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周梁在六点之前赶到自家酒店,今天是他表姐的订婚宴,他从早上一直忙到下午,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前脚刚进宴会厅没多久,迎面就有个女孩朝他撞了过来,出于绅士风度,他顺手扶住她,礼貌地问候了一下。 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他有点累,没心思去听女孩的自我介绍,对她是不是第一次穿高跟鞋也没兴趣了解。正想找理由离开,裤兜里的手机适时响起,他掏出手机,冲对方笑了笑:“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女孩顿时脸一红,害羞地点点头。 周梁低头,看到屏幕上出现的三个字,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女孩提醒他接电话,才确定真的是赵小宽打来的。 ? 这场订婚宴,父母和哥哥都会出席,其实没必要特地赶回来,周梁却没听他爸的,执意回来了。他在南州的这几天过得很糟糕,第一天就跟着项目经理下工地,回公司又被安排了不少繁琐的杂活。工作方面不顺心就算了,生活上也是一团糟,没人照料不说,回公寓还吃不上一口热乎的,弄得他老想吃赵小宽做的那些家常菜。 虽然工作闹心,几次想撂挑子走人,但周梁发现忙有忙的好,至少晚上不用再失眠,回家洗完澡倒头就能睡。到南州的头天晚上,他就因为失眠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是想起赵小宽看自己的眼神,心里也有那么几分后悔,反问自己为什么不等真腻了的时候再提分手。 突如其来的电话让周梁又忆起那天早上,赵小宽茫然无措的眼神,在昏暗的卧室里明亮得有些刺眼。他心情无端烦躁起来,甚至有开车回南州加班的冲动,这一趟就不该回来,没事找事。 周梁挂断电话,想出去抽根烟透透气,人群中瞥见两个老熟人在不远处盯着手机交头接耳,于是改了方向。没走两步,刚揣回兜里的手机又响了,掏出来一看,还是赵小宽打来的,他不耐烦地挂断,朝那两人走去。 ? “你俩怎么在这儿?” “我cao,吓我一跳。”钟飞白收起手机,瞄了眼周梁身后那位穿晚礼裙的女生,可惜道:“长得挺漂亮啊,裙子颜色还跟你撞了,不发展发展?” “我问你俩怎么在这儿。” 周梁心情烦躁,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林巡见情况不对,边用胳膊肘蹭钟飞白,边笑眯眯地解释:“梁哥你这消息也太闭塞了,新郎是我干妈儿子,你姐就是我大嫂,咱俩以后是亲戚了!” 周梁哦了一声:“八竿子打不着。” 林巡:“……” “哈哈,还真是八竿子打不着。我是跟着我爸来的,凑一热闹!”钟飞白上前揽住许久未见的兄弟,关心道,“怎么了这是?谁惹我们周公子不高兴了?” “明显是工作闹的,”林巡道,“正好周末,晚上聚聚?我再叫上老孙和吴子修他们几个。” 周梁心烦,哪都不想去,直接回绝了。 “难得周末大家能聚在一块儿,你也太不给面子了,现在请你出来还得提前预约是不是?”钟飞白忍不住吐槽。 “是啊梁哥,现在就阿白还没上班,我们平时也挺忙的,真的难得聚一下。”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周梁被说动,一想确实很久没聚了,自己刚好空窗期,不如出去放松放松,换换心情。准备开口,手机再次响了,他眉头一皱,随即推开钟飞白,步伐匆匆地离开了宴会厅。 “上哪儿去?”钟飞白没得到回应,转头看向林巡,“什么情况?” 林巡摇头,“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 电话果然又是赵小宽打来的,接二连三,还真是没完了。想到对方一根筋的固执,不接恐怕会继续打过来,周梁在接与不接之间犹豫不决,越犹豫就越烦躁。该拿的东西都拿走了,他觉得跟赵小宽已经没什么可说的,更别提复合了,他没有吃回头草的习惯,以往处过的男女朋友,每一个都是该断则断,结束得干净利落。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意识到这个问题,周梁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开始烦赵小宽这个人,烦他给自己添堵。他最后一次挂断来电,毫不犹豫地将赵小宽拖进了黑名单。 ? ** 为什么会和钟飞白认识,为什么交友软件上要刻意制造那么多巧合跟自己套近乎,为什么会知道油条店的地址,又为什么要来做学徒…… 回头仔细想想,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周梁的含糊其辞,忽冷忽热的距离感,说腻就腻的态度,好像也有了合理的解释。赵小宽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想问周梁,他口中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为什么,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发抖,内心也逐渐生起一股让他感到后怕的凉意。 “接啊……为什么不接……”电话再次被拒接,他不死心地继续打过去,对面又显示正在通话中。 就算再迟钝,赵小宽也不是傻子,知道周梁在故意躲着自己。他现在就想要个答案,一个周梁能亲口告诉他的明确答案。听筒里依旧是冰冷的女声,他悲哀地发现,好像除了联系方式和模糊的基本信息,他对这个前男友一无所知,如果不是背下手机号,也许这辈子都找不到周梁了。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 “您好......” 赵小宽仿佛透支了这辈子全部的耐心,不厌其烦地继续给周梁打电话,一次又一次拨通、挂断、再拨通。他不知道周梁在跟谁打电话,但总有挂断的时候,肯定能再打进去。他每打几通就会再发一条短信给周梁,内容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我就想问几个问题你接一下电话行不行? ? 照进次卧的余晖渐渐被老新村里的路灯所代替,亮起的光线闪过手机屏幕,结束打不进去的第52通电话,赵小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可能被拉黑了。 虽然短暂地恨过周梁,但赵小宽潜意识里认为周梁不是一个会选择拉黑或逃避的人,也不想用最坏的想法去揣测对方的为人。他固执地认为钟飞白顶多是起到拉了根线的作用,他跟周梁之间的那点过去,至少都是真心实意的,哪怕最开始目的不纯粹。 这一刻,他突然慌了,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了解过周梁,也不确定周梁是不是真的喜欢过他。这场恋爱,从一开始就是稀里糊涂的,偏偏他还沉浸其中,还幻想过很远的以后。 ? 看着网上查出来的内容,赵小宽努力调整了好几天的情绪,瞬间崩溃。那些被压抑、遗忘、无处宣泄的愤怒,也随之而来。周梁的做法如同一记重拳,狠狠地锤在他心口上,也像是印证了他最不愿意去猜想的那种结果。打电话之前,他设想过很多很多,唯独漏了自己会被拉黑。 心口疼得直发闷,连带着那份恨意也逐渐鲜明起来,不想再经历这种折磨撕扯的感觉,也不想再被周梁影响了,他想放下过去向前看,想马上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可意外发现的这件事却让他如鲠在喉,恨不得现在就找到周梁,当面问个清楚。 当面问清楚……?赵小宽突然明白过来,只有把问题解决干净,人生才会有新的开始,他必须找周梁当面问清楚,死也要死个明白。冷静下来后,他思考怎么才能找到周梁,蓦地想到“牵线”的钟飞白。 他打开许久没聊过的对话窗口,发了一条信息过去,发完又打开钟飞白的朋友圈。重新再看那张照片,赵小宽还是不争气地难过了,郎才女貌的两个人看着那么登对,周梁还笑得那么温柔。看着照片里熟悉的装修风格,酒店里度过的那些回忆在脑中翻涌,他更难过了,憋屈得想哭一场。 ? ** 周梁的烦躁在拉黑赵小宽之后不仅没得到缓解,连食欲都没了,看着丰盛的大鱼大rou,筷子愣是没动几下。订婚仪式已过,他实在坐不住,也没胃口继续吃下去,跟他爸妈打过招呼,起身离开了宴会厅。 旁边一桌的林巡见周梁突然离开,以为他要赶回南州,连忙给坐在远处的钟飞白发消息,两人一起离开宴会厅,跟了上去。 ? “都说好了晚上聚一聚,怎么可能开溜?”钟飞白走得慢慢悠悠,“前面拐过去就是吸烟区,肯定抽烟去了。” “什么?他还会抽烟?” “废话!你这什么鼻子?我刚才就闻到他身上的烟味了。” “……” 两人边说边走,林巡眼睁睁地看着周梁真的进了吸烟区,感慨道:“还真是进去了,看来大家都被工作逼得不轻,成年人的世界不容易啊。” 钟飞白从不受拘束,成年后反而活得更潇洒,他不以为然地一笑,伸进裤兜里准备摸烟盒,手机恰好振了一下。他拿出来,打开微信一瞧,直接愣住。 “走啊,过去陪他聊聊。” “等等!我好像知道了什么。”钟飞白把手机凑到林巡面前,“你看。” 微信界面是与“赵记无矾油条”的聊天窗口,对方发来一条十分简单粗暴的消息,问钟飞白:周梁在哪里? “这不是那个双……”林巡压低声音,惊道:“不就是那个卖油条的双性人么?他找周梁干什么?他俩处上了?” 结合兄弟今晚一系列的反应,钟飞白确定周梁和赵小宽处过,不过现在的情况看来,两人应该是结束了。而现在,这个卖油条的赵小宽很明显是不想分手,在对周梁死缠烂打,因为联系不上本人,只能找到他这边了。 林巡听完分析,觉得钟飞白言之有理,问道:“那怎么办?要不要告诉他?” “告诉个屁!” “我是说告诉周梁啊。” “哦,那倒不用。”钟飞白一笑,“小麻烦而已,我帮他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