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色
阳春湖畔知信暖,九波烟亭道江南。 杏色染秋埋思骨,艳阳十里不如君。 芷岚馆是这一带有名的妓馆,不过这里并不是风流的去处。 有诗云:廊坊阁榭错认瑶池入雾,玉树琼花似见蟾宫桂树。小案愁琴怎比霓裳曼弄,清夜婵娟不胜檀郎一顾。 每到酉时,馆里的美人们便站满了抄手游廊,那些个贵族公子或是才子散客们就挑自己对眼的,或是把酒言欢,或是作红颜知己,或是浓词艳曲,都依个人喜欢,但唯一不做的,就是赁皮rou的交易。 韩梓瑜是芷岚馆老鸨的儿子,不过不并不是亲生的儿子,据说是因缘巧合之下白捡的一个孩子,不过十三四的年纪,长着一张尤其漂亮的脸,一双上挑的极美的眼梢带着天生的倨傲,的叫人过目难忘。这芷岚馆的姑娘们没一个不爱慕喜欢他的,而来芷岚馆的客人们,大部分也是冲着韩梓瑜来的,大家都想看看这个传言里“美到不似凡物”的人是个什么样。 韩梓瑜的性格相当孤傲,和他阴柔的外表也算相称,对人对事冷冰冰的,叫人难以亲近。 阿漾劈完了柴,拿起粗布擦了擦汗,又掬了点水简单的洗了下脸,那清洌洌的水珠子从脸上一直淌到脖根里,洇湿了胸前的衣服,阿漾享受似的的舒了口气。 “阿漾,过来。”韩梓瑜走进柴房,背手把门关上。 “少爷。”阿漾见到韩梓瑜,傻笑起来,粗壮的身体跑起来像个笨重的木头桩子磕在地面上,这令人发笑的笨拙里难得的透出一点可爱。 韩梓瑜等他走进,飞快把手抬起来,手里亮出来一个赶马匹的皮鞭子,那鞭子做工精良,一看就是个价值不菲的好东西。韩梓瑜要是看见了什么中意的东西,不用说话,光看两眼,那人就会乐呵呵的把东西送给他,像着了魔一样。 阿漾看见那鞭子,身体不自觉的一抖,他缩到墙根子那里,可怜巴巴的唤了声:“少爷,我怕疼。” “不疼的,你快点过来。”韩梓瑜笑的很温柔,好像是有什么好东西要给阿漾一样。 阿漾不动,畏惧的目光看了一眼韩梓瑜,像被烫到了似的又赶紧收回来。 “我数三个数,你要是不过来等会儿我就弄死你。”韩梓瑜扬了扬手里的鞭子:“反正大家都不喜欢你,你死了才叫好呢。” 阿漾听了这话呆了呆,半晌,眼泪从他那黝黑的脸上流下来。阿漾哭起来从来都是不发出声音的,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你,眼泪吧嗒吧嗒掉。 美人哭起来叫梨花带雨,丑人只能越哭越丑。 韩梓瑜走过去一鞭子呼在他身上,冷冰冰道:“哭什么哭!” 阿漾抽抽鼻子,他使劲忍住泪水,擦擦眼泪,二十几的人了,动作像个十岁的小孩子。 “把衣服脱掉,我现在要抽你。” 阿漾只好照着他的话做。 韩梓瑜的目光在阿漾的身上肆无忌惮的转了几个来回。 那个还算精壮的、肚子上带着疤痕的躯体实在是普通。 韩梓瑜抬起手,他连握鞭子的手也那么好看。有句诗叫什么来着,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根本就不像一般男子骨戒突出的跟竹节似的,而是线条柔美,纤细修长的。 十三四的孩子,还带着雌雄莫辩的难言之美。 阿漾偷偷看了看韩梓瑜的手,又看了看他雪白的脖颈处,黝黑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 韩梓瑜捕捉到他的目光,大怒道:“在看什么?真是下流!”,说罢一鞭子狠狠抽到他身上。 阿漾疼的“嗷呜”叫了一声,不等他叫完,又一鞭子落在他身上,接下来连续的几十鞭子一顿抽下来,阿漾疼到连呼吸都没法正常了。 “下次再看,就把你眼睛挖掉泡酒喝。”韩梓瑜把鞭子随手一扔,开了柴房门走出去了。 阿漾在地上躺了许久,才慢慢爬起来,嘴里发出“嘶——嘶——”的吃痛声,他把那鞭子默默的收好,粗大的手覆在刚刚韩梓瑜握过的地方,傻兮兮的笑起来。 一大早上,一群差役像是从天而降似的,把老鸨从芷岚馆里强行拖走了,过了几天,有人传信过来,说老鸨已经在衙门里服毒自尽。 芷岚馆先是群龙无首,乱作一锅,后来大家见馆里有什么值钱的,都拾掇拾掇顺走了。不出一天,以往门庭若市的芷岚馆已是门可罗雀遍地凄凉。 听人说这馆闹出了人命,马上要被封了。 韩梓瑜站在街巷不起眼的一角,他抬眼瞥了一眼阿漾:“你跟着我干什么?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你永远是我的主人。”阿漾憨憨的一笑。 “我饿了,你去给我弄点东西,要是弄不到,以后就别想跟着我了。” 阿漾为难的摸了摸脑袋:“可我一点钱都没有,买东西是要钱的。” 韩梓瑜两手揣在怀里,挑眉:“谁说要钱?你可以偷,可以抢啊。” “那不好,要....要被人抓的。” “难道你想让主人出去,难堪的向别人乞求食物吗?” “不行不行。”阿漾两只手连忙摆起来:“主人是公子,不能做这种下贱的事,我去讨....我去。” 这般漂泊无定的日子过了两天,韩梓瑜和阿漾都住在一个漏雨的破庙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阿漾,你要出去谋生计,现在是夏天,等到冬天了怎么办?没有狐裘袄,没有丝帛棉被,我们会被冻死的。” “可是留主人一个人在这里阿漾不放心,主人长得好,那些坏人会打主人的主意。”阿漾飞快的看了一眼韩梓瑜低下了头。在他眼里,韩梓瑜就像天上仙 ,被他这样的粗俗汉子多看两眼都是亵渎。 韩梓瑜伸手摸了摸阿漾脏兮兮的脸蛋,白皙细腻的皮肤和阿漾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淡淡的说:“那一起去。” 阿漾虽然不耐看,力气却很大,他很快在一家饭馆里找到一份劈柴的老差事。 韩梓瑜既然和阿漾一起工作,也得劈柴,可他到底身娇rou贵,哪里做的了这种伙计,细皮嫩rou的手被斧头柄子震得虎口辣辣的疼。 那些路过的人,不管男女,都停下来看看这位贵公子,心里都不约而同的感到十分可惜。 韩梓瑜坐在一旁休息,他正端碗准备喝水,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打断了他。 “喝水的那位长得可真是标志,转过头来,叫我仔细瞧瞧。” 韩梓瑜皱了皱眉,要按他的脾气肯定一甩碗把水泼到那人脸上,不过他按耐住了脾性,瞟了一眼来人。 肥头大耳,下巴上的rou都快垂到肚子上了,两只小眼睛色眯眯的盯着韩梓瑜看,脸上明显的纵欲过度的灰黑之气。 一只油腻腻的手伸上来就要搂住韩梓瑜的腰肢,韩梓瑜站了起来,沉声道:“公子眼昏了么?我是男的。” “男的又怎样?你这样子可比我玩过的那些美人儿们漂亮多了,嘿嘿嘿,来陪我玩一玩,比你在这里干一年都赚得多。” 阿漾放下了斧头,跑过来拦在两人之间:“你不许欺负我主人。” “去去去,丑八怪,看着就倒胃口。”那一身锦衣玉饰的青年看都不看阿漾就要把他挥开。 阿漾自卑的低下头,却不走开:“阿漾是丑,但是阿漾要保护主人,你才走开。” 韩梓瑜笑道:“阿漾,你可比你眼前那位好看多了,他都好意思苟活着,你自卑什么。” 青年一听韩梓瑜篾笑的口气,气的怒发冲冠,他一撩袖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高声喝道:“知道我谁不?” “不知道,更没兴趣知道。”韩梓瑜哂笑。 “好好,你给我等着,明天就叫人来收拾你们。”青年自讨没趣,愈发恼羞成怒,气呼呼的走了。 阿漾担心的看着韩梓瑜,说:“主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这活不干了,我们还回那破庙,这样他就找不到我们了。” 然而回到庙里,那地方已经被两个乞丐占了,不过那两人倒不像挑事的,还把吃的分了韩梓瑜和阿漾一点。 其中一个乞丐看了看韩梓瑜,摇摇头叹了口气:“我看公子吃东西都这般优雅,定不是普通人吧,怎流落到这般田地?” 韩梓瑜很少与人热心交流,他总是冷冰冰的,带着一股逼人的傲气。 此时,也只是瞥了问话的乞丐一眼,没搭话。 阿漾擦擦嘴,正要说原因,韩梓瑜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阿漾也没感觉多疼,只是提醒他不要说罢了。 翌日那两个乞丐便走了,韩梓瑜和阿漾又回归了原点。 韩梓瑜多日没吃什么正儿八经的餐饭,身子虚了起来,一大早肚子就开始疼,越疼越厉害。 阿漾慌了,连忙把他背小医馆里去,那掌柜的一见两人都像个乞丐似的看也不看都把他们轰了出来。 韩梓瑜疼的连话也说不出了。 阿漾急的直掉泪,只能在医馆大门前磕头磕的砰砰响,额头上鲜血淋漓,血rou模糊,更是眼冒金星。 那医馆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中年掌柜伸出头来,道:“别磕了,你起来,我可以给他治病,不过有一个条件。” 阿漾边哭边道:“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我要你左右两手的食指和拇指做药引子,你答应不答应?”中年掌柜的脸上浮现出贪婪的表情,他压低声音,不让韩梓瑜听见。 “答应!都答应!”阿漾想也没想,直接说道。 “好!好!你把他扶进来,我现在就给他治病。”中年男子笑的眼睛都眯不见。 韩梓瑜醒过来的时候破庙里阳光正好,他身体虚汗淋淋,唤了两声:“阿漾,阿漾。” 没人答应。 韩梓瑜心下一凛,强撑着坐了起来,才看见阿漾正睡在较远的地方。 “阿漾?”他声音放大了些。 阿漾依旧昏睡着。 韩梓瑜吃力的爬起来,走过去。 阿漾斜歪在从前放贡品的香案边上,嘴唇纸一样的白。 “阿漾....”韩梓瑜伸手碰了碰他的脸,发着烫。 阿漾的身体微微动了动,悠悠转醒,他伸手正想揉揉眼睛,韩梓瑜一把抓住他的手,颤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疼,疼。”阿漾缩回手。 韩梓瑜下意识的看了看他另一只手,脑袋里嗡了一声,他抖着声音问:“你的食指跟拇指都去哪儿了?” 阿漾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 “都是为了我对不对?”韩梓瑜抱紧他,那发着烧的火热的躯体放佛要把他融化了一样。 韩梓瑜喃喃道:“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朦胧中,阿漾梦见自己正躺在软软的香榻上,身体就好像飘在云端一样,舒服而惬意。 阿漾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在一家客栈里。 过了一会儿,门被人推开,韩梓瑜端了一些好菜进来,鸡鸭鱼rou都有。 “主人,这些菜好香。”阿漾咽了咽口水。 “是好香,可你也吃不了了。”韩梓瑜端了其中一碗米饭。 阿漾有些绝望,他走下床,伸出手想去握筷子,但手稍微一动就疼的要命,他看了看韩梓瑜,没吱声。 “你现在真成了废人了,要是离了人还怎么照顾你自己?” “我...我不吃饭也没关系,我身体壮,只要能一直这样陪着主人就好了。” 韩梓瑜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韩梓瑜夹了一点菜放到碗里拌了点饭:“我喂你,嘴张开。” 阿漾顺从的张开嘴。 两个人无言的吃完了一顿饭。 如此过了几天,阿漾的身体渐渐恢复,韩梓瑜总是能端着可口的饭菜上来。 “主人,这些饭菜都是不要钱的,对吧?”阿漾小心翼翼的问道。 韩梓瑜没说话,过了片刻,他突然看着阿漾道:“你身体好点了吗?” “我感觉好多了。”阿漾傻傻的笑道。 阿漾以为是主人要他出去干活了,没想到主人却走过来开始脱他衣服。 阿漾身体抖了抖:“主人,你又要拿鞭子抽我了?” 韩梓瑜摸了摸他的脸,温柔道:“我再也不会这么对你了。我们一起脱掉衣服,等下会让你舒舒服服的。” 阿漾看着主人那介于成人与少年之间的充满诱惑力的身躯,从前就算多看一眼也要被他狠狠训斥的。 “我要把自己给你。”主人吻上阿漾的嘴唇,带着一点野蛮和生涩,阿漾做梦也没敢梦见这一天。 韩梓瑜用手指简单的扩张了自己后庭,搂着阿漾的脖子,面对面慢慢坐了下去。 “主人,主人。”阿漾感觉自己放佛被一个火热的温暖的东西包围了,浑身的感官都被调动了起来,他终于敢伸出手回抱住主人了。 极端的快乐中,一个声音问他:“舒服吗?” “好舒服,我喜欢你,主人。” “叫我梓瑜。” “梓...瑜。” 一双手抱紧了阿漾:“不能忘记我,阿漾。” 阿漾醒的时候房间里空荡荡的,阿漾连忙坐起身来,枕头上放着几张银票,阿漾不认得别的,一二三四五六七还是认识的,那票据的上的数据都很大。 阿漾起身穿了衣服下楼,店小二正站在一边无所事事的出神儿。 “请问你知道我家主人去哪儿了吗?”阿漾小心的问道。 “主人?”店小二歪了歪头,突然眼睛一亮,“哦,你是说那个漂亮的少年吧。他今天一大早就跟着一个打扮光鲜的公子哥走了。” 阿漾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愣在原地,蓦地,冲了出去,他傻傻的站在门口,大街上人来人往,可就是看不见他的主人。 阿漾一个傻子,那儿藏得住那么大的票子?不出两天天就被人偷得精光,沦落在街头巷尾讨饭为生。 和主人失散的第三天,阿漾躲在墙根下晒太阳。 两个中年妇女从他面前走过,边走边聊。 “前两天在成阳河发现的那个无名尸找到亲属了吗?” “那儿晓得呢,唉,多大的孩子,生的这般周正,怎么想不开就寻了短见呢。”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呦。” 阿漾的心口突地一跳,暖洋洋的太阳照在他身上,半梦半醒间,好像有人走过来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 阿漾睁开眼,还是那熙熙攘攘的大街。 阿漾面前缺口的破碗反射着绚烂的阳光。 “主人,你去哪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