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节 处决 【克里斯在发热。】
克里斯在发热。 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在熔炉里一样,浑身guntang;头很沉很沉,就像灌了铅,四肢无力,眼前发黑。他口渴的紧,但是用尽全身力气也只是动了动手指,无助在床上打着哆嗦,手脚冰凉,浑身上下哪都不舒服,该凉的地方热,该热的地方凉。 思维混乱之中,他又做了那个同样的梦:那个苍白佝偻的削瘦背影,蜷缩在黑暗的洞xue里...身体发颤,而背景晃动。一切都模糊起来,又是之前的尖叫声响起来,似乎是一个年轻男性发出来的。克里斯不安地皱起了眉。 “... ...求求你,求求你...我什么也没有做,我什么也没有做过...” “不要这样对我,我求求你了...求求你,求求你们....” “... …-----啊啊啊啊啊啊啊----------!” 血顿时溅射了出来:那具rou体在抽搐,发出的那声惨叫似乎直接刺破了克里斯的耳膜 -- 灰鳞人鱼的尖齿是血淋淋的,肢体断口血rou模糊,是被活生生咬断了一只大腿。 “...!" 梦境暗淡下去。在混乱之中,克里斯一觉睡到了中午。 不知道是几点钟的时候,门被吱呀一声轻轻推开。扎克神色疲倦地走进来,把手上拿的餐盒放在桌上,拉过椅子,在克里斯床旁坐下。 “我很抱歉,克里斯。”他沉默了一会儿,干涩地开口道,“我昨晚太冲动了。我不应该怀疑你的。” 克里斯躺在床上,背对着他,懒都懒的理扎克;昨晚高烧来的气势汹汹,但是半夜里又渐渐莫名其妙的好转了。实际上,他觉得自己睡了这个月来最好的一次觉,现在精力充沛的很。 “如果你在担心你的朋友的话...我不会泄密的,你放心。”看到克里斯完全不理他,扎克尝试着开口道。 “你最好不要。”克里斯冷道。 他并不想问扎克是怎么知道塞谬尔的事的;毕竟,人鱼这一个月来实在是太招摇了。而等到了岸上,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扎克永远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我们现在在一同艘船上呢,克里斯。”扎克苦笑着说,“等靠岸再找我的麻烦也不迟。” “我也知道,你看重维护它不得了,”过了一会儿,男人忍不住说,“我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的。只要它没有伤害人,我就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你放心吧,克里斯。” 克里斯从床上坐起来,冷冷抬眼看他:“我知道了。” “希望我们能和平相处,那是最好,”扎克刻意装作轻松地说,岔开话题,“现在已经中午了,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说着,他把餐盒递过来,克里斯接住了,他现在正好饿得慌,看着餐盒里的烤洋芋,牛rou腰子派和切片雉鸡不禁食欲大涨。 扎克看着克里斯细嚼慢咽地吃东西,沉默着一言不发,狭小的房间里气氛尴尬,克里斯心无旁骛地享用着大餐,看也不看他一眼。 “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吗?”扎克挣扎着打破沉默,问道。 克里斯瞥了他一眼,都不想费力掩盖自己的不屑:本来被怀疑是凶手而被监禁的他,现在被解除了软禁,那么无非是他们已经抓住了凶手,或者是有另外一桩谋杀案又发生了。而从扎克糟糕的脸色看,无意发生的是后者。 “那个疯子又出手了,和上一次的杀人风格一模一样。”扎克见克里斯完全不搭理自己,只好自问自答:“今天早上,维纳莎小姐发现她的meimei,赛琳娜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她看起来是在昏迷中被人割腕,血流了满满一个浴缸,“说到这里,他后知后觉的停了一下,懊恼地说:“噢,克里斯,对不起,我不该在你吃饭的时候讨论这个...” 克里斯连咀嚼的动作都没停下来,一边听一边吃的津津有味。 “然后呢?”他拿过手帕,吐出一小块儿鸡骨头,问道。 “呃...总之,她的血几乎是流干了。”扎克悻悻道,“和上次一样的是,赛琳娜的脖子上被人挂着一个木十字架,而且脚边放着一个空了的装水用的皮袋。但是最奇怪的是,发现她的时候,房门是从里面锁上的。我检查了一下窗户,发现也是反锁上的,房间里再没有其他可以从外面进来的地方了。” “这简直就是个密室。”扎克喃喃道。 “... ..." “我主,慈悲的天主!” “求你恩赐所有亡者早日解脱死亡的枷锁,进入平安与光明的天乡,因着你的慈爱能得享永生的幸福。阿门。” “阿门。”众人喃喃道。 水手们将戴里克,他的小儿子还有赛琳娜的遗体用白布包裹上,送进了海里。甲板上,大副为死者鸣枪哀悼。惊雷一般的枪声,吓走了停在支索上的一群乌鸦。 默哀结束后,人们都三三两两的散了,只留下神父一人立在船头,凝视着远方,神情肃穆。 扎克走上前来,双手插进夹克口袋里,说:“神父,这次的谋杀案有什么含义吗?” 牧师叹了口气:“是的。他们在试图再现基督教的历史。” “赛琳娜小姐身亡的时候,身边被人放着一个空皮袋。我猜想,她是作为夏甲的身份被谋杀的。” 扎克认真地听着。神父的声音稳重而又低沉。 “亚伯拉罕的妻子撒拉年久不孕,于是把自己的埃及女奴夏甲献给了丈夫。夏甲有孕后生下以实玛利。” “十四年后,撒拉因着神的祝福诞下以撒。亚伯拉罕给了夏甲母子一皮袋水,让他们离开去埃及。” “在途中,夏甲在别是巴的旷野迷路,皮袋的水用尽了。她把以实玛利撇在小树底下,自己离开有一箭之远的距离,相对而坐,说:为不认见孩子死!“就相对而坐,放声大哭。” “上帝的天使就呼唤夏甲,叫她不用怕,使她看见一口水井。她就去把皮袋装满了水,拿给儿子喝。上帝继续与孩子同在。” 神父若有所思的看向远方。 被惊起的乌鸦拍拍翅膀,又阴魂不散地飞回了船上,落在船尾的支索,似乎船上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们一样,邪恶而又不详。 克里斯喝水的动作顿了一顿,他的左眼皮一突一突地跳了起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 扎克前前后后的检查着房间,仔细的抽开抽屉,拿开枕头,床底也检查过好几遍,可还是没有一点线索。 房间里干干净净,没有哪怕一丁点儿可疑的东西,屋内不可能藏着人,而窗户和门也确定了早已是反锁上的。 扎克累的半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克里斯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头。 他心里隐隐约约地这样想着;赛琳娜的尸体是晚饭八点时被准备进来打扫房间的清洁工发现的,当时她两手都被隔开深深的口子,浸泡在放满温水的浴缸中已经多时了。割腕导致失血而死,至少需要三小时以上的时间;所以谋杀的时间应该发生在上午或者中午,而在这两个时间都没有任何人进入过赛琳娜的房间。凶手似乎凭空蒸发了。 克里斯沉思着,扫视着房间,目光落在小桌台上的酒瓶,忽然想到了什么。 “船上有法医吗?”他问。 “嗯?”扎克突然被问道,有点没反应过来,“你说尸检?船上是没有,但是我学过一些。” 扎克皱眉道:“你是怀疑赛琳娜不是因为割腕死的吗?” “割腕需要的时间太长了。”克里斯说,走上前去拿起酒瓶,仔细端详着,“如果加点什么辅助,凶手可以节省大把的时间。” “这桩谋杀案不一定是发生在早上或者上午。”克里斯把酒瓶递给扎克。 “这里面掺了鸦片。”弗兰克肯定说。他是个药剂师,在法国的小诊所工作了好多年。 “鸦片再加上伏特加...”扎克喃喃道,眼睛发亮,“这样死亡时间就大大缩短了。两小时,不不,一个小时都有可能!” 但是马上他又沮丧起来,“就算是在下午发生的... 可是这个密室...” “密室...上锁的门...”扎克着魔似的自言自语。“上锁...上锁...” “为什么一定是反锁的呢?”扎克的眼睛亮的跟狼一样,神色激动起来,克里斯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难道说,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密室吗? 扎克刷的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来,对身边的水手说:“去转告船长。召开内部会议。叫上所有人。把那个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清洁工给我找来!” 麦克斯坐在椅子上,不安小幅度挪动着。 “先生们,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他哀求道,对着一众临时的审判员,“我一直兢兢业业的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怎么能想到会碰上这种事!我进去的时候门确实是锁着的呀!我是有钥匙的,没错;但是那是为了方便服务先生小姐们,能在白天给你们打扫呀!” “所以说,你还是有嫌疑的啰!”扎克冷冷道,“下午你借着例行打扫的机会,进了赛琳娜的房间;你一直是负责打扫这几个房间的,肯定知道赛琳娜小姐最近心情不佳,一直在喝掺了鸦片的酒;然后你在下午四五点左右谋杀了她,布置好现场,造成谋杀是发生在早上的假象;接着你正好用剩下的一点时间打扫房间,把自己留下的痕迹擦掉;第一次进门你用了钥匙,但是第二次,也就是你完成谋杀出来的时候,你假装门是反锁的,叫来了其他人然后自己把门撞毁,造成门是反锁的假象!我说的对吗,麦克斯先生?” 麦克斯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一颗颗顺着脑门流下来,“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先生,”他哆哆嗦嗦的说,像被吓破了胆,“就算您说的是对的,先生,我只是个没读过书的下等人,和赛琳娜小姐能有什么仇什么怨!杀人,杀人,”他打了个寒战,“那可是要上绞刑架的呀!先生!” 众人都沉默了。确实,像麦克斯这样的人,和赛琳娜小姐理应上来说应该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船长开口道:“麦克斯,你跟着我们做事也有一年了。我们知道你是老实本分的。扎克侦探也就是随口说说,没有定论的嘛。” 众人纷纷附和,扎克不甘心瞪着麦克斯,但是绞尽脑汁也说不出来什么反驳的话。 “我相信你是个尽职的人,麦克斯。”克里斯笑了笑,说,“你也很勇敢。我相信你的父母会为你自豪的。” “啊,谢谢您,先生,”麦克斯伸出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颤抖着声音说,“我的父母都是渔民,都是安分守己的人…” “哦,”克里斯理解的点点头,“渔民很辛苦啊,” 他同情道,“起早摸黑,收入却不高。” “是啊,是啊,先生,”麦克斯说,“要不是我们家里太穷,我也不会来船上当清洁工啊,您说对吧?” 他话音未落,克里斯就已经逼上前来,动作粗鲁地一把掀下麦克斯高领制服的衣领,只见他左腮下的脖子上有一个小小的疤痕。 “很好,麦克斯。”克里斯满意地弯起嘴角,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冷酷而残忍,“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样做到,在这么窘迫的条件下还能从小练习小提琴的?” 麦克斯的脸色陡然变成灰黄,他拼命地往椅子后缩,活像见了魔鬼一样; 克里斯不耐烦的擒住他的左手,只见他五指指尖上都有磨出的老茧,而大拇指上的茧最为特别:它不是在指肚上,反而在手指的外侧。 克里斯一把松开麦克斯。麦克斯面如土色地看着他。 “为什么你这么有把握说麦克斯是学过小提琴的,卡特先生?”副船长问道。 克里斯瞥了他一眼,“左腮下夹琴的痕迹明显,左肩膀比右肩膀高,手指尖有在弦上磨出的茧子;大拇指的茧因为拇指把位的关系所以在外侧,这还不够清楚么?” 众人哑口无言。 “看来,我们的麦克斯先生根本不是渔民出身。”克里斯道。 麦克斯发起抖来,他全身的筋骨都在搐动,牙齿和牙齿忍不住发出互相撞击的声音;他的脸上现出怯弱讨饶的神情,像一头急急但软弱地摇着下垂的尾巴时狗的表情,但也是一晃而过;然后他慢慢的,慢慢平静下来。 “我的主啊,引导我吧。”他双目无神,喃喃地说。 “别磨磨唧唧的,快点交代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谋害赛琳娜!”扎克不耐烦恶狠狠的说。 “谋害?不不不,我没有谋害她。赛琳娜,我爱她。”麦克斯茫然地,痴痴地说,“我是贵族出身,她那时候还是歌剧院的芭蕾舞演员…我没有办法,除了离开她我没有办法…”他弯下腰来,痛苦的抱住自己的头,“这难道是我的错吗?不,不,不是!我怎么会知道她会那样伤心,堕落到了去做瓦尔特伯爵的情妇!” 麦克斯激动起来,神色几近疯狂,”然后她还要和一个商人订婚?不!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是那么的爱她,哦,赛琳娜….” “所以你才要伪装成清洁工来赛琳娜乘坐的游船上,杀了她来惩罚她对你的背叛,顺便还抒发一下自己的宗教情怀?“克里斯讽刺插话道。 “我没有谋杀她!你不懂的,你们这些人不懂的,哈哈哈哈!” 麦克斯疯狂地大笑起来,眼珠几乎要瞪出了眼眶,“全能的主会给我们恩赐,在天启来临之前... …第二次机会…一切都会重来…”他实在是太激动了,说话含含糊糊,眼睛里闪着疯子一样的光。 “疯子。“扎克啐道,“戴里克和他的儿子是你杀的,还有最开始的那个邪恶的恶作剧也是你干的,是不是?” “为了主的恩赐,必须献上祭品;我是为了他们好!那些异教徒!”麦克斯血红的双眼瞪向扎克,哈哈大笑,“你们都是没有信仰的异教徒!我看到你的末日了!” “他完全疯了,”副船长说,“快,把他拖下去关起来” 几个水手一拥而上,拖着他就往外走,走了好久,麦克斯刺耳神经质的大笑还在众人耳边回荡。 扎克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先生们,现在真相已经非常清楚了:麦克斯凭借清洁工的身份,混到厨房里给客人下了安眠药,在宴会结束后把他们绑在凳子上,完成了第一桩案子;然后,他还是用了安眠药,借口给教堂打扫清洁,把昏迷的德里克还有他的儿子搬到祭台上,然后用宗教借口残忍的杀害了他们;接着,他又借清洁工的身份,潜入赛琳娜小姐的房间,最后杀害了她。并且,他都找的是没有人的时候来打扫房间,所以没有让赛琳娜认出来。大家有什么争议吗?” 众人喏喏附和,船长明显是被吓到了,脸色煞白。 “没有异议的话,我们来讨论下怎么处置杀人犯吧。”扎克说。 “应该把他囚禁起来!这个疯子!” 老贵族理查德颤颤巍巍的说, “把他的东西都没收!这个邪恶的家伙!谁知道他还有什么害人的东西!”戴着假发的银行家托马斯说,愤愤不平的挥舞着手杖。 船长见众怒难平,心里想着只好先让人把麦克斯暂时囚禁起来;他正准备开口,只听见克里斯冷道: “处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