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林景明瞳孔微缩：“……什么？” “这种注射器，非要细说的话来自于第三主星和第二主星的中转星……百慕大。” 百慕大，这个名称从联盟宪法尚未制定完成的时候就有，承袭于旧世界的一个神秘地区，位置在三个主星的边缘，是一个微妙的三不管地带，不健全的法律法规和行政系统让整颗行星四周布满太空垃圾，危险异常，让很多飞船都无法正常通行。 每座城市的灰色地带或多或少都有百慕大的影子，那是个充斥着罪犯、难民和黑户的地方，典型的犯罪之城。 “联盟宪法颁布后，普通注射器都有相应的规格大小，渠道基本都处在监控之下，但是百慕大制造的很不同，特殊材质让它几乎不可能在运输过程中被发现，至于上面这些符号，是方便衡量毒品剂量创造出来的，具体含义我也不清楚。” “那里面的东西是毒品？”林景明难以接受地睁大眼睛，被纱布缠满的手掌收紧，掌心一阵刺痛。 “不完全是，”成眠摇头道，“你的反应并不是典型的毒品戒断反应，我也没听说哪种药物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脱瘾的。” 林景明松了口气，问道：“能查出这东西来自哪里吗？” 成眠眉头紧锁，脸色不怎么样，大概这针筒带给他的回忆也并不十分美好：“我上次见到这东西是在联盟警署暂任法医，有人往自己肛门里整整塞了十个装满东西的这样的注射器，最后在舰船上被人击毙。” 林景明：“。” “如果蛇尾星出现了这种东西，多半来自附近的黑市。”成眠喃喃道。 “黑市？”林景明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林，”成眠手背在他额头上贴了贴，俯下身子沉声道，“这不是你可以涉足的领域，听我说，我会找联盟警署的朋友帮忙，你这段时间好好呆在家里，别去研究所，明白吗？” 林景明从医院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去警局，先把自己的失踪记录消了。 身上还有不少挫伤没恢复好，但是以他现在的恢复能力，已经不影响行动了。 撤销失踪救援的后果就是接到了淳于逍的狂轰滥炸，林景明无奈地打开了视频通讯，面前跳出了一个蓝色的投影框。 “林景明！我都快叫人把蛇尾的地皮都翻过来了！你还在那吗？怎么样了？受伤严重吗？”淳于逍在对面大呼小叫，额头上还贴了两片纱布，但是看上去神采奕奕的，显然没什么大事儿。 “我没事。”林景明卡着他说话的间隙，在一大串问题里挑了一个最无关紧要的回答，“回来了，在家里。” “没事？”淳于逍吼道，“从几百米高空无防护坠落你跟我说没事？？？” 林景明揉了揉耳：“不是无防护，脱离飞船的一瞬间自带的防护伞和氧气面罩肯定已经打开了，不然我们谁都不要想活着下船了。” “有防护也不是你的身体吃得消的，这是重点吗！这几天你都去哪了？”淳于逍恨不得穿出屏幕把他上上下下检查一遍。 “我真的没事，飞船坠毁的时候通讯丢了，我醒的地方是一片原始丛林……应该是蛇尾星塔台的例行巡逻……”林景明避重就轻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他信任淳于逍，他也知道淳于逍肯定不会把他送到联盟医院去解剖，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告诉他真相也于事无补。 “等等，我没听错吧？你在哪儿？”淳于逍震惊地看着他背后的墙纸，“你家？你那个八百年没回的家，不是研究所？” “是。”林景明扶额，要这么说其实也没错，他的单身公寓离郊区的研究相当远，他平时一忙起来就睡在办公室，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他向研究所递交了长假申请，这次确实要待在这里好久。 “飞船坠毁也好啊，你居然会享受生活了。”淳于逍在对面感叹，什么世道，工作狂学会休假了。 林景明牵了牵嘴角。 这确实是他很久以来第一个自愿申请的长假，如果不是这种原因，休假的感觉确实还不错。 絮叨了一阵之后，林景明切断了视频通讯。 除了这件事，他回到公寓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林景明打开移动终端，画面投射到半空中，他用没受伤的手敲下几个网址，费了不小的劲儿才登进一个网站。 网站界面相当简单，只有简单的介绍和几个字体不同的字母，网页的背景是漆黑的，只有上方一张长条的图片，是倾斜的巨船和滔天的蓝黑色的浪，船体支离破碎，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巨浪吞噬，乌云阴沉地压在船上，整个画面压抑得让人不想多看一眼——这是所有黑色网站致敬百慕大的方式。 研究所里有些稀缺药品收到严格的管制，有时需要一年甚至几年的时间才能审批下来，实在急用的时候就会谨慎地开启这个渠道，研究所的领导知情的不多，林景明算是少数几个之一，每次用的时候也会经过严格的秘密商讨。 但他不能在研究所的内网留下记录。 他点开其中一个链接，上面是赫然一支透明的针管。 标价：【一连串的数字】 出售人：Lin. 成眠带走了注射器，不同意让他再查下去。 但是对于林景明，他觉得自己不可能安安稳稳待在自己的公寓里，直到下一次不知什么时候的症状发作，他做不到。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 注射器已经挂了有一段时间了，新放上去的物品会在24小时内获得最大的曝光度，他并不着急。 标记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鲜艳的红点。 林景明一怔，没想到这么快，他下意识地挺直后背，点开对话框。 对方的头像是一片灰色，id是一串乱码。 这很正常，毕竟这种小网站不是百慕大控制的官方黑网，谁都不想被轻易搜到，敢留下清晰资料的多半是网站的资深买家——或者卖家。 对方很谨慎，没有多废话。 事实上在这上面交易的人很少有聊天的习惯。 林景明驾轻就熟地打开网站自带的翻译功能，译出那个词语：数量？ 微微皱眉之后林景明轻轻敲出两个字：面议。 对方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景明几乎以为他放弃了，乱码旁边的红点闪烁了两下，回复道：明天下午两点。 然后发了一串地址。 他用终端查了查，这个地址竟然是城区的一家咖啡馆，林景明思考一会儿，给了他答复。 Dr.Lin：好。 准确地来说，逛街这两个字对林景明来说是绝缘的，所以处在混乱的人流中的林教授显得很高冷，他没穿平时的白大褂，选了一件从来没穿过的衣服，衬得双腿修长，意外地显得很好看，甚至有小姑娘红着脸过来搭讪。 闪烁的红绿灯下人群熙熙攘攘的，无处不在的蓝色电子屏时不时浮现在霓虹灯上方，林景明单手放在栏杆上，抬头看到一架私人飞行器疾驰而过。 浅灰色的天空阴沉沉的，满地积水映出电子屏上不断滚动五彩斑斓的颜色，夜里大概下过雨。 咖啡馆的玻璃橱窗上布满了水珠，林景明在对方定好的位置坐下，打开终端，又无意识地看了一眼小腹。身体暂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来之前他去成眠那里取了药，有口服的也有注射的，能够暂时抑制身体反应，但也仅限于暂时，最后……还是必须得到解决。 林景明看了看手腕上复古款式的表，已经超出两点了，对方并没有来的意思。 他安静地在咖啡馆里等了整整两个小时。 对方迟到了。 咖啡馆人来人往，林景明对面的座位却始终是空着的。 对于见面这件事，林景明没有太多的想法，即使对方有什么特殊目的，也不会在市中心的咖啡馆里动手。 但是迟到这么久确实有点荒谬。 林景明打开移动终端，侧身挡住界面，重新登入网站。 网站只能调阅买家的部分信息，漆黑的界面下滑，他看到了简洁的交易记录。 【人名】 【悬赏金额】 发布人：【一串乱码】 备注：已完成 …… …… 【人名】 【悬赏金额】 尚未完成 无备注 林景明盯着最后一行字，心跳几乎漏跳了一拍。 ——对方是个赏金杀手。 林景明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慢慢从终端上抬起眼来，咖啡馆里人来人往，前后一共两个出口，想要悄无声息地杀人很难。周围高层建筑不少，但大多数人流量庞大不好埋伏……而且他也想不出自己惹了什么有钱人能雇佣得起狙击手杀他。 周围吵吵嚷嚷，什么都听不清楚，林景明慢慢站起来走向柜台结账，努力不显现出任何异常。 人群中，斜前方有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收起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漫不经心地朝他的方向扫了一眼，站起身来。 林景明忽然意识到，两个小时内前后左右的桌子来回换了不少人，而斜前方的青年……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挪过位置。 冷汗从掌心渗了出来，他的心跳在加速。 而最麻烦的是，在网站上浏览别人的交易记录，会留下痕迹。 林景明加快步伐，混入逛街的人群中，又借着橱窗的反光扫了一眼身后。 戴鸭舌帽的身影紧随其后。 林景明沿着马路径直狂奔。 他对市中心的路况确实不熟，七拐八拐进了旁边的小巷子，放满公共垃圾桶的后巷空无一人，满地积水泛着扭曲的彩光，只有油烟的味道直冲人脸。 他急喘着气，身后脚步声如影随形。 林景明突然停下脚步——到死胡同了。 身后一阵疾风掠过，他被人狠狠掼倒在地，扼住了咽喉，胸口一阵闷痛，窒息感很快涌上了大脑，眼前一片五彩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