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不当初
船舫里的氛围静默下来,裴远之把薄唇咬地出了血。 李慕然后退了半步,“别人算计,都是拼了命地伤害别人。你们倒好……鼓着劲儿地往自己身上捅刀子。是把本世子当傻子了吗!?” 裴远之身子晃了晃,脸色像纸一样苍白,只是勉强地笑了。“我心悦殿下。” “殿下身份贵重,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要。”裴远之的睫毛像蝶翼一样颤动,“我喜欢殿下,除了讨好殿下,伤害自己让殿下心疼以外……不知该如何是好。” 裴远之极其认真地问,“殿下,你告诉我,远之要如何做,才能得到殿下的垂怜?” 李慕然幽暗却不掺一丝杂质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静默不语。 “那么,殿下你告诉远之,要如何是好?”裴远之向前走了几步,将李慕然逼到墙角,手臂撑在墙壁上。他的目光颤了颤,俯身在李慕然的唇上吻了一下。 裴远之忍着内心的悸动,眼睛闪着水光。 李慕然退无可退,他攥紧了自己胸口的衣物,胸口一股难以控制的情愫在漫延,窗外的风吹乱了他的发丝。 裴远之低下头,他的发丝同李慕然的秀发纠缠在一起,“殿下,求您,让我留在您的身边。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做让您生气的事。”他的瞳孔微缩,“哪怕李成阳要我的项上人头,我也绝不会再主动出手。殿下……” 裴远之的喉间干涩。 他从来没有这样求过任何人,即使是从前虐待时,他也从没有求饶过。 可是面对李慕然,他心甘情愿。 “……不要求我。”李慕然的身体震了一下,神色闪过一丝痛意,怒道,“你分明知道,我绝不会想杀你,所以以退为进,不是吗!?” 李成阳冷冷的看着裴远之,手指蜷缩起来,忍着杀意。 “是。”裴远之坦然地承认了。“被殿下,看出来了。” “无论殿下未来如何……”裴远之道,“李成阳在殿下身边,永远都有一个位置。” “而我对殿下而言,是可以随意丢弃的人。” “我从……没有这样想过!”李慕然猛地抬头。 “会的,”裴远之抵在他的额头上,明亮的眼眸却有些暗了,“李成阳对殿下的占有欲,不亚于远之,终有一日,在他的撺掇下,殿下会变成他一个人的。” 裴远之拉紧了他的衣袖,“殿下……我不能坐以待毙。” “笑话,”李成阳冷笑道,“慕然原本就是我的人。颠倒是非、混淆黑白,还在慕然面前惺惺作态,何其可笑!” “你的?”裴远之冷下脸,“是你的?凭什么是你的?” “就凭,从他十二岁起,就已经被我看上了。你,不过是一个靠慕然庇护的贱奴,如今变了身份又如何,一日为奴,终生都要认清自己的身份!”李成阳把他从李慕然身边踢开,“滚远一些,不要脏了我的手!” “李少爷好大的口气!”裴远之冷笑,“在殿下年纪尚幼时便拐带了他!若是当时我在,必定一剑将你刺死!不遵礼法,寡廉鲜耻。” “竖子敢尔!”李成阳更是愤怒,拿起剑,便与他斗了起来,两人杀意凛然,俱是不死不休。 李慕然的衣摆被风吹起,脸上的神色更是莫名。他没有拦住两人打,而是推开船舱门,径直走向了外面。 船舱里的肃杀的气氛一滞,裴远之将李成阳逼退了一步,却又被李成阳一剑挑飞。 李成阳快步跟到李慕然身后,只见他的目光有些冷峻。 “慕然!”李成阳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李成阳。”李慕然没有反抗,只是低声说,“你们之前不死不休,这与我无关。生死有命,由你们吧。” 李成阳低头埋在他颈间,神色黯然。 “李成阳……你也在生我的气吗?” 李成阳的动作一顿。 “你生我的气,因为我同裴远之欢好了。”李慕然问道,“你对裴远之的杀意,又有多少是对我撒不出气的迁怒?” 李成阳心里慌了一下,“我……” “李成阳,我累了。”李慕然捂住脸,眼前一片漆黑。 这些日子,他的心绪都被抽干了、揉碎了。 实在太累了。 “那我呢……慕然处处觉得愧对于裴远之,仿佛他处处可怜,可是,占了最大好处的人偏偏就是他。” 李成阳的眼睛眯着,将李慕然抱得更紧,“慕然那日在花厅……单单是为了故意惹怒伯父吗?你还想保住他性命,若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那副样子必定会被处死……可是,若是成了主子的房里人,你就有了保护他的立场。” “裴远之总说然然心里全是我。”李成阳顿了顿,“可我却觉得,你很在乎那个裴远之。” “慕然,只有我同你一起,不可以吗?”李成阳的桃花眼透出几分痛意,“其余人,为何要管他们死活?他们是死是活,又与我们何干?” “李成阳。”李慕然笑了一下,“没有谁真的离了谁活不了,也从来没有谁和谁一定要在一起的道理。” 李成阳的手松了一下,低下头神色有几分痛意。“可我不能没有你。”他捂着空洞的胸口,心里瞬时感觉空荡荡的。 裴远之站在船舱内看着栏杆边的李慕然,眼中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落寞。 他做不到像李成阳一样死缠烂打,他怕世子殿下厌烦,可是李成阳却如此有恃无恐。 叫他……如何是好。 船停在岸边,裴远之没有抑制住自己的心情,从船舱里走了出来。“殿下……” 李慕然回头,看向他,“裴远之,你多保重。” 裴远之的脸上的血色都去了三分,却乖顺着,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好,世子殿下。” 李慕然自顾自地跳下了船,向神侯府走,在河岸边驻足了片刻,河岸边有一些小摊,李慕然信步走近了。 李成阳站在原地,充满厌恶地看了裴远之一眼,道,“真没想到,我们二人相争,居然会把慕然越推越远。” “是吗?”裴远之冷声道,“李少爷不是有恃无恐吗?” 李成阳被他戳中痛点,脸色一变,顾忌着李慕然,却也只冷冷地看他一眼。 只一瞬,李慕然就混入人群不见了,李成阳知道,慕然是在刻意躲着他。 李成阳攥紧了衣袖,还是忍了,在远地站了许久,也没有跟上去。 摊位上人影匆匆,李成阳站在原地,无数的人从他身边路过。 这个世界没了谁,都会有日升月落,而星移斗转也不会停下脚步。 李慕然在花灯里信步而行,在走到一个面具摊位时,低头看到一个狐狸面具。 他的眼睛里藏着太多的情绪,却又被黑暗吞噬,隐入心底深处。 白色的银丝缠绕在面具周围,李慕然伸手去拿,却有另一只手也按在了面具上。 李慕然抬头去看,是一位穿着墨色衣衫的公子,他的神色冷峻,身边的气场都冷冻了三分。 李慕然顿了一下,半响才笑着侃道,“公子这样冷酷的人,也喜欢这种小玩意儿?” 他的目光动了动,落在李慕然笑着的脸上,顿了顿,“也并非,如何喜欢。” “你若喜欢,我便割爱了。”他收回手,神色又变得冰冷。 李慕然拿起那个白色的狐狸面具戴在脸上,只露出精致白皙的下巴。 李慕然翘了翘嘴角,原本淡色的唇在面具的相衬之下颜色美丽,让对面的人愣了一下。 他本来预备离开,但是鬼使神差地,又冷声叮嘱了一句,,“小姐,女扮男装之后,身边要留些侍卫。” “……女……女扮男装?”李慕然先是愣了一下,又觉得这人好玩,先是没忍住笑了好半天,然后道,“嗯,多谢这位公子提醒了。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我……?”他的神色虽然还是冰冷不近人情的,声音却如泉水般清冽,“姑娘叫我子衿便好。” 李慕然听闻他的名姓,只觉得是化名,却也不介意。 李慕然心道,他有哪里像女人吗? 他抬头扫视了一圈,才发现有不少小姐都打扮成男装,出来逛花灯。 子衿看着李慕然若有所思的神色,问道,“姑娘去哪里?” 李慕然走着神,无意识地回了一句,“醉花……” “花楼?”子衿的眉头皱了一下,“姑娘去那种腌臜之地?” 李慕然愣了一下,才想到自己说了什么,只硬着头皮说,“是我说错了,是醉仙楼。” 李慕然晚上还没吃饭,更是被今日船上的两个人弄得心力交瘁,也没有心思再应付子衿。便道,“子衿公子,那么我们就在此别过吧,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