉,很无聊吗?” 雍冶摇摇头,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人时时刻刻都陪着。何况专心致志的越致和也十分赏心悦目,他一点都不觉得无趣。 不无趣,甚至还很放松,除了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失落。越致和时不时会与同事和助手联络,从容地给他们答疑,时而也会遇到两边都无法给出准确方案的困扰,不停在手头的资料中找答案。而雍冶甚至连这群高级知识分子交谈的内容都听不太懂,只能像一个安静的花瓶一样坐在一旁,感受自己的一无是处。 他们之间差别太大了。 一旦意志出现松动,这样的想法就像病菌一样在脑海中不断扩散。起初还能有些一往无前的信心和孤勇,但都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磨损。他深知他从来就是个快乐的混球,笨,不努力,不学无术,好逸恶劳,以前不当回事,现在随便逮着一点都够把人一票否决。除了这花孔雀一样光鲜亮丽的表象,他还有什么招人惦记的?有朝一日这徒有其表的空壳被戳破了,他连祈求继续在这里保有一席之地的资格都没有。 一想到复杂的事雍冶就会累得很快,他归咎于简单的脑结构拒绝过于沉重的劳作,于是他靠在一边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越致和仍然坐在台灯下加班加点写论述,他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层薄毯子,带来些微暖意。他们中间的距离似乎从来没变过,很近,背影像是触手可及,但做不到,毕竟还隔着好几步,仿佛始终是不可逾越的,令人焦躁。 他有点想任性一次,叫一声吸引注意,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着凉,喉咙干涩得厉害,发不出声音。 阿和…… “呜——” 雍冶翻了个身,不自觉咕噜起来,随后抖抖耳朵,顿时忘记了刚才想说的梦话是什么。 他张开爪子伸懒腰,后颈上的按压时机正好,他拉成一条躺在人的腿缝上,前爪屈起并在胸前,一脸怡然自得。 可能他在越致和面前确实当猫更适合。没人会因为不中用而看不起一只猫,不用再思考要实现多大的价值才足够匹配,他也不用再努力试图去装一个根本不像他的人。意气用事的下场就是随时随地如履薄冰,就为了那点稀薄的好感不被轻易抹消,早就累了。 他以为他是足够喜欢越致和的,这样想起来,再怎么喜欢也比不过他本性的懦弱。只想待在舒适圈里,热情终究会减退消逝,一旦那股焦灼感迫近就如同搁浅,就会萌生退意,于是有一天忍无可忍了,顺着由头发泄出来,终于又可以逃回自己狭隘的天地中。 雍冶几乎已经忘了那天是因为什么事,他累积起来的不快就像被浇了汽油一把火点燃了,在口不择言地后他自己先愣了一会儿,越致和也愣怔怔地望着他,随后嘴唇以极小的幅度动了动,低低答了一声“好。” 第一反应并不是因为这段关系突如其来宣告终止而多伤心难过,先仿佛是解脱一般陷入茫然,直到过了好几天,总是习惯性想去找一个人却发现已经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顺理成章,他才意识到不计后果的言语会造成的代价。越致和理所当然没有再联系过,以往本来就是他主动找事比较多。 没有解释,没有挽回,因为他单方面说想结束于是就结束了,好像过家家玩腻了拆伙似的。果然对于越致和而言这段关系也只剩下负担而已了,他们都从这段不相称的感情中刑满释放了,挺好的。 但他还是理不清,喜欢是真的,在一起很开心是真的,分开后觉得痛苦也是真的,那为什么他会觉得如释重负呢?持续的胸闷感骤然一轻,那股被追赶撵着要向前爬的焦虑也消失了,他可以继续做回一个没心没肺的快乐傻瓜。然而内心蠢动的空乏还是一下就把人淹没,到底还是有什么丢失了。 到底是为什么呀?金色猫眼睛里黑色的瞳仁放大成一个完整的圆,粉色鼻头嗅了嗅人类的指尖,跟以前一样没有浓烈的味道,便习惯性用脸颊挨上去蹭蹭。猫能闻到很多人类闻不见的气味,也会本能地用自己的气味腺标记一切熟悉的、亲近的事物。 直到把人察觉不到的信息素抹了满满一手掌,雍冶开心了,毫无防备地大摊雪白的肚皮,呼噜声响得开起了摩托车,正慢悠悠打算再睡一小觉,肚子上却猝不及防钻进来一点凉意,好像水滴了进来。他警觉地一“哇”,立刻翻过身子四下观察,突然愣住了。 越致和眼底和鼻头通红,眼泪正“啪嗒啪嗒”往下掉。 雍冶傻眼了,饶是他也从来没见过越致和哭起来的样子。这人压根就不是会在人前哭的类型,而且也实在想不出来得是多严重的事态才能让他难受成这样。雍冶不知道怎么办,默默在人膝盖上两爪并拢坐直了,他平生最见不得人掉眼泪,不是觉得烦,而是他这种情感过于丰富的主很容易就被带着也热泪盈眶起来。 他没办法,跟着低低呜呜了几声,抬起爪子碰了碰越致和的脸,rou垫擦到了眼泪,冰凉凉的。 某种意义上,如今他也算是得偿所愿了——终于看到这人吃瘪。但一开始那点怨气老早就不知不觉从心里蒸发,他始终没办法当一个恶毒的坏人。 “小冶……我想救他啊,要怎么才能救他?” 越致和眼里还是水汪汪的,声音嘶了,跟拿砂纸磨着似的。 雍冶没注意听他在说什么,正跟着满心凄风苦雨,猫鼻子似乎都能觉得酸了。这男人似乎还想对猫笑一笑,可惜实在艰难,只好用袖子使劲抹眼睛,眼角擦得绯红。 越致和平素虽然性格不要强,但也是不会轻易跟人示弱的类型,什么苦都能往自个儿肚子里吞,所以现在这模样大概也就能跟猫倾诉倾诉了。还能占着这种便宜也不赖,雍冶分出点神鸡贼地想。 “我去医院了,去看了……一个人。” 越致和情绪平复了一些,终于想起了拿过一边的抽纸擦了擦脸,还不忘薅两下傻蹲着的猫。 ……雍冶笑不出来了,甚至还有点想捂住耳朵逃窜,表面上还是两眼炯炯有神,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在恭候下文,实则脊柱都僵硬了。 他下意识转了个头,看向了书桌,越致和刚才是在用电脑看资料,分了几个窗口,好在屏幕大字也大,他努力认出了几个词,“颅脑创伤”、“植物人”、“促醒”……怎么有种这人在为他准备后事的感觉! “他出了事故,很严重,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越致和继续说,说着眼里仿佛又开始有水气聚集,以前怎么就不知道他还这么能哭呢。 雍冶快憋出内伤了,可不嘛,他都成猫了,怎么醒得过来。要是这猫能说人话他巴不得立刻昭告天下去,但出嘴的还是只有几声毫无意义的喵呜喵呜。 可能是因为憋得慌,他老觉得浑身rou都紧张得疼,心里边也烦闷得很,赌气一样把头往越致和胸口上顶,像个毛钻子,被顺着毛才好不容易舒服了点。 “本来没有我他会更开心的。”越致和慢吞吞地说,“但是他瘦了好多,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以前好好一个人,都快认不出来了……为什么变成这样……” 你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挺聪明的怎么一到这事上就成了木头脑袋了呢。雍冶疼得直呼气,确信突然间就浑身流窜的这个疼不是心理作用。但这猫好吃好喝没痛没病的,难道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绝症?那越致和不得疯了去。他撇了撇耳朵,默不作声往人怀里拱了拱,很犹豫要不要表现得明显一些让人好发现,及时就诊说不定还有救。 越致和还在念叨什么,声音跟泡糊了似的,他听一句丢一句,只觉得小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头昏眼花,很想咿呀咿呀叫唤几声撒撒娇,可也使不上劲,只好把身子努力蜷成一个标致的圆,前爪抱住尾巴,脸埋进肚皮,像是要缩进一个壳里,看起来就要睡着了。 越致和见状,适时不再出声,手指埋进了油光水滑的猫毛捋了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拭了拭眼角,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来。 “他以前也喜欢这样睡觉,像只小猫……”他喃喃自语,“他会好起来的,会的……” 雍冶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黑窟窿,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所以不能动弹,也不能睁开眼睛看看这是哪,一阵风吹过来,他就轻飘飘地升到天上,像小时候吹的五彩肥皂泡。 有什么东西老戳得他rou疼,起初是肺管子,然后是腹部、大腿,脑袋也被撞得嗡嗡响。接着眼前出现了一副画面,夕阳照耀翠绿的山坡,即将进入傍晚的海面罩上紫色的薄纱,他被困在狭小的空间里不断下坠,直到自己的血滚滚涌出,脓腥溢满了鼻腔。 好疼啊,为什么这么疼呢? 因为疼痛而迟滞的思维缓慢转动,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雍冶终于隐隐约约明白了,这是他身体原本所经历过的痛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