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心疼了

    地牢潮湿破败，充满了特有的常年见不到阳光的腐朽气息，石板砌合严密，每一道缝隙里都散发着血腥气。

    端王周延奕再也不见昔日王公贵族的精致，头发如乱草，胡子拉碴坐在地牢最深处一间的角落里。

    皇位之争本就血腥残忍，兄弟阋墙屡见不鲜，他输了，愿赌服输，下场可以预料。听到有脚步声传来，眼前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周延奕扑过去，身上铁链刷刷作响，将他卡在一个前进的姿势上，愈发显得面目狰狞。

    太子周景行，现在应该是新皇了，站在牢房门口，一身玄色衣衫，袖口与衣襟有银线勾勒出的龙纹——是大周皇帝的象征，年迈的太监和侍卫提着灯安静地站在他侧后方，像两道沉默的影子。

    新皇生得十分英俊，长得不太像阴鸷神经质的先皇，更像当年的太祖皇帝，是那种十分正统的英俊，浓眉俊目，是那种看一眼就能让人觉得一切都有希望的长相。只不过他此刻的表情说不上和善，带着古怪的恶意和嫉恨，硬要说的话有点像一个普通的被带了绿帽子的男人面对jian夫时那种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样子“端王兄在这里呆的怎么样？”

    端王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太阳了，地牢永远只有黑夜，时间的概念在这里已经模糊，不然他也不会看见一点光就往上扑，长久的寂静和黑暗足以逼疯任何一个心志坚定的人，更何况是平素养尊处优没事就勾心斗角的王孙公子。

    周延奕双目血红、状若癫狂，贪婪地盯着那一盏灯“你不如杀了我！杀了我吧！”周景行负手而立“朕此次来确实是满足端王兄求死的愿望的。”皇帝顿了顿，嗤笑一声，这让他那英俊的十分正统的脸上多了一丝邪性“只是端王兄若是死的如此容易，怎么能消朕心头之恨呢？”

    端王愣住，片刻后大笑起来，嗓音嘶哑如鬼魅“这么久了，你那小皇弟都被本王上烂了，你还没得手？”他话音未落，新皇已经暴怒喝道“住嘴！你也配提他？！”

    侍卫迅速上前一步打开了门锁，将端王身上铁链解开，又将他狠狠一踹迫使他跪在地下，往下一压，周延奕头被迫撞上地牢里坚固的地板，发出”咚”的一声，而他竟然笑得停不下来“众人交口盛赞有先祖遗风的太子殿下，竟然对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抱有不伦心思…难怪你那心肝弟弟帮本王背刺你一刀让你恨成这样…可笑啊…”

    新皇脸色却平静下来，平静的让人心寒“朕会在他面前，活剐了你。”他笑容诡异，声音缥缈如烟“至于他，朕会好好让他知道…”后面的话近乎呢喃，谁也没听清他说的什么。

    周延奕被压着跌跌撞撞跟在皇帝后面，看着前方皇帝的背影，他忽然开口，仿佛看到了即将死亡的结局，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情感“我从没碰过他…你对他好一点…”不出意料，帝王的步伐更大了点，愤怒几乎要凝成实质，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们可真是兄弟情深啊！”

    普通人心上人被夺走尚且要伤心一场，若是被夺走后还要在自己面前炫耀，就可以说得上是奇耻大辱了，性情暴烈点的可能就要直接死斗了，更何况是皇帝呢？周延奕临到死前，也要给皇帝心里埋下一根刺，他下地狱谁都别想好过。人家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说的可的确是实话，只是新皇不信有什么办法呢？只是想起那个哪怕是选择帮助他夺嫡，但在他面前却从来是冷漠到不近人情的样子，唯有提到太子时才会露出片刻欢颜的少年，周延奕总有点遗憾。

    周延奕曾经问过他，太子对你掏心掏肺，堪称情深义重，你也不像是对太子无情的样子，为什么会在夺嫡中选择我？少年似乎是回忆起太子与他的往事，露出温软笑意，接着却冷淡下来“太子心思不轨，我不愿日后被他所困。”周延奕当时不明白，后来自己也对那少年起了狎昵心思时，才看懂了太子的眼神与他一样，不，那不一样，端王眼中含着剧毒的汁液，若说自己是见色起意，哪怕相处中有了两分情意，也抵不过这世间至高无上的皇位，那太子的眼神就是对这个人爱到了骨子里，为了他可是差点连皇帝都不想做过。端王无声地笑起来，陛下，被从小捧在手里的的心肝狠狠背刺的感觉如何？日后看着你的心肝恨你入骨又如何？他将为那恨上最后添一把火，“陛下，陵儿不过是一时糊涂，接受不了，才无意伤了你，何必与他计较呢？”

    一时糊涂的周陵此刻正好好的坐在皇帝的寝宫庆云宫后殿的东梢间里，这正是皇帝平时休息的地方，他被关在这里有一个月了，手脚都绑有铁链，连这间卧室都出不去。

    皇帝大概是被气得狠了，又没想好怎么处置他，一个月来偶尔过来几次都是阴沉沉地盯着他，也不说话，周陵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两个人相对静坐，忽略脸色，反而还有几分和谐，就是不知道他皇兄把卧室给了他，自己天天睡哪去了。

    自从被关到这里周陵没事干，侍女们大概被交待过了，也不和他说话，他只能每天发呆，想皇兄会怎么处置他，他不怕死，可是哪怕他选了这样一条明晃晃背叛的路，本着一颗求死的心，他皇兄却在盛怒之下也没想过杀了他。

    门吱呀一声，有风进来，周陵转过身就看见新皇裹挟着一身怒意走进来，身后跟着压着人的侍卫，他愣了一下才认出来被压着一身狼狈的男人是端王，他本来就没正眼看过端王，记忆里对这个人的印象只有一双充满了野心的眼睛，如今这么落魄潦倒实在不太好认。

    周景行却把周陵怔怔看着端王的样子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他一手捏住周陵下巴，看到周陵吃痛皱眉将目光转向自己，才垂着眼笑起来“怎么，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