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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赶不上变化

    上次回去参加订婚宴,车没开过来,公司重新配了辆SUV给周梁。他驾车回公寓冲了个澡,换上舒适便服和运动鞋,把这几天抽空买的画具以及写生所需的生活用品全搬进了后备箱。收拾妥当后,他没开导航,凭记忆一路往北行驶,目的地是远郊一处人烟稀少的森林公园。

    在大学期间的寒暑假,周梁偶尔会独自驾车来南州写生。周边其他城市的景区也被他跑了个遍,他喜欢大自然随着四季而流动变换的色彩,再将那些风景一一定格在自己的画中。

    枯木与泛黄落叶相交叠,偶有几声鸟鸣传来,这里的秋色刚刚好。行走在树影斑驳的山林间,他呼吸着清新空气,难以发泄的烦闷逐渐消退,心静了不少,边走边欣赏着大自然奇妙的色彩搭配。

    周梁对这座森林公园还算熟悉,没花太长时间就找到一处视野绝佳的好位置。他回到停在盘山公路的汽车旁,打开后备箱,先拿出画架和提前绷好的画框,背着进了林间。要拿的东西很多,他来回往返,有条不紊地做着画前准备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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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一个暑假,周梁的时间几乎全泡在了赵小宽那儿,只画过一张秋鸣湖的速写,还是为赵小宽而画。又不自觉地想起对方,他皱眉望向远处山谷间的草木与溪流,掏出香烟打火机,利落地点了根烟。

    以往户外写生是心血来潮、兴趣使然,这次却是因为心烦。分手半个月了,周梁心里憋着的火就没熄过,每每想起赵小宽对他下的狠手,他是浑身不痛快,越想越气。他把情绪的源头归咎于赵小宽身上,因为这个男人,他的生活和工作变得一团糟,还染上了烟瘾。

    一根烟抽完,周梁打开折叠画凳坐下,拿出各类作画工具,逼着自己投入创作。他专注的眼神始终停留在景与画布上,渐渐找回了创作时的状态,很快忘记除画以外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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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梁这一画,从正午时分画到暮色黄昏,整个过程可以说是心无杂念,连赵小宽是谁都忘了。他给画取名为,从背包里翻出相机,分别从不同的角度进行了拍摄。

    天边是火红的晚霞,周梁坐在帐篷前咬着便利店买来的简易三明治,眯着眼欣赏日落。也许是残阳太过凄美,在这幽静的山林里,他莫名感到一丝不曾有过的空虚感,紧跟着想起了赵小宽。

    他想起夕阳下,赤裸着身体骑在自己身上的赵小宽,想起他的一脸春色和拼命压抑的哼喘。那么害臊放不开的一个人,总是会无条件地纵容自己,为自己敞开全部,跟那晚动手的疯子判若两人。

    嘴里的三明治突然没了味道,周梁发现自己硬了。身体起反应的同时,心里那股积压已久的火气也一并爆发了,三明治在他手中瞬间被捏成一坨软泥。他想发泄,想在赵小宽身上尽情地发泄。

    有些想法就像隐身于黑夜中的困兽,只有黄昏落幕才可窥见那囚笼,而一些刺激源就是那把让欲望之兽出笼的钥匙。于周梁而言,赵小宽就是那把钥匙。他后悔了,后悔仓促提出分手,一遍遍反问自己为什么不等真腻了的时候再提,甚至产生了马上回去找赵小宽的冲动。

    ?

    深夜。

    周梁没把医嘱当回事,抽烟喝酒一样没落下。他去了曾经去过的一家Gay吧,直接点了两瓶酒,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边喝闷酒边看着舞池里的人群。半瓶酒下去,面前多了道身影,来人笑眯眯地说了声“嗨”。周梁抬眼扫去,是个长相还不错的男人,气质偏成熟。

    “刚才就注意到你了,一个人?”

    周梁在山上想着赵小宽撸了一发,此刻兴味索然,“有事么?”

    “有。”男人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在对面坐下。他身体微微前倾,故意凑近周梁,低声道,“想跟你认识一下,可以吗?”

    香水味扑鼻而来,周梁闻不惯,往后退了些,他靠着椅背反问,“只是认识?”

    “还想跟你深入交流。”男人说得暧昧,冲周梁眨了眨眼。

    主动送上门的周梁遇过很多,也不是谁都能瞧得上,他其实很挑剔。脑子里又闪过赵小宽在床上主动配合的画面,他烦得闷了一大口酒,是时候换换口味了,于是问男人:“有体检报告么?”

    男人头回听说约炮还要带体检报告的,帅哥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嫌自己不干净?他还没嫌对方不干净呢,顿时脸色一变,“靠,你他妈有病吧。”

    周梁难得没反驳,因为他也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病,他变得不像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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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连着打了一个星期的保胎针,赵小宽屁股上多了许多小针眼,这些小洞洞对他来说不痛不痒,能忍受,他就关心开张的事。打针这半个月里,他去王大夫诊所的路上老是能碰上熟面孔,见着他就问油条店怎么不营业了,吕亮前几天也特地发微信问他怎么回事,隔壁老许更是带着水果,亲自上门关心了一番。

    街坊们都很热心肠,赵小宽不能提真实原因,只能对外说腿疼得厉害,要休养一阵子。为了演得逼真些,他托王大夫帮忙弄了根拐棍,走哪都不忘拄着。别说,走路还真不费劲了,有时候累了还能拄着歇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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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查这天,赵小宽迎来了好消息,医生说可以不打针了,接下来做定期产检即可。回去后,他打开关了半个月的油条店,动作小心地清洗打扫了一番。做完卫生,他没敢多弄,就和了三十斤面,揣面的时候也特别小心。

    隔天,赵小宽的油条店恢复了营业,出摊时间由六点改为八点,只卖油条,不做豆浆。豆浆利润很大,他有点心疼损失的收入,但做豆浆都是重活,他空有力气却不敢使。

    前后日子算下来,肚子里头的小玩意快两个月了。赵小宽打算在显怀之前继续做生意,作息时间和工作量调整一下,不让自己太累。等显怀正好又赶上冬天,肚子大了还能用衣服遮一遮。他想着等遮不住了,再停业搬到医院附近,租个便宜点的小单间,生完孩子花钱请个阿姨帮忙带,自己养养身体,这样拢共才休息两个多月,房贷从老本里预留出五千,基本没问题。

    幸好店铺租金是半年一付,暂时不用发愁。赵小宽计划得很好,可惜赶不上变化,全被孩子给打乱了。他孕吐反应越来越厉害,闻不了一丁点油味,戴着两层口罩硬是坚持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没忍住当着顾客的面直接吐了,呕吐物从口罩里喷出来,糊了一脸,胸前的围裙上也弄得到处都是,把顾客吓了一跳。他慌乱地使劲擦着呕吐物,边擦边道歉,顾客满脸嫌弃地丢下一句“我不要了”,就走了。

    老许听到动静,走过来一瞧,吓得赶紧进店询问情况。他早就察觉不对劲了,从油条店歇业半个月,再到小赵拄拐走路,今天更是吐了一身脏东西,很明显身体出问题了。

    赵小宽双手捧着水不停地往脸上扑,冰冷的自来水一直浇到他心里,凉透了。洗干净脸,他解下围裙扔进水池子,边洗边说:“叔,我没事。就是这两天肠胃不太好,吃坏了。”

    “哦哦,肠胃不好要多休息啊。”老许又关心了两句,店里来生意,匆匆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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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业不到三天的油条店,再次歇业了。赵小宽的孕吐反应一天比一天厉害,已经到了吃什么吐什么的地步。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愣,头回觉得特别沮丧。生意做不了,唯一的经济来源断了,房贷一个月就要两千多,他不想动老本,五万的存款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危机感每天环绕着赵小宽,他在家里歇得焦头烂额,恨不得去买彩票中个五百万大奖。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熬过头三个月,得赶紧想办法挣钱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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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梁得空就往郊区跑,不是写生就是在去写生的路上,挂在个人社交网站上的三幅油画已经卖出去,小赚了一笔。项目经理对他颇有微词,他压根不把工作放在眼里,对那个叫安炀的助理交代的工作,一律左耳进右耳出,高兴了去公司露个面,不高兴了连卡都不会去打。

    大部分时候,他自然是不高兴的,安炀给他打过几次电话,每次得到的回复只有一句,“我在山上,没空。”

    没过几天,周梁对待工作的散漫态度传到了他爸那边。周文鸿被气得不轻,一个电话飚过去,对着儿子劈头盖脸一顿教训,要求他国庆务必回家一趟。

    周梁不想回去,内心也十分抗拒回去。他拿他爸的话当耳旁风,直接关机,装备齐全地进了山,白天画画,晚上露营睡帐篷。他越发沉迷画画,只有沉浸在绘画的世界,他才不会频繁地想起赵小宽。

    整个国庆假期,周梁除了回家洗澡换衣服,基本都是在山上度过的。长假结束,他开始着手画廊一事,打算明天去拜访那位一直想合作的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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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万块老本被银行扣了两千多,只剩四万八了。将近三十万的房贷,月月要还,赵小宽无力承受,也不想管兄余胜借钱,他思虑再三,拨通了吕亮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吕亮一听赵小宽要卖房,惊讶道:“宽哥,怎么了啊这是?!怎么突然要卖房啊?”

    “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好,现在挣不到钱……”赵小宽无奈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房贷我快还不上了,压力太大。现在行情怎么样啊?我这房子有贷款好卖不?”

    “宽哥,这……”吕亮顿了几秒,说:“好卖是好卖,就是你现在卖不了。国家出的新政策,过户没满两年的房子不让卖。”

    “……”赵小宽想了一天一夜才下定决定卖房,吕亮的话如同满满一盆冰水,把他最后的希望也给浇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