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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抖的防线(上车上车)

    8

    我在镜子前扭着脖子仔细照着后侧方,一枚淡红色的印记犹如印章般盖在不尴不尬的位置。半截小拇指指腹大小,没有突起的肿包,红色边界明晰,令人狐疑的巧合般的范围。我立起校服的领子,拉链拉到顶刚好盖住,就像遮住谎言一般,依旧令我惴惴不安。明明可以谎称是虫子咬的,明明一点也不痒不痛,但那个吻痕……

    我一想到“吻痕”两个字,就像想到被车轮碾扁的青蛙尸体一般,心一抖,毛骨悚然,但还是忍不住去想。越不想去想的东西,偏偏越容易去在意。被弟弟吻了脖子——这个念头附加着画面和触觉重新席卷而来,反复了一夜的记忆。太变态了。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天天看到却从未认真凝视的如此平凡的一张未成年脸,此刻就仿佛是另一个人的脸,一张秘而不宣的脸。因为拥有着禁忌的秘密而增添了类成年化的气质。像一张罪犯肖像画。据说犯人往往是随处可见的平凡相貌,没有暗含杀机的嘴唇,也没有反社会的眼睛。

    我也没有预备luanlun的任何特征,诸如欲求不满、匪夷所思的癖好。我甚至从没对异性老师产生任何像其他高中男生那样的性幻想。而且我不喜欢男人。

    镜子里的那张脸有点恼羞了起来,脖子缩在立起的领子里,仿佛被浸入盛满怨气的筒内。

    我洗漱完毕,正走下楼梯之时,听见一楼隐隐传来人声。阿维已经在吃早餐了,听上去语气和平时没什么差别。mama问他为什么把领子立起来,阿维说冷,然后爸爸的声音插入,伴着丝诧异,他说今天温度二十度,同时响起鸡蛋碰在桌面上敲粉碎的声音。

    我走到一楼,带着点不情愿地出现在他们面前。阿维也把领子立了起来,不规范的穿法削弱了一点他的乖顺特质。我们的视线在空中撞到了,我立即不着痕迹地撇开,但我知道他一直盯着我看。

    “你怎么也把领子竖起来了?吃饭的时候把领子放下来,不然容易弄脏。”mama不满地念叨,一边为我端出刚从电饭煲里拿出的包子和烧卖,氤氲着热气。

    爸爸看了我两眼,又继续研究着手机里的股票资讯,每天早上看股票资讯是他的习惯,另一只手举着咬了一口的鸡蛋。“今天二十度呀。”他自言自语般喃喃道。

    “有时候就是会感觉冷嘛。”阿维说话的时候依然看着我,实际上在回应爸爸。

    我刷啦一下拉下拉链,正大光明地亮出吻痕,其实也有种挑衅的意思。哈,你要看就看个够好了,你对我的影响力完全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大。

    我喝了口汤,自若地夹起包子往嘴里送,表面屏蔽了对面输送来的目光,维持着往常的状态。阿维的领子内才是致命的,变态的证据。

    但突然坐在对面的阿维“咦”了一声,我瞥了他一眼,只见他一脸单纯地盯着我的脖子发出疑问:“哥,你脖子被虫咬了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胸中燃起了莫名的光火。他在装蒜!不仅在装蒜,还故意提到吻痕,完完全全的故意。你以为我不敢说出什么吗?你以为我不敢对你的领子做什么吗?这家伙胆子也太大了吧。

    “秋天还有蚊子吗?”阿维问。

    我的手攥紧了筷子。

    爸爸眼神没抬,说:“秋天的蚊子反而更猖狂。”

    我瞪了阿维一眼,吐出一个憋了很久的称呼:“笨蛋。”

    比这个称呼憋了更久的是“变态”。

    阿维两条眉毛轻轻一挑,像听到了个小笑话,忍不住似的笑了起来,这让我莫名感到受侮辱。我奇怪又恼火地望着他,眉头拧成疙瘩。我几乎有种冲动把他领子拉下来,毁掉他现在脸上似是玩笑似是嘲笑的笑容。但那是我写上去的,我也不知道阿维会不会趁机控告我。我到时候也装蒜好了,但感觉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流氓样子我做不太出来。他说不会擦,但没说不会出卖。mama发现了我脖子上的吻痕,也以为是虫咬的包,让我晚上早点睡觉。虽然我不知道被虫子咬和晚上早点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我清楚,在家里这个吻痕已经瞒天过海了。

    周六通常下午上了两节课后就放学了,所以班级内笼罩着预备周末的蠢蠢欲动和轻松的氛围。即便如此,我依然很不爽,清晨破坏掉了一整天的心情。没人注意阿维的领子是高还是低,很多学生都喜欢把领子立起来穿,而阿维也不是规规矩矩的死板学生,自然不会引起怀疑。他依然和朋友玩在一块,有时手指腹揉捏着金属拉链,下巴缩进领子口内爽朗地笑。

    我上完厕所回教室的路上,在走廊经过他和他的朋友,他立刻冲我打招呼:“哥。”我冷漠地从鼻子里嗯了一下,给了一瞥以示回应。心里想着给他的教训似乎还不够啊。

    阿维身旁的乌里正瞧着我的领子看,仿佛那里有个唇印。平时的我或许就给人一种死板的印象,不会乱穿校服,不会乱挽裤腿,整个人就像没有折痕的平整白纸,一点点痕迹就会显得不大寻常。

    我感到有些不大自然,努力忽略乌里的眼神,隐隐产生了点挫败感。

    “你跟你哥吵架了?”

    我听到身后乌里问阿维的声音。

    “没有,好得很。”阿维说。

    我冷哼了一声。好个屁。

    广播里传出眼保健cao的悠扬旋律和字正腔圆的女声,周六的眼保健cao因为没什么人检查,通常成为课间休息的延续,同学们都很松懈。但今天,教室门口却又出现了挂着牌子的检查者,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手缩在袖子筒内,怯生生地环顾教室。有些男生还在嘻嘻哈哈,瞅一眼她,手指形同敷衍地放在xue位上,嘴里叽里呱啦。

    班主任忽然如流星骤降般闪现于门口,嚎了一嗓子:“谁没给我做cao!”

    全班噤声。

    结束后,女生已经不在了,讲台上留下了一张纸条。我揉了揉眼睛,继续低头整理错题,现在是自习课。讲台桌旁边的同学乌龟似的伸起身子,竖直脖颈,抓起便条看了一眼,然后转头用不大的声音说:“阿维你被扣分了。”

    我扭头掀起眼皮扫了一眼阿维。

    “啊?”阿维困惑地从位置上起身,走过去仔细看纸条,“为什么做cao时笑一下也会被扣分啊?”他轻声嘟囔。

    “哈哈,会不会故意的。”有人说。

    响起七零八落的寥寥笑声。

    午饭后,我看见阿维站在五班的后门口,身前站着那个检查的女生,看样子阿维是在和她理论,不过从女生善良羞怯的表情上来看,还挺顺利的。

    阿维个子高,低头俯视女生,就像在俯视一个热水瓶。他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旁边认识他的五班同学在起哄。女生僵硬地抿了抿嘴,尴尬地咧嘴一笑,动作扭捏得不自然,然后红着脸跑进教室了。五班男生胳膊揽住阿维的脖子嬉闹了起来。

    我一点也不在意发生了什么事情,手持抹布擦拭着栏杆和瓷砖。阿维回来后,绕在我身边又开始sao扰我。

    我问:“那女生跟你说了什么啊?”

    阿维倚着栏杆:“刚刚吗?她想要我的联系方式。”

    真是有人气的变态。我腹诽着。

    “让开,挡着我了。”我加快擦栏杆的速度,要把这个讨人厌的家伙赶走,阿维听话地一下子就闪开了。

    “我没给她。”

    “啊,关我什么事。”

    我和他对视,用死鱼眼格挡住他的笑眼攻击。

    “你笑什么?”我觉得他的笑容很烦。

    “对哥笑一下都不行吗?”他无辜地说。

    “不行。”

    他努努嘴,像遇到很恶心的题目一样露出吃瘪的表情。我满意地点点头:“这表情不错。”

    阿维似乎不想理我了。

    我蛮喜欢他吃瘪的样子,黏人的家伙偶尔生起闷气来反而就像一缕清风,吹走些湿热。就像高修养的儒人忍不住骂人,十全十美的精英被吓出一声颤音,这放在其他寻常人身上却又起不了波澜。反差感有时就是种公平而又不公的认知偏差。

    “为什么不行?”他不满地问。

    “不行就是不行。”我擦着栏杆不看他。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哥有时候像小学生一样。”

    我啪的一下把抹布甩在围栏的横截面上,又冷又怒地瞪着他。你再说一遍?我用眼神威胁道。阿维后退两步,手指挠了挠耳朵后侧,忙辩解:“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说。”

    我靠近他,手抬起来,他立即把我的手在拉链前抓住,紧紧握着。“做什么呀?”他问,银色的金属拉链晃动了一下,折射着阳光。

    “检查。”我沉着声音,“谁知道你有没有偷偷擦掉或者用创口贴遮住呢。”

    “啊,我都没做。”他攥着我的手,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挲了下我的手背。我看了一眼他的小动作,目光又锁在他的脸上。

    僵持了几秒,时间感觉被拉得很漫长。他耸耸肩说“好吧”,就晃到我身体正前方,以防两侧人窥见。我的背部靠着被擦得有些湿润的栏杆,凉风吹着我的后脑勺。

    阿维来开脖子处的衣领,翻下来露出锁骨的中间,不入流的英文依然清晰可见。马上,他又拉了回去。

    “满意了吧?”

    他贴得我很近,我左手按在他的胸口将其微微推开。

    “嗯。”我淡淡道。

    他伸手撩我的领子,我反应迟钝地捂住脖子,但还是被看见了。那个吻痕还在。从阿维愉悦的表情里我读懂了事实。

    不满变成了撒娇,阿维撅了撅嘴:“你看我就不允许我看你了吗?”

    “反正你都看到了吧。”我愤愤转身拿起抹布继续擦栏杆。

    我觉得阿维越来越胆大妄为了。在最后节自修课时,我在门口和一起提问回来的珍书讨论题目,阿维不知从何处出现,按下我的领子,吓得我差点叫出来。虽然别人不一定觉得是吻痕,但中学生总会喜欢开玩笑和胡思乱想。

    “有病吧。”我骂他道。珍书愣愣地看着我,一脸茫然和诧异。

    阿维笑笑,让珍书别介意:“我哥他就喜欢大惊小怪。”

    我气得想揍他,他却一闪就进教室了。教室里有些同学抬着脑袋在看我,令我有些尴尬。

    可恶,他就是在故意报复我!

    我咬紧后牙槽,努力在珍书面前保持平静。其实令我最不爽的是,阿维以前虽然也爱玩闹,但对我还保持着对兄长的尊敬,可最近却开始时时冒犯我,做出对我而言不敬的举止,好像我身为哥哥的威严削弱了。心里不油地产生了耻辱感。

    终于挨到放学,同学把桌子合得砰砰啪啪,收拾书包神清气爽地离开教室,有些留下来做作业,还有些扔下书本跑去cao场打球。我得做完值日才能走,擦栏杆、拖地、扫地,慢腾腾地干完活后,教室里没剩几个人了。

    阿维从楼梯口跑上来,似乎要取什么东西,头发被迎面的风吹起,露出白净的额头。我去教室后的小阳台洗抹布,叠好晾在栏杆上,走出来一边看着他在书包里捣鼓,一边抽出纸巾擦手上的水。

    阿维从书包里翻出了手机。周六很多同学都会偷偷带手机。

    他低头打字,几乎是正大光明,反正此时教室里也没几个同学。我无声地走到他身边,把手机一下子抽走。阿维愣了一下,手还在空中保持举手机的姿势。

    我扫了一眼屏幕,他和朋友不知道在聊什么东西,都是些口水话。

    “偷偷带手机,没收。”我心定神闲地说,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除了长辈没人在乎的把柄。

    阿维放下手,靠在身后的桌子上,以他的身高可以轻轻松松地腿一弯便可坐上去。一点也不着急,也没有慌乱,只是比起手机,他更对我主动找他感兴趣。

    “下次不敢了。”他心情不错的样子,“可以还给我了吧。”

    我看见他的手机屏幕里对方又发来一句话,另一个好友的消息也从顶部掉下来。有什么念头浮上心头。

    “你们都在聊什么呢?”

    “没什么事情,就是些闲话。”

    “找你的人还蛮多的。”

    “也没有啦。”

    我读着新的消息:“她放学就直接走了,理都不理我。”我挑了挑眉,扫了眼对方名字,陈大鹅。陈磊?陈子非?我问,“谁呢?”

    “陈磊和韩悦闹矛盾了,韩悦不理他,他就找我吐苦水了。”

    “嗯?”

    他笑了一下:“他俩在谈恋爱。”

    我皱了皱眉头。

    “看不出来吧?”

    我瞥了眼他:“谈恋爱的人很多吗?”

    “算是吧,”阿维歪了下头,凑到我耳边悄悄说,“德子在和八班新来的实习老师搞暧昧。”德子是我们班最高的男生,跳远很厉害,是体育特长生。

    “哈?”我露出揉杂着一言难尽和困惑的复杂表情。

    阿维满意地看着我的反应。

    “你呢?”我说,“该不会背地里也在偷偷早恋吧。”

    阿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起来有点无奈,脸上写着“你说呢?”的问号。我们对视了一会儿,我收回目光,不想再和他眉来眼去的了。

    我注视着手机屏幕,道:“谁知道你整天都在玩什么呢,都带进学校里了,我总得检查一下,对吧。”

    阿维眨眨眼,好心情像浪潮一样退回去了。他呆呆地没有说话,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我。

    屏幕的光熄灭了,我递到他面前命令道:“打开。”

    阿维舔了舔嘴唇,有些犹豫,眼神在思索些什么。我举着不动,过了一会儿,他用指纹解开锁屏。屏幕再次发出亮光,如短暂休克的动物安静地活了回来。

    我翻看着他的社交聊天记录,男生、女生,说的话题没头没脑的,我一知半解,也不想去懂,我想窥探些什么,有点兴奋,有点黑暗。窥探他的世界,他的想法,他在别人面前的形象,满足阴暗的窥视欲。同时想要抓到些把柄。

    他安安静静地看着我窥视他的社交世界,仿佛在旁观强盗在肆掠别人的村庄。

    他会跟别人说起我,因为我是他的哥哥,生活总会有个部分缠绕在一起,就同两株藤蔓种在一块地上。

    我退出微信,点开相册,走马观花地往下拉,浏览着他的合照、风景照、截图、自拍、表情包。无聊。我按到了某个角落,忽然之间,跳出的窗口中一个系统名字抓住了我的眼球——隐藏相册。

    我瞥了一眼他,余光里发现他的手松松握成拳头,大拇指摩擦着食指关节。

    会不会是裸照什么的呢?

    我解开隐藏状态,点开,密密麻麻的照片铺天盖地地占满屏幕,你争我赶地蜂拥进我骤缩的瞳孔里,指尖僵住了。每张照片都是不同角度的我,看书的、食堂吃饭的、走路的、换衣服的、思考的、走路的、说话的、打哈欠的、流汗的,睡觉的……以及好多模糊的照片,无一不是偷拍的视角。

    一排排一列列的方格宛若巨大的昆虫复眼,紧紧凝视着我。

    我脸色苍白,手微微颤抖,阿维觉察到什么,敏感地直起身体凑过来看,怔住了。

    “哥……”他张了张嘴,做错事被发现般怯怯看着我。

    我脑袋里嗡嗡的,血都冲向头部,忍无可忍:“阿维,你别太过分了。”

    他轻声说:“对不起。”

    我长按相册,把它给删了,阿维惊呼了一声,要夺过手机,我手臂一闪,躲过了他。他欲哭无泪,可怜巴巴地瞪着不再存在的相册。我想继续骂他,但发现教室里的另一个同学正抬头观望这里的情况,不知道看了多久。

    我咬牙在阿维耳边低声咒骂:“你这个变态。”

    阿维喉结滚动,垂着眸,睫毛掩着漆黑的瞳孔。

    沉默良久,他开口:“手机可以还给我了吧。”

    “我不还呢?”

    门口传来脚步声,乌里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催促阿维:“你怎么还不来打球,就差你了。”

    阿维语气冰冷地说:“不去了。”

    生气了?我觉得很可笑。

    “哈?”乌里惊讶地瞪着眼,他看到了我,自顾自猜测了番。然后,他很突兀地问我,开玩笑的口吻,“阿西,要不你替他上吧。”

    我皱起眉毛,摆出“你有病?”的嫌弃表情。

    他笑了一下,耸耸肩,走掉了。

    “哥,你可是把我最重要的东西删掉了呢。”阿维神情严肃地向我问责,用很大的力道握住我的手腕。

    我不安地看了眼旁观的同学,暗自使劲甩开他的手,却怎么都挣脱不开。

    “疯子。”我说。

    “晚上睡不着了。”阿维向我逼近,盯着我慌乱动摇的眼睛。

    一个同学回到教室,注意到了我们。

    我预感到再这样下去会很奇怪,反手抓住他的袖子把他拉到教室外面,拐过一个转弯,一路走到无人的本楼天台。这里虽然会有人经过,但基本不会驻足,空旷的室外环境可以削弱音量。

    “你到底想怎样?”我质问。

    “你想怎样?”他问。

    我一愣。

    “该生气的是我吧?”

    阿维一声不吭,赌气又没立场,就像只是犯了年少轻狂的小错误,被大人教训但心有不甘。他总是可以把一件严重的事情表现成寻常的小错误。

    “可是我把手机全都给你看了,这点秘密总可以放过吧。”

    “这点?”

    “你明明知道我对……”

    “闭嘴。”我心里发毛,立即打断他的话,“你说过我让你做的事情你都会做对吧。”

    阿维不吭声,等着我接下去的话。

    “不准偷拍,手机里不准有我的照片。”我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

    阿维又是一副哭丧脸,剃坏了毛的狗狗一样。

    “家庭合照呢?”

    “删了。”

    “你太过分了。”

    我无动于衷。

    “你肯定拿我照片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哥,你不是都见过了吗?”

    又是单纯坦荡的眼神。这家伙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红着脸咬牙切齿,拳头攥得紧紧的,手机在掌心里发热,不知是我的体温还是机体发烫。它也因怀揣着羞耻的秘密而自愧了吧。

    我嘴里尝到了一丝铁锈味,牙齿无意中咬破了嘴唇内侧的一块皮。我把手机递到他面前,说:“解锁。”

    他诧异地看着我,解开了屏幕。我点开微信,注视着满屏的往期消息,两三个红圆圈。

    “如果他们知道你是个变态不知道会怎么想呢。”我说,盯着他。阿维神色一变,眼睛变得漆黑一片,亮晶晶的光消失了,阳光射进去就如同射进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这才是我想看到的,去掉无辜的伪装,赤裸裸的反应情绪的眼神。

    “或者,你把他们全部都删了。”我似乎退了一步。受害者有罪论依然沉潜在我的意识深处,我想远离一切纠纷,但想隔岸看着他陷入火光中。

    他沉默片刻,拿过手机。

    “我删了,然后呢?”

    “什么?”

    “我听你的,但也得有回报吧。”

    “你不怕我说出去?”

    阿维嘴角露出分辨率极低的笑容:“你不会说出去的。”

    “你怎么断定我不会说?”我气呼呼地反问。

    “因为我知道。”阿维说,低头点开了一个好友的个人信息,是个平时和他玩很好的男生,然后毫不犹豫地按下删除。他举给我看手机界面,一个消息提示的窗口盘踞在屏幕正中央,手指又按下最后的红色删除按钮。

    删了一个。

    “哥,你能给我什么呢?”他注视着我。

    我咽下口水。

    “你想要什么?”

    行政楼内寂静无人,教职工几乎都回家吃饭了。空荡而干净的卫生间里没有教学楼男厕那股尿sao味和地上的水点子,门窗紧锁,构成一间密室。我的背紧紧贴着墙壁,手指蜷缩,指尖碰着冰凉的瓷砖。阿维的脸埋在我的脖子间,柔软的舌头舔舐过皮肤,脉搏在底下跳动。我鸡皮疙瘩忍不住冒了出来了,酥酥的,麻麻的,痒痒的。

    他的手溜进我的衣服里,被我迅速按住。

    “说好的衣服里不允许。”我制止道,但声音却软绵绵,毫无威慑力。听到自己的声音,我耳朵不觉间又添了层红色。

    “哥,你好香啊。”阿维的声音从我脖子那里传来,我能感受到他的热气和张合的嘴唇。

    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又后悔又绝望。

    他说他想要我的脖子,想要触摸我,我不知怎么的就答应了,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然后他就把手机里的好友全部删了,一气呵成。我看着空荡荡的好友列表,就像在看一具鸟的尸体。怎么搞的,怎么会这样。

    阿维像只小狗一样,温暖而热情地舔着我,吻着我,嗅着我。紧贴着我的身体下,硬物膨胀得硬而大。

    我眯起眼睛,竭力定着心神,却总是控制不住抽离出理性。意识就像毛衣上的精细脆弱的纤维,在风中颤抖,沉浸入被挑逗起的危险快感里。

    好舒服,但好糟糕。

    他的手在校服外面揉着我的身体,从胸口摸到敏感收紧的小腹,然后一路抚摸到大腿内侧。我颤栗了一下,赶紧合拢双腿,阻止他的手乱动。但他的手被夹在了中间。妈的。阿维轻笑了一下,我仿佛被瞬间点燃了似的,火烫的。

    “哥,你硬了。”

    “你……你这样,谁都会这…这样的好吧。”我呼吸不畅,结结巴巴。

    “不许碰!”我差点没叫出来,抓住他揉我下体的手,虽然……但是很羞耻,超级羞耻。

    “我是隔着衣服呀。”

    “不行就是不行!”我怎么能料到他会这样子!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再回到那个时刻,我一定一万个拒绝。

    我拼尽全力克制住不发出奇怪声音。阿维更起劲了,仿佛猜透了我,存心想让我发出声音。他跟我说话,我不理他,咬着嘴唇,红着脸歪着脑袋,手攥成拳头又松开。

    羞耻、紧张、舒服、疼痛、快感、刺激、扭曲、阴暗,混合成一个庞然大球向我滚来,把我卷入漩涡里,灵rou俱散,唯有强撑的神经组织勉强将我的各个部分丝连在一起。

    阿维抬起脸,近距离的凝视着我,我想起了手机相册给我的巨大昆虫复眼的错觉,但此时他的两只眼里只有一个我。

    他呼着温热的气息,想要凑近我的嘴唇,却被我的手掌挡住了。我的手掌铁面无私地把企图入侵者冰冷地挡在城门口。不许吻我。

    阿维的额头抵住我的额头,闭上眼睛,在我掌心里印下一个吻。

    “对不起,哥,我忍不住了。”他说了我听不懂的话,却让我不寒而栗。

    他的手环过我的腰,将我往前拉了一下,硬物靠在我的小腹下侧,慢慢地、有些用力地摩擦了起来。

    我挣扎着,却被他禁锢得无法动弹。

    “你……”我的声音有气无力,他的硬物透过布料,摩擦到我已经有反应的下体。我的呼吸加重,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有些哽咽,捂住自己的脸,闷闷道:“我恨你。”

    “我爱你,哥。”他抵着我的额头亲昵地说。

    他越来越摩擦得越来越快,越来越重,我感到疼痛,但快感如潮水般淹没我。我先忍不住射了,脑袋柔软地靠在他的肩上喘息,身体还在不停地晃动。

    阿维轻咬着我的脖子,粗粗地喘着气,牙齿轻轻碾磨皮肤,像动物一样。到最后,他终于射了,紧紧地抱住我,心跳剧烈。

    他肩膀的校服上被我的泪水沾湿了一大片。羞耻的眼泪,难过的眼泪。他捧起我的脸,我眼眶红红的,脖子间一片泥泞。

    “怎么哭了?弄疼了吗?”

    “烦死了!”我哽咽道,皱起眉头。

    “嗯嗯。”他笑着点点头。

    “你笑起来烦死了!”

    他抿起嘴,眼睛亮晶晶的,恢复了单纯清爽的模样。

    “你讨厌死了!”

    “哥这么讨厌我也还说到做到,我真的很喜欢这一点。”

    “你一点也不要喜欢。”

    “不会的,哥,” 他握住我的手举到嘴边亲了一下,“我超级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