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决定
苏皓已经睡得很熟了。 白钰久久地注视着苏皓的睡颜,依恋的汲取着苏皓的味道,他不想同苏皓分开,但该来的总会来。 眼睛已经有些干涩了,白钰试探性地拍了拍他的脸颊,确定得不到任何回应后才小心翼翼地起身,他动作轻缓,坐在床沿边依然眷恋不舍地俯身亲吻了苏皓的额头,这才彻底将心沉了下去,从房间离开。 那天他同样看到了苏世越坚决的态度,他不想让苏皓为难。 夜已经很深了,沉闷的天幕中连星星也见不到几颗,白钰借着清冷的月色走到楼下,凌晨的城市已经万籁俱寂,他正要离去,一旁熄了火的小轿车突然发出细碎的声响。 车灯亮了下,门锁啪嗒一声打开,有人下了车,白钰骤然一愣,从逆光的人影中看出了熟悉的走姿。 “白同学。” “周叔?” 来人是苏皓的司机,白钰同样认识,只是这个时间点…… 还没等他问出口,周叔就已经毕恭毕敬地站定在白钰面前,交代他的来意,“是苏总,他想请您单独见个面。” 是苏世越猜到了他会离开? 或许也不是,大抵也有监视苏皓,防止他逃跑的意思。 白钰犹疑了下,虽然并不太明确苏世越找他有什么事,但大抵是同苏皓相关的。而且……周叔虽然是在询问他,却始终没有让身的意思,看来是必去不可了。 汽车平稳地驶在寂静的夜里,不多时,车灯强烈的光束照亮了不远处的保安亭,穿着制服的高大保安小跑过来同周叔恭敬地打了招呼后,招呼后面的同事抬栏放行。 白钰知道,要到了。 心脏渐渐地充盈了起来,熟悉的紧张中还带有一丝莫名的忐忑。现在的他,每当见到生人时,呼吸都会下意识地急促,可又因为对方是苏皓的父亲,或许算他一厢情愿吧,他忐忑地想掩藏起自己的缺陷,留给对方一个……不算太差的印象。 虽然……他已经降落到了谷底,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明亮的灯光从别墅巨大的落地窗前透了过来,白钰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自己对光亮与陌生的惧意,抬步走了进去。 已经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了,苏世越依然陷在沙发里处理笔记本上的工作,客厅到处都是散乱的文件,一旁的碎纸机里恒久地亮着工作的绿灯。 眼见着白钰来了,苏世越依然没有停止工作的,只是略微抬头示意白钰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太亮了,这种让人清醒的明亮让白钰几乎抑制不住急促的呼吸,他用手指绞着衣料,漂亮的唇上浮现出淡淡的麻意。 苏世越沉默工作了几分钟,终于叹了口气,放下笔记本,在控制器上将灯光调节到最暗的那一档——不过这样的光线下,他也无法再工作了,只顺手倒了杯茶递至白钰面前的茶几上。 “雾岛冰线茶,可以试试,有安神的效果。” 苏世越做惯了上位者,即使用稍显平缓的声线讲话时,语气中也有淡淡的威压,像阴沉着将要落雨的天幕。 白钰谨小慎微地说了声“谢谢”,听着苏世越的话,又不得不捧起那杯茶,小小的擒了口。 醇厚的茶香在瞬间充斥他的口腔,是顶尖的,他从未尝过的馥香味道,很好喝,可迎着苏世越的目光,他又咽得极为艰难。 “喜欢吗?”苏世越淡淡了问了句。 白钰结结巴巴地回答,“喜、喜欢。” “那对苏皓呢?” 白钰被这突然接上的问题都问得楞了下,仔细在脑海里嚼过每一个字后,才垂着脑袋,很轻地点了一下。 “喜欢。” 苏世越了然地点头,目光没有丝毫变化,好像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而已,继而又将散在一旁的文件整理成册然后推送至白钰眼前,“这些是给你准备的。其中有安排给你的疗养院、补课的教师,学习计划,以及国外大学的资料……你可以选择喜欢的,有什么疑问随时可以告诉我。” 白钰怔了一下,捧着的茶拿着不是,放下也不好。那天苏世越确实有说会为他准备最好的资源,但他并未料想到苏世越真的会如此认真,亲自的为他准备资料,甚至将所有的东西整理成册供他选择。 “啊…不,苏先生,我并不是……”他想说他并不是为了这些优厚的条件才决定离开苏皓。 可苏世越却已经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我知道。但是,没有苏皓,你也不会被人伤害,这些薄礼,算是我替苏皓给你的补偿。” 白钰被他这样严肃的补偿弄得一下子有些慌张,他连忙放下茶水,“苏先生,您不必……这不是苏皓的错,更不是您的错,您不必……” 他还想说什么,某种熟悉的感觉却猛然一瞬,喉咙都陡然哽咽了一下,心脏被莫名的撑得酸涩,只能难堪地攥着手指。 白钰很少看那些青春电视剧,但也没代表他没听过,那些高门贵主送着昂贵的礼物给主角们,要求他们远离自己的孩子时,并不是因为觉得他们值得上那些不菲的金钱,恰恰是因为他们不配。 就如现在,或许苏世越谨慎给他安排好一切,正是因为他不配。 胸腔像是被什么难掩的情绪梗塞,白钰顿了下,难受得不行,还是艰难道,“…您不必这样…我明白的,至于苏皓…明天一早,还请您务必带他回家,您放心,我…以后都不会去纠缠他,不会去打扰他,我知道的,我配不上……” 苏世越被他说得忍不住皱了下眉头,沉默在空气中发酵,半晌才问,“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认为你配不上苏皓。”他收回手坐直了身体,目光里是坦诚的不解,“苏皓迟钝、幼稚又鲁莽,甚至连所爱之人都无法保护,并不是什么绝对优秀的存在。我只是觉得,这个时间段的他,实在不适合去治愈任何人。” “而你。”苏世越继续道,“你比他成熟、懂事,但是你觉得,现在的你,在心理上属于一个正常人吗?——太亮会紧张,见到陌生人会难受,控制不了自卑的情绪,下意识地将任何人的好意当成羞辱,每时每刻都活在战战兢兢中,白钰,从始至终你没有任何错误,但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呢?” 白钰被说的呼吸都在颤抖,整个胸腔都在微微震颤发麻,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世越疲惫地揉了下眉心,他并未想过要分开苏皓和白钰,只是现在的两人也实在不适合在一起,他们更像是因为抽空氧气而被拥挤着放进真空包装的物件,在紧密的拥抱中一同在痛苦中沉沦着,走向窒息与灭亡。 他宁愿粗暴地将他们分开,注入新鲜的气息。 只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应该将话说的更开些,“白钰,我并不讨厌你,只是我希望下次你和苏皓再见面时,你能好起来。到那个时候,你想谁在一起,我都不会阻拦。” 苏世越说的那样明确,白钰并不是不明白,可那种被人肯定着,期待着的感觉又让他充盈得想要没出息的落泪。 他会的。白钰擒着泪想。 如果能和苏皓在一起,他会尽力做任何事。 * 烟灰缸里明明灭灭,苏世越吐着雾白的烟,目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着周叔带着白钰走向门外。 过不了几年,白钰该当自己的儿媳了吧。他将目光放在一旁白钰刚刚喝过了几口雾岛冰线茶中轻扫了下,又突兀地想了句,正好,白钰和他爱喝的茶是一样的。 管家适时地走过来,将那些侵害过白钰的那几个混混的照片递至苏世越面前,“苏总,就是这几个……不过他们被温家的小公子打进医院了,现在还没出院。” 苏世越只轻扫了一下,继而收回了视线,像是嫌弃这几个人脏污了他眼睛一般皱起了眉,语气清淡却又带着冰冷的潮气,“几个人渣罢了,不用整得太狠——不过这样的基因,也没有遗传下去的必要。” 该死的已经死了,这几个帮凶,只不过是永久失去生育能力而已,在苏世越的世界中确实算不上太狠。管家明白了苏世越的意思,了然地点头,交给下人去办了。 夜色更沉了。空旷的客厅内,又只剩苏世越一个人,他望着泼墨般的黑夜,不由得想,当破晓黎明的时候,自己那个傻瓜儿子,又不知道该怎么丑态必出的找他吵闹了。 “唉……” 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