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理所当然

    当景乔第三次推掉凌云舟一起吃饭玩乐的邀请的时候，他开始意识到这次景乔或许是想和江沐秋往认真的方向发展了。

    他觉得很不适应。一直以来他们视彼此为最好的朋友，在那个凌云舟还能真心喜欢一个人的年代，景乔在他心里可以和他的那些恋人平起平坐，甚至于到了后来，凌云舟已经对感情逐渐麻木免疫，景乔在他心里已经是最重要的了，而现在这个人似乎不再把他放到第一顺位了。凌云舟之前对于感情的潇洒态度可能某种意义来自于他和景乔稳定的关系，因为不管怎样他最好的朋友都会在他身后。

    把为数不多的业余时间都投入到约会对象身上的景乔终于可以和凌云舟一起在会所的酒吧里看球了。这并不是因为景乔照顾了江沐秋的行程，事实上江沐秋并不会把自己的生活弄得过于紧张，他只会去演他想要演的角色。反正他也不缺钱，名气更是无所谓，他来当演员的初衷也不是为了不浪费他的漂亮脸蛋，而是因为真的喜欢。至于他没有明确名利追求还混到现在，也只能用“长得太帅，十分抱歉”来形容了。毕竟人只能活一次，而不能知道的事却太多太多，有太多人的未知的生活都无法体验，这对江沐秋来说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于是他不停短暂地体验别人的生活，然后投入充沛的感情。

    在看球赛的时候，他们还像小时候一样，会激动地欢呼鼓掌。一瞬间凌云舟觉得他们从来都没长大过，还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某种意义他们的关系和十四五岁也没什么差别，只要景乔不会把他从第一顺位赶下去。

    “你还记得吗，高一的时候，A俱乐部输了的时候你都哭了，然后你消沉了好几天。”球赛结束后，凌云舟似乎陷入了回忆。

    “是啊，那时候生活也很单纯，好像就那么几件事，虽然当时过得也谈不上无忧无虑，但是回过头想想还是挺幸福的。”

    “可不是，最近我还都在处理S区楼盘的事情，S区建在山上，本来的目标客户是喜欢清净的中年人，结果这下工期一直在往后延，短期的话年轻些的游客也更倾向于去游乐设施多的，这下肯定要赔钱了。”

    “那你当时怎么做了？海边的N项目赚的还不够你花的？”

    “我爸着了另一个股东的道了吧，他坚持的，”凌云舟笑了一下，“其实N项目运行的好也得谢谢他的营销。这年头就是这样，你给自己的东西编个故事，让这个故事有人买账，至于本身的话，好像没那么重要，但看来S区楼盘的故事可没有这么好编。”

    “确实，有一线可能的话谁不想赌一把呢？钱总是赚不够的。”

    “算了，别说这事儿了，我自己也很头疼。喝一杯再走？”　凌云舟提议。

    “为什么不呢？”景乔答应了。

    “你小子放我好几次鸽子，今天可算出来了。这次怎么样？我看你挺喜欢江沐秋的啊。”凌云舟试探着问。

    “算是吧···”

    “为什么是‘算是吧’？”

    “我不知道怎么说，没有什么激情的感觉，好像一切就这么发生了。许霖泽的话···其实我当时是有很强的冲动去认识他的。”

    凌云舟仿佛得到了一点安慰，江沐秋看起来也没那么不可替代，虽然说许霖泽被景乔盖章为有激情，很很可惜许霖泽从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威胁。

    “不过我觉得江沐秋还是挺有意思的，带着奇妙认真的理想主义，虽然我不完全认同，有时候他还会试图从道理上去分析时事或者别的观点···”

    “那在这个后现代的世界可真是不多见了，一切都被娱乐化了，我早就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严肃的事情在不同人的嬉笑怒骂之间被逐渐消解，即使是时政，看起来也好像一场闹剧。有时候人们的用词太夸张了，扣一个严重的帽子是经常发生的事，于是背后本来严肃的意义加速消解。世界上发生的事没有太多正义性或者道理可以讲，一切都只是这样发生了，仅此而已。何况这些事和我们根本没有关系，我们把它们当作娱乐来评论，也只能当作娱乐。”

    “我同意你的说法。其实我也和他说过，有些时候可以没必要当真，不过他看起来并不接受。老实说我觉得也挺好的，说明他还没有被这个扯淡的后现代的世界击败，我也真的很欣赏，但是很遗憾我很难认同···”

    “世界不能只有我们这种逐渐屈服于后现代的人类嘛，”凌云舟笑着说，“虽然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还是更愿意去抱着一线希望做赔本的生意。”

    “他似乎相信人间天堂在未来是真的可以实现的。”

    “从可行性上来说，可能有一个信仰会更好一些，因为信仰寄希望于死后世界，而人间天堂寄希望于现世。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知道死后是什么样，那么这个信仰就不会破灭，而寄托于现世，却很容易失望。所以与其这样，不如劝他归顺于一个信仰。”凌云舟说完还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好像自己也很信这套逻辑一样。

    “哈哈哈哈···”景乔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你说的是，但我还是很喜欢听他说话，我觉得去了解不同的观点很有意思。”

    凌云舟突然想他是不是把他和景乔的关系太当作理所当然了，景乔之前好像没这样觉得一个人有意思过。他当然也可以理解景乔，说实话这让他联想到了他15岁喜欢过的女孩，也不知道她如今过得好不好。他曾经也会被这个类型的人吸引，但他还是因为自己和女孩不是同一个类型的人分手了，他觉得那个重要的人应该是和自己合拍的，而不只能“有趣”。随后在漫长的生活中，他习惯性把景乔当成了最重要的人，因为他们如此相似，并且直接认为景乔也是这么看的。而现在看起来，景乔可能会有好几个不同的重要的人，他把激情、有趣和与自己合拍割裂开来。可凌云舟还从没想过如果自己不再是景乔最重要的人了会怎么办。

    “挺好的。”凌云舟说，当然他心里也很难确定是不是真的挺好的。

    时间不早了，凌云舟端起了杯子把最后残留的酒精喝了下去。他还不至于这样就醉了，或许是因为他最近事情太多，最后还是问出了一个十分感性的问题。

    “乔哥，我们会一直是朋友吧。”

    景乔从来没被这么问过。凌云舟是很爱开玩笑的类型，即使是他很认真，他也会试图用玩笑冲淡这种认真，因为他觉得认真的气氛实在是令人尴尬。所以他们十几年里关系都很好，却从来没说过太多认真的表达感情的话。

    “当然了，你在说什么啊？”景乔在他的肩膀搂了一把。

    “没事，我只是担心以后还不上贷款没人来救我。”果然，凌云舟最后还是会开玩笑。

    有时候太严肃就会变得很好笑，于是人们试图让自己别那么严肃别那么傻，然后世界在所有人的努力下往后现代的边缘滑。

    “好吧，我们一直是朋友，直到你还不上贷款为止。”

    “滚。”他就像以前和景乔闹着玩一样，他知道景乔也是在开玩笑，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一种对关系的肯定了，他还是平静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