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错过

    这个孩子的到来让他们措手不及，闻峻心中只记得医生说的孩子会对母体造成负担，而林遥满脑子都是闻峻那句“把孩子打掉”，在开了空调的车子里，手脚越发冰凉。

    似感受到林遥的颤抖，闻峻摸了摸他的手，眉头一皱，要求司机把空调关掉。林遥却瑟缩了下，把手收回来，轻轻覆在肚子上，一副防备姿态。

    闻峻一愣，握了握拳，与林遥拉开距离。

    回去的路上，两人各怀心思，不发一言。

    闻峻从主宅要走一个信任的阿姨到家里做饭，段星宇问了几句，都被敷衍过去，他直觉与林遥有关，私下找阿姨问过，什么也没问出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自己离闻峻越来越远，事态挣脱掌控的不安与焦虑，让他决定把林遥约出来见一面。

    巧的是，林遥也一直在等段星宇的联系。

    闻峻不过是去医院拿了些药回来，家里就没了林遥的身影，电话打不通，消息没回复，吴阿姨与他前后脚到的，自然也不知道林遥跑哪去了，只能跟着干着急。

    两人正准备出门去找人，大门被推开，林遥从门外进来，与闻峻面面相觑。

    “你去哪了？”闻峻的语气里充满不自觉的担忧，“手机为什么打不通？”

    “家里太闷了，我到楼下走走，手机没电了。”林遥掏出手机给闻峻看，以证明自己没有说谎，“我不是故意不接的，你别生气。”

    闻峻想说自己没有生气，可他此刻实在无法压抑恶劣的语气，只能转过身，冷冷地说了句：“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随便出去。”

    “知道了。”

    吴阿姨见状，忙上前把林遥拉进屋，笑道：“出去走了两圈，饿了吧，阿姨给你做好吃的，你先看会电视。”

    “谢...谢谢阿姨。”极少接受善意的林遥感激地朝吴阿姨点点头，从闻峻身边走过。

    怀孕后林遥胃口极差，总吃不下饭，之前闻峻强迫他多吃两口就吐，倒把闻峻吓得够呛，所以才专门让吴阿姨来家里给他做营养餐。

    望着林遥乖巧喝汤的模样，闻峻的目光忍不住往他肚子上瞥，如果能生下来，不知道是像他还是像林遥？最好像林遥吧，小小一个，乖乖地趴在自己肩头流口水，再长大点会走路了，就牵着他们的手出去散步，然后奶声奶气地喊“爸爸”......林遥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这么幻想过？闻峻忽然想到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还没成型就被剥夺了降生的权力。

    林遥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的痛苦，可他看见过，林遥驻足在母婴店外呆望着那些婴儿用品时的模样，也曾发现他一遍遍重复播放婴儿奶粉的广告看得眼角泛红，曾经刻意抛之脑后的场景，回忆起来仍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

    而现在，闻峻要再一次成为杀死他们孩子的凶手，他只在乎林遥的身体吃不吃得消，却没想过他想不想要这个孩子。

    “林遥。”闻峻叫住吃完饭起身的林遥。

    “怎么了？”林遥转过头疑惑道。

    他想问林遥对这个孩子的看法，想问林遥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期待拥有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生命，可眼下闻峻不能保证，如果林遥的回答是肯定的，这个孩子就能留下，他需要先跟医生确认，他不能给林遥希望，又让他失望。闻峻沉默了会，回道：“没什么。”

    毕业季总是充满伤感与和解，不管大学四年过得如何，毕业这一刻，仿佛一切都烟消云散。林遥收到好几个同学发来的消息，要他去参加大学同学的最后一次聚会，闻峻没有阻拦，反倒顺路送了他一程，还叮嘱他注意安全，不要喝酒。

    闻峻没看到，自己的车开远后，林遥却往反方向走了。

    林遥没有去参加聚会，这是闻峻买完东西去找他才知道的，回家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人，心里一阵莫名的慌乱。

    “你去哪了？不是让你等我去接吗？怎么自己回来了？”闻峻蹲下身，手里的购物袋还一晃一晃，“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没了。”林遥的声音很小，小到闻峻要凑到他面前才听得清，可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更让他感到疑惑。

    “什么没了？”闻峻闻言停下了在购物袋里掏奶嘴的动作。

    “孩子，没了。”林遥的唇色惨白，带着某种易碎的脆弱，眼里满是疲倦。

    闻峻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林遥的视线开始不安地到处乱飘，他才呆呆地复述了一句：“孩子，没了？”

    “嗯。”林遥点点头，递过一张人流手术报告单。

    气氛陷入长久的沉默，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闻峻接过报告单，看见上面林遥的名字，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艰难地站起身，连带一袋子的婴儿用品发出碰撞的声音。

    “都是因为我忘记吃药，才会怀上的。”林遥始终低着头，没有看见闻峻脸上快要维持不住的表情，“我已经去医院打掉了，你放心，我不会生下一个小怪物的。”

    闻峻觉得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扎了一刀，原来以前那些总是被他忽略掉的细微的疼痛并没有消失，它们一点点积攒着，在这一刻全部爆发，疼到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