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夜风萧萧，七月底的风是热的，却还带着凉意。

    沿着梧桐树夜游的行人侧眼就能看到隔了几米的路灯下坐了一个人。

    坐着的那人衣衫很薄，微短的衣袖和露出的一截不寻常白色的小臂。左手背上缠了几圈纱带，但是因为动作已经松松垮垮了，较长的一截白色还在随风飘动，勾着他面前蹲下的男人随意搭在腿根上的大手，绕过长指，被男人伸手反握住，低头温柔地又绕回他手腕。

    “嗯？要不要和我回去。”南序町又问了一遍，余沅没回答他，他曲着双腿埋在手臂间，露出的左手被男人反复把玩。

    南序町喜欢余沅的手。

    他眼神痴迷地盯着余沅的手，但是已经不似以前软乎乎，而是抽长了骨头，又细又长，每个手指尖上有层厚厚的茧子，左手背上有道崭新的疤痕。

    “不……不要，我不要和你回去。”

    南序町挑了挑眉，预料到了这种结果。

    余沅有种不一般的坚韧和骨气，可是这种坚持用错了地方。

    “是嘛。”南序町语气依旧平淡，他依旧蹲着，长指轻捻了几下。

    那是他的习惯，这代表他有些烦躁。

    余沅没看到他的动作，只是点了点头，推开了那只握着他左手的大手。

    南序町伸手要握他手腕，手上却落了个空，又下意识地捻了捻手指。

    余沅在他面前站起，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夜风变凉了。

    “你回去吧。”余沅头也不回地走在路灯下，削薄的背影慢慢在南序町眼前消失，他坐在路牙子边，烦躁地揉了几下头发，皱着眉头看向远方。

    余沅被辞退后就开始想着再找工作，他高中没毕业，只能勉强找些饭店送外卖的工作去干，可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

    到了中午，余沅买了一个饭团又买了一瓶矿泉水，边走边吃，顺便看些路边的招聘广告，这么一走竟然就走到了医院。

    他站在医院对面，红灯亮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让他窒息。

    余沅仰头远望，这硕大的世界，竟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他再低下头时，绿灯亮了，对面的人群中站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对方似乎也看到他了，脸上挂着惊喜，他越走越近，直到在路中间抓住了他的手臂，依旧是不知分寸的力气。

    男人朝他喊道“余沅？你是余沅吧？！”

    “……顾闻？”余沅小心翼翼地吐出两个字，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让他与脑子里那个阳光肆意的少年再度重合。

    顾闻抓着他的胳膊叫道“是我是我，我是顾闻。”

    黄灯亮了，两人离开了人行街道。

    一家咖啡厅里，余沅有些拘谨地坐着，顾闻则一直问他问题。

    尽管有很多余沅都答不上来，却没有因此消减他的热情。

    “对了，我们下周有个同学会，你也一起去吧。”

    原本只是沉默着听顾闻说话的余沅猛地抬起头，顾闻就已经十分迅速地把他拉进了班级群里。

    他握着手里的手机，推辞到嘴边的话已经说不出口了。

    顾闻：“余沅，你一定要来啊，五年前你突然转学了，我们都很想你。这次同学会，刚好让大家都见见你。”

    余沅：“见我？”

    “对啊。”顾闻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当年班里的同学知道你走后，有的都要去送你，可是卢班不肯透露给我们消息，这才作罢。”

    “谢谢你们。”

    余沅眼窝浅，他没想过在几年前，还会有一群挂念他的朋友。

    “欸，客气什么，都是同学嘛。”顾闻打着哈哈，他最看不得人哭，也不会哄人。

    “你可别哭啊，我……我不会哄人，女朋友都弄丢好几个了。”

    余沅原本想哭，却又破涕而笑，他哑着嗓子说“那你好可怜啊！”

    “那……小芋圆，看在我可怜的份上，你就不要哭了好不好，我请你吃蛋糕。”

    余沅有些不信，“真的？”

    “你想吃多少哥给你买多少。”顾闻拍了拍胸脯，一脸地信誓旦旦。

    “谁说你不会哄人的。”蛋糕上了桌，顾闻伸手推到他面前，余沅没动，疑惑极了“这不就很会哄人。”

    顾闻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就叫哄人了？”

    余沅挖了一勺放进嘴里，他眯着眼睛，点点头“女孩子嘛，就要多哄哄，不要不在意那些小细节。有句话说得好，细节决定成败。”

    “那……那要是她们无缘无故生气了怎么办？”顾闻决定多多在余沅这里取经。

    “嗯……，无缘无故这个词你就用错了。女孩子生气，80％在男人，剩下的20％在于不细心的男人。”余沅又吃了一口，“不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但是要有一颗善于反省的心。”

    “哦，我记下了。”接着他又调侃似地问“小芋圆你这么懂女孩子，是不是交了很多女朋友啊？”

    “没有，我一个女朋友都没交往过。”

    “为什么？！”顾闻的脸要蹭上余沅的脸，被他伸手推了回去“其实那年，我家里发生些事情，就辍学了。前几天又被辞退了，今天就是出来找工作的，刚巧碰到了你。”

    顾闻直愣愣地坐回了桌位，才意识到“怪不得，怪不得，你连电话号码都换了。”

    “对不起啊，让你们担心我了。”

    “没有没有，不碍事。”顾闻摆着手“你这些年……肯定吃了不少苦。”

    余沅没回答，只是笑了笑。

    顾闻低头看了一眼表，时间不早了，他看着余沅说道“小芋圆，哥先走了，你在这儿吃完再走。工作急，但也别把身体熬坏了。”

    余沅：“好，闻哥慢走。”

    顾闻：“嗯。同学会一定要去啊。”

    余沅冲他挥手，“……会的，我会去的。”

    顾闻走了，余沅透过玻璃窗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高挺笔直，心里涌起一丝异样。

    他们的青春好像早已经不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