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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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人很少高兴,也很少不高兴,日复一日的生活里,情绪总会稳定在一个无波无浪的平缓状态。 他们像一座安静的雪山,寂静无声中有细碎的雪落下来,只是雪也没什么,偶尔刮风也没什么,但只要有些外界因素无法预料的闯入,自以为是的在雪山上‘作孽’,本以为能永远沉淀的积雪往日的平衡可能一下就被打破了。 这就叫做脆弱,再庞大的雪山,都是如此。 而每个人都是雪山。 沈康年显然已经有点头重脚轻了,他本来就不会喝,还硬吞了两杯白酒,如今这两杯酒在因为生气没有任何进食的胃袋里可谓是作天作地,烧的是燎心燎肝,嗓子眼都发烫。 他捂着许述眼睛的手换了位置,猛然漏进的光线有些刺眼,许述眨了眨,还没反应过来,肩上就蹭过来一只脑袋,沉重的鼻息喷在脖颈,沈康年嘀咕着,“我还头疼……” “要不要给您弄一点醒酒汤?喝点会好受一些。” “不要,难喝。”沈康年喝醉了就很粘人,可能是心底的空虚发作了,他总想贴着许述,离得近一点,“你给我揉揉好不好?” 只是许述像是个木桩子一样,一动都不敢动,他其实想抱住沈康年,拍拍他的肩膀,摸摸他的脑袋,只是这是在沈家,饭厅门口还能看见走动收拾的佣人。 他怕自己的动作,暴露了不该暴露的心思。 果然,他一动不动是对的,沈康年靠在他身上没有十分钟,章嫣踩着高跟鞋下楼回来了,看到沈康年犹如没骨头的大狗一样窝在许述身上,停下了脚步。 许述先解释道:“夫人,沈总喝多了,头有点疼。” 章嫣冲许述一笑,对身后两个女佣道:“去把少爷扶到房间里,给他弄点醒酒汤灌进去,不能喝还硬撑,真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但,沈康年这健壮至极一百八十斤的体重,要是他存心不配合,谁都别想给他弄起来,两个女佣一左一右架着沈少爷,使劲也没把人弄起来,许述看出沈康年不配合,“沈总,我也该走了,明天公司见——” “你怎么走?你出去打不到车的。不许走,和我一起住!我要和你一起睡……” 很难说沈康年他清醒,也很难说他不清醒。 至少,清醒的人脸色都已经很不好了,尤其是章嫣,“沈康年,你妈我管不动你了吗?给我上楼去!别在这里耍酒疯缠着许述!” “不,妈,他得留下来……”沈康年抬头,“我只要他!你把他赶走,我跟他一起走……” 许述已经笑不出来了,这些话如果换个场景,比如出柜,他或许下一秒就该跟沈康年一起跪下了。 “我当然让许述留下来,都这么晚了他怎么走,你先上楼,我和许述有话要说!”母亲的直觉往往都很敏锐,这可能就归咎于,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自始至终都跟mama连在一起。 可是章嫣不太相信她这次的直觉,以她儿子的缺魂程度,好女人都追不到,怎么可能追到一个好男人? “说什么我不能听吗?” “你听个屁,再不动地我就让司机把许述送回家!” 很快发现沈康年软肋的章嫣,成功让原本两个人都弄不起的土拨鼠直立行走,自己扶着楼梯把手踉跄上了楼,临行前,他对许述说:“我在二楼最里面的房间住,一会来找我……” “知道了,沈总。”怕他继续惊世骇俗的许述,唯有报以微笑。 沈康年走了之后,章嫣问:“小许,要不要和我去花园里坐坐,这里烟酒味太大了,该收拾了。” “好。” 沈家的花园很大,一眼望过去,看不见正门口,有树有花丛,还有喝茶的亭子跟镂空的秋千,章嫣坐在秋千上,示意许述也坐在她旁边,“快来。” “夫人,您有什么想说的?”许述已经决定无论章嫣问什么都死不承认了,反正,他们之间也是真的没有确定关系。 谁知章嫣什么都没问。 “小许,今天之所以叫你来,是我料到康年肯定不会高兴,他爸爸就是这样,有时候做什么事就仿佛一点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一样。”章嫣靠在秋千上,“但其实,他爸爸是爱他的,他爸爸这个人很有主意,康年像我,我年轻的时候,也不理解他。” “沈董他这次,确实有点出乎意料。” “因为他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航宇真的消失了,康年的公司一定会成为业内的龙头,一个龙头不是那么好做的,这片领域我和他爸爸都不懂,但我们懂一件事,枪打出头鸟。” “我们都不希望康年成为靶子。” “但其实,有很多种方式,沈董也可以提前跟沈总商量一下——”许述没有爹妈,但他理解中的父母,应该平等的对待孩子,尊重孩子。 章嫣笑了,“他爸一直就是那样,我年轻的时候和他在一起,风头正盛,漂亮又年轻,要是一直从业到现在,我也是个娱乐圈的厉害人物了。” “但是,我突然怀了康年,”章嫣看看眼前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我和他爸提了分手,准备偷偷摸摸打掉,但那些原本定好的电影啊,广告啊,全都来和我解约了。” “沈董做的吗?”许述诧异。 “是,我当时,肯定比现在的康年更恨他爸,因为我就觉得演戏就是我的生命,我这么漂亮一张脸,别人看不到都可惜了。” 章嫣叹了口气,那时候她心气高,沈云山和她说结婚的时候,她正闹绝食呢,大不了就一尸两命。 “我想,结婚当阔太太和当荧幕大明星,我总得占一个。和他结婚后我就往死里作啊,但他,全都顺着我,等我生下康年之后,看着那么点的孩子,我就突然原谅他爸了,如果我打掉他,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了。” “他爸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件事和我作对,当时手段了得,我都觉得我下半生都要恨死他了。”章嫣低着头,“但他其实是爱我的,这么多年,也没让外人看轻我,养的我如今肩不能提手不能抗。” “所以你明白吗?他就是想让康年低个头,回家会更轻松一点。” “夫人,其实沈总现在已经很厉害了,整个公司上下,全靠他。” “我知道,但是沈家也需要他,我们只有这一个儿子,沈家的一切都是他的。” “所以——” “在我眼里,你跟康年很多年了,不仅是他的助理,”章嫣顿了顿,“还是他的朋友,对吗?” 许述哪里会听不出那朋友上的重音,他摇摇头,“不,我和沈总哪里算的上朋友,做沈总的副手,已经是我的荣幸了。” 他话说的谦逊又卑微,挑不出任何毛病。 “康年很依赖你。” “沈总只是喝醉了。” 章嫣看着许述温顺的脸,松了口气,“我是希望,你能帮我偶尔劝劝康年,让他不要那么讨厌他爸,偶尔,也得记得家里还有产业在等他,可以帮帮我这个忙吗?” “当然了夫人,”许述点头,“如果有机会,我会跟沈总说的。” “对了,康年这周五有事吗?我有个国外定居的闺蜜,她女儿周五回来,我想让康年接一接。”章嫣冲许述挤挤眼,“他们年龄差不多大的——” “这周五的行程,我要明天回去确认一下,再转告您。” “好,那就拜托你了啊,好孩子。”章嫣亲切的拍了拍许述的手,一片冰凉,“进去吧,你去看看康年,省的他找不到你,说我骗他。” 许述跟着章嫣往回走,背脊被夜风一吹,才觉得一片冰凉,明明都开春了,还是有些冷。 他深呼吸后敲了敲二楼的门,木门被拉开,已经换了睡衣的 沈康年一把扣住许述的手腕把人拉了进来。 被抵在墙上的许述浑身的凉意都被这热乎乎的躯体烘走了,酒味变成了薄荷沐浴露的香气,眼神微微飘忽的沈康年拥抱着他,“要不要试试在我家?” 异于常人的巨大床铺,散落的灰白抱枕,厚厚的毛绒地毯,无论哪里,躺上去都一定很舒服。 只有许述心里一片荒凉。 “您想要吗?” “想。”沈康年毫不犹豫。 许述抬头摸了摸沈康年湿漉漉的发梢,含笑道:“不能做全套,但我可以用嘴为您弄出来。” 这或许是他对沈康年,为数不多独一无二的用处了,别的秘书,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