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殿下，这样不太好吧……” 东宫一处小院中，萧弘正把玩着手中的弹弓，他将石头按上弹弓对准着院东边的树枝，手指松开，那枚石子飞了出去，击中树上叽叽喳喳叫嚷的小鸟，然后才转过头，看着身侧的陪读，嘴角带笑。“你方才说什么？” “没……”比萧弘大不了几岁的方钦摇着头，他原本是想劝劝萧弘放弃捉弄新来帝师的想法，瞧着萧弘眼底的冷意，怂了下来，方钦父亲是当今御史大夫，而他因为岁数与萧弘相近大些，被燕帝选中送进宫给萧弘当伴读，家中子弟被送进宫伴读是帝王赋予臣属最大的荣耀，所以父亲让他听萧弘的话，尽量不要惹怒萧弘，两人相处了不少时日，平时萧弘也给了方钦不少赏赐，但方钦怕萧弘一直这样胡作非为，怕哪一天惹出事来，燕帝发怒，这怒火会直接降临到他的头上，连累他的家族。 “那他给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劝本宫？”萧弘上回和宁涧见面，宁涧那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让他十分窝火，谁人见他太子大驾不行礼，偏偏宁涧就拱了个手就当行礼了，他一定要想个法子把宁涧弄出宫去，所以萧弘就找来了方钦，谁知道才上几天课，方钦就不听他话了。 “没有没有……”方钦想了想，又开口。“其实宁帝师挺好的，他又不像那些夫子，整天之乎者也，不仅带我们去玩，给我们糕点吃…” “方钦，你觉得跟着本宫，亏待你了是吧？”几块糕点就把方钦给收买了，萧弘气的砸掉了手中弹弓，脸色阴沉的看着方钦。“因为本宫亏待你，所以你就被几块糕点收买了？” “太子殿下恕罪，小的知错。”方钦连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怕极了萧弘这性子。 “哼。”萧弘此刻也没了玩耍的心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吃起甜点，低头看着方钦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身影。“起来吧，本宫又不会杀你。” “谢殿下。”方钦起身，感觉自己腿都有些软了。 “算了，你退下吧。”萧弘看着这些人都阿谀奉承，虚伪透了，他知道方钦在怕什么，但是又想起唯一不对他阿谀奉承的宁涧。 方钦走了，萧弘还坐在凳子上转着眼睛思考要用什么办法折腾宁涧，摸着下巴似乎想到什么，只要他再像上几次那样，折腾几天宁涧，宁涧肯定就受不了辞官出宫！他起身拍了拍洒在身上的残骸，向身边的人吩咐道：“给本宫把小李子叫来。” “殿下，这是您要的东西。”被萧弘传唤过来的太监小李子长得贼眉鼠脸，他从怀中拿出一包巴豆递给萧弘，以前的帝师都要接受萧弘的拜师礼，萧弘就往拜师茶里放巴豆，一般就放一点，便能拉虚脱，但萧弘怕宁涧年轻，这次特意找小李子多要些量。 小李子低着头思索着，萧弘让他拿过来的巴豆可比其他几次要多，恐怕吃了会出事，就多了句嘴。“这次巴豆量太多了些，殿下小心点使用，多了怕是匹马都要被拉死了……” “关你什么事，本宫少不了你的好处，领赏去。”萧弘看见小李子就心烦，打发人走了，他看着手中巴豆笑了起来，阴霾的眼神完全不像个小孩子。“嘿嘿……” 萧弘走到东宫小院的时候，正好看到想找的人正低头看着桌上古琴，他就直接走了过去，也没说话，风吹动宁涧的头发，显露出俊秀白皙的侧颜，这个人长得真好看，比母后还好看，突起的想法让萧弘愣了一下，开始沉思起自己要不要将手中这杯放满了巴豆的茶水递出去。 “太子殿下。”萧弘还在沉思间，宁涧已经回过神发现了他，见萧弘手中端着的温茶。“微臣似乎并没有让殿下端着茶罚站，殿下这是自己罚站检讨吗？” “啊……才不是！这是本宫给你的拜师茶。”萧弘甩掉脑中的想法，十分霸气的将茶放到宁涧面前，然后觉得自己好像霸道了些，又接着开口。“茶要凉了，老师先喝了吧。” “太子殿下，你可知，拜师之前，需要做什么？”宁涧看着萧弘，不过六岁的孩童什么事也藏不住，见萧弘躲躲闪闪的眼神，他便知道茶中有鬼。 “难道本宫给你端过来了，还要本宫喂你吗？你又不是小孩子。”萧弘皱起小脸，把茶端给师父就当是拜师了，难道不都是这样的吗？他以前都是让陪读奉茶给夫子的，这次难得自己端过来，宁涧要求还多了。 “那微臣就先教殿下一些拜师的礼仪吧。”他将萧弘拉入座位，开口讲了起来。 “拜师之前需得选好良辰吉日，备好六礼束修，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干瘦rou条为六礼，在吉日之前三日吃素，吉日当天沐浴更衣，行跪拜礼，双手奉茶之礼，师父回赠礼品，方可拜师完成。” 宁涧说完，萧弘已经听得晕晕转转，在这后宫下人没人敢得罪他的情况下，萧弘必然不知道拜师是一件复杂的事情。 “所以，殿下，今日这杯茶，微臣是不能喝的，这不够正式。”宁涧看萧弘敞开的衣领，想到冬日寒冷，顺手整理了一下。 “那本宫怎么样才能让你喝下茶。”萧弘毕竟只是个孩子，思想逻辑根本没办法与宁涧相比，宁涧这一串长篇大论，就把萧弘给绕进去了。 “殿下现在回去后，备好六礼，这三日素食禁荤，三日后沐浴更衣再来。”宁涧说道，又问了一遍：“殿下可听懂。”见萧弘点头后，他慢慢悠悠的端起桌上依旧温热的茶，吹上一口气，递到萧弘面前。“殿下请用点茶吧。” “嗯。”萧弘看着宁涧诚挚的双眼，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这杯是自己放了巴豆的茶，端起喝了两口，脸色一变吐出茶水，一溜烟跑了。 “哈哈哈……”宁涧看着萧弘快速跑走的身影，摇着头不禁低笑了起来，真是小孩子，倒也有些好玩。 三日之后 冬日的清晨始终有些冰冷，飒飒的风吹动着没有树叶的枝头，阳光轻洒在小院未化去的雪地上，院中小屋门打开，宁涧披着斗篷刚踏出屋子，便看见萧弘站在门口，平日黝黑的精神奕奕的小脸今日竟显得有些憔悴。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今日起得有些早呀。”宁涧行了礼看了一眼天色，现在不过卬时，萧弘平日一般都是辰时开始早课。 “……”萧弘并没有说话，只见他双腿有些颤抖，颠簸地拿着黄油纸袋向宁涧走来，那黄油纸袋递到宁涧面前时，看见里面的莲子等物品，才明白萧弘来干什么。 “殿下来拜师吗？”宁涧垂着眼帘说着，接过了黄油纸袋。 “对不起，老师，请受学生一拜，您就原谅学生吧。”萧弘以跪拜大礼跪在宁涧面前，其实他拜师应该让方钦来帮他拜的，但他被自己蚕食恶果，又被燕帝教育一顿，不敢拉着方钦来看自己笑话。 他那日喝了茶回去之后腹泻一宿，惊动了燕帝与皇后，请了太医诊治方才止住腹泻。 燕帝问其太医病因后，知道喝错了东西才导致的腹泻，立即派人找寻来源，找到了小李子，小李子一见圣驾，胆子都给吓破了，直接把萧弘想要用巴豆折腾宁涧的计划说了出来，被拖下去打了五十大板，丢出宫去了。 萧弘躺在床上心中对宁涧恨意又加深了一分，但他看着震怒的梁帝又害怕的不行，哭的稀里哗啦，说自己再也不敢了，燕帝才肯放过他，但燕帝要求他来向宁涧赔礼拜师，倘若宁涧原谅了萧弘这次过失，就不追究此事。 宁涧仔细一瞧萧弘黝黑的脸上的确有些灰白，身上也裹着厚厚的棉袄，包的像个大胖娃娃不敢外泄，想来是那日喝茶腹泻的后果，怕着了凉又腹泻，他低下身子，将萧弘从地上扶起，摸了一下萧弘的头发。 “既然道了歉，那这拜师礼，微臣就收下了。” 御书房 “先生，该你下了。”燕帝慢慢悠悠喝着茶，眉眼带笑间有些轻松。 “陛下棋艺非凡，局势中竟找不到一丝缝隙，这一盘是微臣输了。”坐在他对面的宁涧看似无奈落子，实际上棋局上白子走势大好，燕帝这般人会看不出宁涧故意相让。 “哈哈。”燕帝赢了棋局，心情颇好，趁旁边太监上前将棋子收回棋笥期间，问起了萧弘的近况。“弘儿近日没有给先生再添麻烦吧？” “太子殿下虽性子顽劣些，但勤奋学习起来，三书五经自然不在话下，将来必定会成为陛下所期望那般。”宁涧抿了一口茶，想到那日拜师的场景，眼尾眯起微微有了笑意。 “希望如此罢，朕只有他一个子嗣，莞儿也溺爱他，从小就娇纵，还望先生，不要见怪。”燕帝深叹了一口气，他虽才而立之年，但燕后身体羸弱不能再有子嗣，他也无纳妃妾之意，以后肯定不会有子嗣，他将所有的期盼都放在了萧弘一人身上，自然希望他能够将来继承大统。 “微臣惶恐，这是微臣应做之事。”宁涧低下眼眸，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