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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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梦醒】 言晨的伤口很深,但所幸,伤在侧颈,且离大动脉还差几毫米,若是再偏一点,那就难救回来了,年长的医生皱着眉,看着面前面容不善的男人耐心解释道。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敢问到底是怎么弄出这样严重的伤口的,只是继续不放心地嘱咐道,等病人醒了不要刺激他,颈部也尽量不要大幅度移动。 因身份的缘故,等言晨情况稳定后,言弈还是将尚处昏迷的人接回了家中,由私人医生继续治疗。等医生上好药离开后,言弈独自一人坐在床头,他已经在手术室外守了一夜,可是此刻却只想继续守着沉睡中的人,布满血丝的双眼深深地注视着那张许久未见的面庞。 那个曾经会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胆怯又充满希冀地看向他的人,此刻却呼吸微弱到身体都难见起伏,静静地躺着就犹如一具尸体。那张原本白皙无暇的脸上多了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疤,额头包着的纱布还在微微泛出血色,灰白干裂的双唇紧紧地闭着。 言弈小心翼翼地一遍遍抚摸那道伤口,眸底的痛苦越来越深。 言晨醒来是在一周后的清晨,他怔怔地望着头顶熟悉的吊灯,过了好久才意识到正躺在自己的卧室里,已经回到了那个曾经他疯狂思念的地方。 忍着脖颈传来的疼痛,他缓缓地侧过了头,他看到了那张他熟悉的脸庞,那人撑着头坐在角落里的靠椅上,即使只是闭着双眸静静地坐在那儿,周身还是散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气息。 似乎是被微弱的摩擦声吵醒,言弈睁开了双眼,看到床上已昏睡多日的少年终于睁开了双眼,此刻正呆呆地看着自己,他的心口不由一颤,于是起身走了过去, “什么时候醒的?”一开口,沙哑的声音让他自己都愣了愣。 言晨恍若为注意到,他转回头不再看他,神色、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言弈,你不该救我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听到的那人心中顿痛。 言晨从没直呼过他的名字,更没有用如此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语气和他说过话。 怔怔地站在原地,他设想过醒来后人会生气、会难过亦或是怨恨他,可没想过会是这样,平静、淡漠,却让他的心中滋生出一丝不安与恐惧。 言弈深吸了口气,压抑着内心的酸疼艰难地开口道:“你想吃什么,这么久没吃东西,饿了吧?” 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言晨闭上眼不愿再开口。 言弈自顾自地说道:“你刚醒来,吃不了太油腻的,我去吩咐人准备些粥。”随后他走向门口。 打开门后,他在门口顿了顿,而后转头看向闭着眼的少年,语气勉强撑着镇定,“你……乖乖躺着,不要乱动,我马上回来。” 他离开后,言晨再度缓缓睁开双眸,他费力地伸手打开床头柜,摸索出了那卷他熟悉的磁带,放进床头的收音机后带上了耳机。 过了不知多久,房间门再次被打开。 看见言晨正闭着眼睛,耳朵里塞着耳机不知听着什么,言弈端着粥走到床头温声道:“先把粥喝了再听。” 言晨睁开眼睛看向他,“你想知道我听的是什么吗?”这是个很残忍的提议,言晨这么觉得,可心底却忍不住生出一股报复的快意。 不等言弈回答,他拔了耳机,收音机里的声音立刻回荡在了屋内。 “晨晨,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长大……言怀、言准…还有…言弈他们,你的哥哥们,都盼着你快快长大呢……” “……无论你将来变成什么样子,你永远是mama最爱的人……” 他就静静地看着言弈的脸,一直压抑着情绪的男人表情微微有些变化,似乎还是露出了一丝破绽,可也只有一瞬。 男人收敛了神色伸手关闭了收音机,将里面的磁带拿出来放在了一边,俯身将言晨扶起,在他身后放了几个枕头让他靠着,“先吃东西。”动作、话语,是言晨数年来再没有体会到过的温和。 言晨自始至终一直看着言弈,见他端着粥坐在了他的床头,他开口道:“言弈,你那么讨厌我,是因为我母亲吗?” 言弈只是顿了顿手中的动作却并没有回答,而后他盛起一勺粥吹了吹。 “其实不管什么原因,我宁愿你当初能像对待我的哥哥jiejie、我的母亲一样对待我,说不定,我能在另一个世界和他们一起开心地生活,而你也不用因为我的存在而不快。” 言弈的脸色愈发难看,言晨却不为所动。 直到男人将盛着粥的勺子凑到他唇边时,他还是偏过了头。 “喝。”这样冰冷的语气言晨再熟悉不过。 换作以前的言晨,不,就算是现在的他,只要不知道真相,可能此刻已经因为畏惧张开了嘴,或许还会卑微到求着自己的“哥哥”不要再抛弃自己。 可此刻,他早已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他恐惧,再糟还能怎么糟呢,把言弈气得一枪打死自己反而是一种最干脆利落的解脱。 他一把甩开那勺粥,连带着打翻了言弈另一只手端着的碗,guntang的热粥洒在了言弈的手臂上,将布满陈年伤痕的手臂烫得发红。 言弈站起身,神色阴沉得可怕,“看来在外面呆了一段时间,你更喜欢那样的生活。” 少年神色冰冷,“只要不是呆在你的身边,哪里我都喜欢。” 闻言,言弈猛地扣住他的下颚强迫他抬头,如山雨欲来的神色死死盯着满脸写着怨恨的脸,“是不是就算我把你卖了,让你跪着给别人当狗,你也不愿意呆在我身边?” 言晨被迫抬着头,脖子上的伤口被扯得生疼,他死死压抑着痛苦,艰难地开口挑衅,“只要不用看到你,什么样的生活我都接受。” 言弈露出一抹阴沉可怖的笑容,随即松开他的下巴,“很好,记得你说过的话。”说罢起身往门口走去,目光瞥到了床头的磁带,他伸手拿了过来,当着言晨的面掰成了两半扔在了地上。 “砰!”房门被重重地甩上。 回忆中巨大的关门声惊醒了此刻沉睡的少年,被汗水浸透的人身体一抽,猛地睁开了眼睛。言弈被他的震颤惊醒,睁眼便看见一双漆黑的眼眸正呆呆地凝视着前方,泪水似乎无意识地在不停往外溢。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擦,被触碰的人猛地缩了一缩。他收回手,试着低低地唤了声:“言晨……” 少年似是恢复了一些意识,又像是还未从令他恐惧的回忆中走出来,他表情困惑地看向眼前那张棱角分明、深沉坚毅的脸,像是想要确认一般,缓缓抬起手碰了碰那历经风霜的脸,忽然泪水更汹涌地倾泻而出,哽咽着低声喃喃道:“我害怕……爸爸……不要抛下我……” 言弈气息不再平稳,他轻轻握住停在自己脸颊上的小手,将人轻拥入怀,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道:“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如深海般沉静的声音安抚着心口的恐惧和不安,言晨的泪水渐渐停止,再度阖上眼沉沉睡去。 漆黑的天际终将迎来破晓,言晨再度醒来时,东方已微微透出光亮。 他猛地坐起身,耳畔似乎还回荡着那些低沉缱绻的话语,让他一时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他看了眼身旁空荡荡的另一半床和枕头,上面似乎还保留着被躺过的褶皱与痕迹。 出神之际,房门被推开,言弈端着餐盘走了进来,推门就见某个一脸纠结的小孩傻傻地坐在床头。 “醒了?”进门的人将托盘放在桌上。 言晨呆呆地看着他的后背,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昨晚……” “嗯?”背对着他的男人一边拿起碗筷一边应了声。 言晨的脸微微红了,“没、没事。” 言弈拿起碗走到床头,伸手将一碗粥递给他,言晨抬头看了看他,接着将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塞回了被子,顺道还拉高了被子边缘盖住了自己裸露的肩膀,红着脸道:“冷。” 言弈轻笑,于是端着碗坐到了他的身旁,舀了一勺粥后伸到他唇边,言晨伸出了的脑袋,舌头碰了下后就立马缩了回去,“太烫了。”他抱怨道。 床边的男人看了他一眼,而后将手收回来,“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撒娇?” 言晨瞥了他一眼,“以前你也不给我机会啊。” 男人笑着没再说话,盛起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言晨看着这熟悉的一幕眼眶微微发热。 他低下了头不再看言弈,闷闷地开口道:“昨晚……是不是把你吓着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反应过来,就已经……那个人就已经……”言晨的声音越来越低,视线低垂着注视着床面。 言弈似乎并不在意昨晚巷子里的事,他将一勺粥递到他嘴边,缓缓道:“那后来发生的事,还记得吗?” 言晨皱眉想了想,那些模糊的画面,那回荡在耳边似真似假的低语,到底是梦还是真的? 他微微摇了摇头,“好像记得些,又好像不记得……” “那你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吗?”言弈继续说道。 言晨抬起头,满是紧张和尴尬地看向他,“我……不会是说了什么很奇怪的话吧?”他不禁想到电视剧里,喝醉酒的人一般都会说一些或者做一些很社死的事,而且清醒后会毫无印象,回想起昨晚自己那个状态,估计和喝醉了也没啥区别。 言弈注视着他羞耻又充满好奇的脸,略微绷紧的眉头到底还是松开了,放弃了询问自己内心疑虑的打算。他放下空了的碗,故作一脸严肃地说道:“是挺奇怪的。” “咕咚。”明显的咽口水声。 言晨小心地开口:“我、我说什么了?” “倒也没什么,”言弈拿起盘子中的鸡蛋剥了起来,“不过是有个都快成年的小朋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什么也要别人陪着睡觉。” 言晨的脸逐渐变得越来越红,大脑已经不受控制,开始按照伦理剧的套路脑补了剩余剧情,接下来应该就会先这样再那样,再然后屏幕就会一黑并直接到了第二天白天。 而且更令他崩溃的是,就在刚刚,他发现自己身上什么也没穿……全身赤裸、一起睡、记忆全无,要素很是齐全…… 不对不对,自己和言弈又不是那种关系,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于是他一脸严肃道:“不可能,这必然不可能!”肯定不可能是自己想的那种东西。 言弈并不知道某小孩被伦理剧荼毒后放飞天际的脑回路,只当他是不想承认还需要别人陪着睡觉,于是开口还想再说什么,某人见状立马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试图捂住他的嘴。 身形明显更高大的男人稳稳接住了向自己袭来身影,淡定地把剥了壳的鸡蛋塞到了他嘴里。言晨通红的脸上写满了纠结,把鸡蛋从嘴里拿出来后皱着一张小脸坐在男人怀里啃了起来。 言弈隔着被子轻轻环住他,低垂着眼眸看着怀里的人,回想起昨晚那慌乱又恐惧的面庞,他缓缓而道:“我或许能体会到你当时的心情……第一次看到一个活人死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大概比现在的你还小。” 言晨抬头望向那张仅隔了几厘米的脸,言弈的表情似乎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却总让他感觉有一丝不一样,他低下头艰难地咬了口鸡蛋,“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静默了许久,低低的声音再度响起:“杀她的人说,她背地里与外人勾结,将一些机密文件递了出去。我最后一次见她时,她就倒在自己的床边,两眼至死都睁着,那个人就站在一旁,擦着手里的枪。” 言晨听明白了这个简短的故事,言弈说的是他的母亲,他的父亲杀了他的母亲。 放下了手里没吃完的半个鸡蛋,言晨伸手紧紧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