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惘然(无H)
自那一晚销魂蚀骨后,贵妃便与蕊珠亲近许多。每每蕊珠守夜,贵妃就让她上床同睡,有时互相搂抱着温存,话题从诗词歌赋到宫中民间;有时在锦被里旖旎偷欢,帕子常常要让蕊珠偷偷藏了去洗。次次贵妃沐浴,蕊珠都会独自侍奉,与贵妃共赴巫山。 中途贵妃也数次投桃报李,“撑霆裂月”时贵妃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其中锋芒气度让蕊珠爱慕得浑身软麻、目眩神迷。 如此一来,人前的亲近便是藏也藏不住的。旁人嫉妒的目光几乎能在她身上扎出洞来,同为大宫女的几位面上不显,情绪激烈时眼角眉梢却还是能看出一些。她咬着牙不去理睬,心底的焦虑烦躁却与日俱增。 谁知她正苦思怎么向贵妃开口说起这事,贵妃便不知怎么一番说辞摆平了那几个大宫女。那以后,无论贵妃显露出多么明显的偏爱倚重,几人都是全然的平静。蕊珠注意到这变化,却不想去问贵妃原因,更不想去问她们。 暂且不想以后,有酒今朝醉吧。她自暴自弃一样地想着,竟然也说服了自己,于是更对贵妃万事上心、百般在意,“由内而外”照顾贵妃,无微不至。 而贵妃也似是被蕊珠打动,在无人处亦是毫不避讳与蕊珠的亲密举止,什么争宠圣恩什么子嗣家族,统统不上心,只在意眼前这一个,与蕊珠如胶似漆、言笑晏晏。 二人同吃同住、同进同出,在轿辇上下眉目传情,在伸手馋扶时小指勾缠,在皎皎明月下漫步花圃,在幽幽烛火中交换体温。 近乎痴缠着疯了整整一个月,却还是挣不过时间与命运的催促。 回宫的日子已经定了,就在立秋的第二天。 得知何时回宫之后,贵妃便时常有些神色恹恹,对着蕊珠的笑脸也少了许多。 蕊珠起初还强打精神去哄逗,后来便不刻意去做了。 某天蕊珠夜半独卧,想着世人都道“君恩如流水,一去不回头”,哪知她们竟也只能殊途同归吗?这一句问出来,自己都觉得可笑。身份如此,答案还能是什么?睁着眼无声流泪,她在黑暗中辗转反侧,在一千个的痛苦设想间,只有揣着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才能入睡。然而第二天醒来,心又刹那被漫天金色的晨光重重打落。 终于那一天在二人愈发长久的无言中到来,蕊珠沉默着收拾东西,贵妃沉默着登上马车。 她们静静地相对,又是来时的一坐一立,石化一般没有动作,两不相望。 许久,贵妃疲惫地叹一口气,轻轻的、长长的。 蕊珠这才惊觉她一路上没有照顾坐马车会格外不适的贵妃。她匆匆冲了杯浓茶,翻出水壶加了些凉水,用唇试了试水温,双手递过去。 贵妃缓缓伸出手接过,怔怔啜饮几口,又忽地一饮而尽。 “浓茶虽好,却不该常喝。” “……是吗?那娘娘觉得该多久喝一次呢?”蕊珠蹲下身定定看着她,眼中凄惶。 “最好……永不再喝。”贵妃罕见地迟疑着,却还是坚持说完了。她的目光空洞地落在马车晃动的内壁上,许久没有听见回应,终于忍不住转过头看她,眼神恳切地轻声补充: “宫中不比园子里,人多眼杂又多是非,一旦你我被抓住把柄,皆是死无葬身之地——瑞珠,我不能只是你的蓁蓁,更需是季家的蓁蓁…… “瑞珠,我对不住你,你自我宫里出去后,我会以合适的理由把你送到针线局做掌事女官——还是你原来的地方。你还年轻,过两年不愿在宫里待了也可以选择出宫去,无论宫内宫外,自有你的施展天地——好不好?” 季贵妃语速极快地说完,极为流畅,明显已在腹内排演过多次了。 顶着心爱之人炙热恳求的目光,蕊珠勉强笑了一下,也极轻声地说出想了几天的话: “蓁蓁,可不可以给我一个留在你身边的机会?我以性命发誓会小心再小心,如若事发,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全身而退,包括牺牲我自己在内。” 她举起三指发誓,鼓起一辈子的勇气,把自己的心托出去。 季贵妃震惊地望着她,眸中动容泪光一闪而过,然而尽数化为如前的恳切,只多了几分悲伤。 “瑞珠,我不能……我们逃不掉的!答应我,别来找我……时间一久,就都忘了。” 瑞珠绷直的三指慢慢垂落。她看着季贵妃脸上神情,似乎想从里面找寻到哪怕一丝丝动摇。 然而她失败了,季贵妃终究是季贵妃,气度端方,稳重自持。蕊珠望着那张极美的脸,目光却好似透过去—— 看见了朗然大笑的明月,看见了沉默跟随的莺儿,看见了居高临下的燕嬷嬷,最终看见了历遍风雨、嬉笑怒骂的自己。 她强迫自己笑了,这次笑得再难看也不在意。 她收拢手指,紧握成拳,膝盖“咚”一声沉闷地砸在地上,身体深深弯下去。 “奴婢谢娘娘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