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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万古长夜

    第三十一章、万古长夜

    见远方船上吹熄了灯,为首的几人对了对眼色。

    潜伏的人昨晚便爬守在茂密的芦苇从中,他们专做千金换人命的事,流窜各地。他们前几日接到这个生涯以来最多一次赏金的单子,多方打探,昨日得到消息,上官阙会独自到京郊湖边来。

    消息没出错,下午暗雨楼上官楼主的确来了,只是马上也坐着一个小姑娘,住在船上的副楼主后来去教小姑娘钓鱼。

    众所周知上官阙武功稀松平常,从前还闹出过笑话,他们想着仗着人多的优势,拼多半的兄弟将副楼主韩临重伤,再取下上官阙的性命,只是中途闹了内讧。

    都知道暗雨楼副楼主韩临别称刀圣,尽管年轻,却以稳重强悍的刀风在武林立足,谁都不愿意先做他的刀下鬼。

    正争执着,又骑马来了一个少年,远远听见小姑娘叫他大哥,由而确定那是近日声名鹊起的屠盛盛。

    一个韩临就够难对付,哪能想到还又多了个少年英才,几个领头的趴在芦苇从中叫苦不迭。

    不能硬碰硬,便全程等走开几个人,最好是屠盛盛护送上官阙往回走。河边的蚊子毒,叮得他们起了一身包。好不容易见屠盛盛起身,却见上官阙依旧坐在船上与韩临说话,毫无离开的意思,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屠盛盛带小姑娘离开,船上只剩上官阙与他身边强得吓人的韩临。

    二人聊了挺久的话才进了船舱,只是仍有灯影,一盏茶时间,里头灯影便没了。

    这时有兄弟饿得眼冒金星,说现在就上吧。但这么久都等了,也不差那一会儿,大家几番商量,决定等到他们二人睡熟,再做打算。

    天上不久下起零星细雨,好在驱散了些蚊子。

    十几个杀手被越来越的雨淋得浑身湿透,也掩不住心下狂喜,又耐着性子等了将近半个时辰,这才缓缓起身,朝船舱缓步移去。好在雨大,四处都是雨声,他们的步声被全部遮掩住,十几人绕在岸边,看着去挑船舱帘子的人。

    为首的这个人算是半个替死鬼,知道自己的下场,要么是趁他们熟睡一刀砍死上官阙,一个人拿一半的赏金,要么是被警惕的韩临结果,一命呜呼。天上地下。

    那被众人瞩目的刀颤颤巍巍地伸向船舱的帘,要挑开看里头的光景。

    雨越来越大,几乎将打头那人整颗心泡得麻木,可手早他的心做出了反应,不受控制的抖,尤其触到帘子,那个触觉令他一激灵,猛地一抖,船舱的布帘被锋利的刀锋割断,断裂下来,漏出半个船舱内景。

    只见船舱尽头,羸弱的烛影中,衣衫不整的男人俯身趴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底下的那个男人一身赤裸,光着的两腿被压挤得敞开,二人正在亲嘴。

    听见动静,原本舔吻的嘴唇警觉地分开,两个男子的目光一齐往船外疾扫去。

    外头的杀手被惊得险些掉了下巴。

    谁能想到暗雨楼的正副楼主竟是一对断袖?!

    上官阙侧眼看向船外,用手背抹掉韩临嘴边湿亮的唾液:“别留活口。”

    随即翻身到床褥的最里侧,一并把衣服和刀丢给韩临。

    韩临满脸煞白,草草套上衣服,抓刀跳出船去一刀兜头劈死了挑破船舱帘子的男人,手腕翻转,刀尖反刺穿了身后偷袭他的人的心窝。

    韩临跳下船只,挥刀震去刀上粘的血,雨水浇注在他身上,他的步履稳健,一步步走过来,加上铁青着的脸,宛如收人命的阎王降世,几乎没一个人敢同他对上,具是四散逃亡。

    却见韩临快步追上,逐一斩杀,他的每一刀都毫不留情往人脖子心口处划刺,几乎十步杀一人,对方若逃得急,便砍向敌人的腿,待他们跪到在地求饶,再毫无动容地抹脖子一刀杀死。

    饶是与韩临一同接过任务见惯他杀人的人,见了如今这景象,也要为他们韩副楼主的狠而心惊。

    没多久,天地便静了,韩临仰脸朝天,雨水冲洗掉喷溅在他身上脸上的血。

    他站了一会儿,抹掉脸上的雨血,缓缓掉转身,往船只走去。

    不知何时,船上的帘子被人卷了起来,帘下点了一盏灯,摆了一壶酒,上官阙没有整理衣衫,领口乱敞,腰带也松垮,只靠在船舱,缓缓饮着酒,一双眼睛透过雨幕看着他。

    自韩临杀死第一个人,他就在看。

    他们只在刚下山时并肩战过,但都是可笑的混战,担心伤亡,很多时候刀剑都不许拿;

    后来他管楼里庞杂的事,满天下地走,韩临去了长安;

    今年,他是楼主,把韩临留在身边过一段时间,但防卫严,韩临亲自动手的次数也少,后来韩临也要满天下的跑。

    其实他很少有机会亲眼见到韩临动手杀人。

    这些年上官阙如有闲,仍会练剑。用处其实并不大,他可以用这些时间这些汗水去做别的,这更合逻辑,但他仍是选择握起了剑。

    一个天才,废了再也无法前进就算了,总不能连自己十七岁的水平都没了,他的前半辈子已经足够悲哀了。这是他喜欢了快二十年的剑,也是将他刺得浑身血洞的剑。

    他与韩临偶尔也会对练,韩临这些年刀尖过活,强了太多。但韩临收着,兴许比拐骗屠盛盛回京的路上所进行的那些较量,收得更废心思,更担惊受怕他的一举一动。他不至于看不出,韩临也不是多善于隐匿情绪的人。

    上官阙十七岁和韩临在一起,韩临知道那时候的上官阙是何等的模样,十七岁的上官阙也不屑于藏自己的目标,那目标和如今的处境,几乎毫不相干。如果当时临溪的同门还活着,见到几年后是如此光景,都要唏嘘。

    韩临废了些心思,上官阙总不能拆穿,只好默不作声接受他的好意。因故,此前尽管他知道韩临很强,强得世间罕有,却也并不大清楚概念。

    直到今日看到雨中的刀圣。

    很多年前,上官阙初到临溪,有个唐突应战的小孩子,并不是多入得了眼的功夫,后来缠着他问东问西,他随口点拨过很多。后来那个小孩子长成少年,同样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雨中很像自己理想的人,竟和那个小孩子是一个人。

    上官阙低眼望了一眼杯中孱弱光影映亮的自己。

    韩临并不知道那目光在他身上驻足多久,只缓缓朝着光亮处走去。路上,微转了一下眼,朝船边另一个方向上疾行几步,跃入水中,丢刀换成刀尖向下的姿势,双手向下一捅,一声沉闷的痛呼,水面冒出一串气泡,随即血红上涌,像刺破了涂料瓶。

    韩临拔出刀丢到船上,随即也跳上船,船舱摇动着,将那盏油灯的微弱火光摇得乱晃,将上官阙脸色照得晦明难辨。

    上官阙抓起酒壶,仰头饮了一大口,抓着韩临的手腕将他拉得低下身,捧住他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将酒水送到他口中。

    一吻结束。韩临咽下了酒,脸色依旧是被人撞破的死白,他动了动嘴唇,后怕地说:“十六个,一个都没跑。”

    上官阙突得一推,将韩临仰面推倒在还淌有血的船板上,在满天的雨里俯身到他面前,带有酒味的鼻息乱洒,口气却彬彬有礼:“可以吗?”

    地上水中都是死尸,大雨砸在脸上,韩临几乎睁不开眼,四下都是雨声,更听不清上官阙说的话,方才的震动令他如今都没缓过神,人还是蒙的,听得询问是最熟悉的人发出的,只是一味答应。

    韩临总是习惯答应上官阙的请求,无论是小时候,还是如今,这毕竟是他的师兄。

    吻又一次落下来,是很暴躁的吻,从口齿舔缠落到脖颈,韩临不熟悉这种吻,下意识的要推,却被握住腰转了身跪趴着,头被有力的手掌按到坚硬的船板上,撞得一阵发昏。

    紧随着,胯被握着抬起,握的力道很重,几乎要把韩临的胯骨捏碎。很快,热硬又熟悉的东西以他不熟悉的暴力径直闯了进来。

    这不像zuoai,像征服。

    上官阙擅长不让韩临受伤,两人之间的前戏总是很久,甚至到了冗长的地步,因被撞见前的细致扩弄,今下的横冲直撞并没有造成撕裂的痛。

    可很快的,身后的人低下身,韩临的右耳被嘴唇含住,黏腻湿热的舌尖蛇般滑钻进银质耳圈的空隙,又吸又舔。

    韩临一颤,对上官阙如今的陌生行径有些害怕,扭过头问:“怎……”

    刚一扭过去,只来得及瞥一眼灯影照亮半张脸的上官阙,还未将疑问发出口,头便又被五指抓住,紧按在船板上,再难有任何的动作。

    韩临见过坠进水池的上官阙,如今淋雨的面孔只比那时候更俊美,相较那时的含笑温和,如今上官阙的神态冷漠非常。

    上天吻了又吻捏塑出来的人,被上天的泪洗得愈发动人,好像很合理。就像上天呼吸产生的夜风,吹动上官阙的衣角、发梢,也令他更添了几分活色生香的好看。

    韩临被按回船板上,发觉仅是那一眼,那株毒草,又伸出了毛茸茸的枝蔓去搔挠他的心脏,引出耳腔咚咚的血流涌动声。好像强压在心底的心动在内里凿着他的脑袋,想要从他的眼中、口中,将他逃避的对同性情感表露出来。

    在这种事上,师兄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他。韩临很多时候觉得,师兄要是粗暴干他就好了,疼能让他踏实。可真到这个时候,韩临发现自己好像个变态,这种状况下,他竟然硬了。

    右耳被重新含住,舌尖循着耳圈钻来绕去,竟将两个银质的耳圈逐一舔了下来,吐到床板上,接着舌便往他耳洞中钻舔。

    平常这地方被吐气扫到,就不大自在,如今被这样炽热的对待,韩临的腰早不受控制的软了。

    身后的贯入也完全没有停缓的意思,不知是不是头被按得太紧,外加雨水淋着头和身,冻得直发抖,韩临被一波一波撞得晕缭缭的,意识模糊而遥远。

    应该是很久之后,雨都小了,上官阙才结束。

    韩临那会儿已经习惯了船板的冷硬,在那里睡过去。

    韩临总是这样,很容易习惯,就算被伤害,也还是会去爱。

    上官阙拦腰把他抱回船舱,为他擦身体。

    这半年韩临身上添了很多新伤,毕竟杀的那些角色,没有一个是能轻松搞定的。

    上官阙借着擦身体名义,手指在韩临所有的伤口,腰上、腿上、背上、肩上,一一滑过。最新的伤在腰侧,是块浓青的瘀伤,想来是追杀姚黄时,躲避不及,被他的金刚掌蹭到的。

    上官阙把侧脸贴在韩临腰侧的伤上。

    这些都是为了我。他想。

    他做这么多,无非是想留住韩临。

    韩临不能说是个多纵马江湖的少侠,他的理想是有个美满的家,他爹娘那种,最传统的那种。韩临没有大志向,跌跌撞撞闯进江湖这方天地,只是因为有天赋。

    同时他也有些品质,碰巧江湖中人很看得上,比如向往自在,不乐意被拘束,喜欢交朋友。如今与朝廷道不明暧昧的暗雨楼,韩临注定不会多喜欢。

    临溪被屠了满门,荒凉一片,上官阙不是当年的上官阙,韩临也不是当年的韩临。韩临再不需要对他景仰,韩临只是习惯对他好,对他报年少时的恩情。

    如果楼主不是韩临的师兄上官阙,如果不是为了救他自己,韩临会和花剪夏、姚黄、魏紫一样,离开暗雨楼。上官阙一直很清楚。所以他为韩临安排了那些脏活累活。

    上官阙让韩临枕在自己的腿上,为他擦湿成一绺一绺的头发。

    上官阙没什么特殊的爱好,那天韩临在床上哭出来,他确实给吓到了。

    以前做杀猪的屠夫,如今做朝廷的屠夫,从前杀猪,如今杀旧友,韩临当然会痛苦。

    但上官阙就要韩临痛苦,他在试,通过缠着杀完人回来的韩临,到床上颠鸾倒凤,试在痛苦与自己之间,韩临会选择哪一个。

    其实韩临不难猜,但感情这事,猜不来。他只能用一件又一件的这种事来确认,韩临还愿意同他睡,说明他仍舍不得自己。

    平心而论,和韩临zuoai,只能用苦中作乐来形容。韩临是个很差劲的床伴,上官阙的脸在他面前晃得次数多了后,他愈发差劲起来,都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上官阙有时候给他紧得额角坠汗,都心想世上可能再找不到几个比他在床上更消极的。

    不止如此,韩临直挺挺僵yingying躺在床上,好像一具尸体。好在上官阙亲手杀死的人少。

    又由于用的那个借口,韩临是施与一方,后来更是几次提出断了这关系的想法,上官阙越发不好要求他些什么。

    这些月,通过伤害韩临,上官阙确定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抱着他安睡一晚,之后等待下一次猜疑。

    擦头发的中途韩临还撑开眼皮清醒了一瞬。

    上官阙见他撑开眼,趋过来吻了吻他的眼皮,而后说——

    “要是今晚能永远不结束就好了。”

    韩临累得浑身发软,听不懂,转瞬便忘了,头一歪睡过去。

    ……

    次日韩临再醒已是在船舱内里的床上,身边没有上官阙,韩临起身望向船前,帘子掉了半个,露出上官阙披一件薄衫坐在船头梳理头发的身影。

    不知怎么的,船离岸边已很远,如今似是在湖心。兴是昨晚打斗时不小心划到了牵船的绳。

    韩临坐着缓了一会儿腰以下的部位,起身慢动作去穿衣服。

    他解下水囊喝了一口水,昨晚下了半夜雨,早晨湖上风凉,见上官阙抱臂,韩临取出件衣服搭到手臂上,刚走出船舱,便听一声惊叫。

    “怎么了?”韩临发觉嗓子也有些疼,估计是昨晚受凉了。

    上官阙撩了下头发,回头不好意思的朝韩临笑:“靴子里的刀不小心掉下去了。”

    韩临把外衣披到上官阙身上,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嗯?”上官阙不解其意的偏头。

    “我给你捞上来。”韩临低头去看湖下深浅,却见倒影中的自己,右耳不知几时已又戴上那两只银圈,一愣,视线一移,便见脖颈到胸口一大片青紫吻痕。

    上官阙很少往他身上留痕迹。

    上官阙抓住他的手腕,轻轻摇头:“不用,回去我再配一把。”

    他的手掌干燥温柔,韩临却又想起了昨晚按在他头上那双不容置喙的手,下意识一抖。

    “不碍事,这湖浅。”他拨开上官阙的手掌,一头扎进水中。

    湖水青盈盈的,韩临下水后湖面很快又回归了平静。

    上官阙低着眼望着如镜的湖水,看着倒影中的自己,长发披垂,面容宁静,眼中的神情逐渐冷下去。

    韩临刚醒,他大可不必故意扔刀下去。可他就是喜欢韩临这副模样,好像除了把心捧出来给他,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倒影里的上官阙笑了笑,轻声道:“我最近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不久,死静的镜面被撞破碎,韩临破出水大口喘着气。他游到船边,扒着船板,将匕首扔上船,朝后捋了捋水淋淋的头发,仍仰面汲取着空气。

    上官阙看着韩临水淋淋的脸,伸手挽脸侧的头发到耳根后,突地低临下脸,覆吻在韩临唇上。

    好喜欢啊。

    他的师弟,他的刀圣,他的副楼主,他的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