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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危机

    睁开眼睛的时候,季凡显然是恍惚了。他呆愣了几分钟才缓缓找回自己的力气。好晕,整个人抑制不住地想要呕吐,非常虚弱的样子。一旁的闹钟忽然响起来,季凡惊得一抖,看去才发现今天距离他上次有意识已经过了将近四天——那些纠缠他的噩梦,明显是人为。

    他没有太多时间理清楚自己的思路,因为楼下的门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他下意识想下楼开门,虚浮的脚步差点直接给自己绊倒在地上。青年扶着墙,微微喘息了一会,将眼前一阵阵的黑压下去,终于一步步走到门口。

    却不是周立。

    年轻人有一双跟周立类似的眼睛,只是扫视便可辨认出二人的血缘关系。他比周立高一些,身形却更瘦,背光的剪影莫名熟悉……季凡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你是……季凡哥哥?”年轻人忽地半蹲下来望他,活泼的神情在深蓝的眸子里熠熠生辉。

    深蓝色?季凡意外地分了心,他记住的那双眼睛无疑是幽邃的黑,那大概率……是他想多了吧。可他和周立如此相似,难道是周老将军有过外籍的情妇吗?

    “周涵,你干嘛呢?”年轻人站直了转过身,让出的视野里是快步走近的周立和一个老人。

    “老赵……”季凡愣了两秒,竟显出些畏缩,一面想伸出手去,一面偏被钉在原地。他过于被年迈者吸引了目光,以至于忽略了并不陌生的名字,“老赵,真的是你……”

    “哥,我们不是约好十点在你家门口见嘛,你迟了三分钟哦。”周家二公子撇撇嘴,正过身子又将青年的视线遮挡严实,“你怎么没告诉我季凡哥现在跟你住一起啊?亏我还想着你是不是金屋藏娇了,哎,太可惜了。”

    周立冷面瞪了周涵一眼,扶住季凡的肩膀,带着他往屋里去:“你胡说八道什么,不继续读书还学会兵油子的腔调了是吧?吃完饭赶紧滚,我忙着呢。”要不是母亲左右叮咛,他才不会“请”弟弟到自己没捂热的房子里吃午餐。尽管只是一栋两层别墅,他隐隐已将其当做和季凡私密的小家。

    那老先生五六十岁模样,瞧着眉目皮肤其实并不太苍老,只莫名斑驳的白发和脊背的佝偻道出点点辛酸。“少爷……”老赵自然地跟在周立身后一步,就像当年跟在季凡父亲,季萧风身后一样,“您受苦了……”

    季凡不自觉地攥紧了拳,五年前的回忆忽地跃出来,试图钻进他的脑子。他下意识去望周立,神情居然露着丝惶恐——这五年的经历,他不允许亦父亦友的老管家知晓,绝不。

    男人捏了捏掌心单薄的肩胛,示意他安心。且不论他是在首都郊区找到的姓赵的老人,“人间”的存在仅流传于权贵的圈子内,离开季家后生活艰辛的对方,自然不会有所了解。

    被相当干瘦的双臂揽进怀里,季凡鼻尖一酸。“老赵”是父亲对先生的称呼,他小时候不懂事,跟着瞎叫。父亲嫌他不知礼数,性格孩子似的管家倒乐得模糊二人年龄的界限。在季凡的认知中,父亲虽说看上去温和,但实则永远藏着严肃与担忧。每时每刻,他均在担忧残存国家的未来、联盟的未来,实在匀不出精力去关心他的儿子……母亲早早去世,幼时真正陪季凡嬉戏玩闹的,只有老赵。

    从某种意义上,这是他现在唯一的亲人了。

    七岁时一贯早熟的他结识了周立,后来更是一同考进了军校封闭式学习,逢年过节也鲜少回家一趟。在他记忆空白的岁月中,老赵渐渐从一个机敏硬朗的中年人变成了一位普通的老人。当然,他明白影响对方最严重的终究是父亲被判刑处斩的事。

    四天前接他们来的司机小李送来了丰盛的饭菜,传统的中式餐点。周涵有一搭没一搭地活跃着气氛,自觉挑了个距离季凡最远的位置。老赵难掩欢喜地为三人布菜,一边熟练地折好餐巾,一边悄悄擦着眼泪。季凡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神态真挚,意味不言而喻。

    老赵握了握青年拉住他胳膊的手,郑重地站起来,敬了周立一杯——在他看来,如今的情形无疑是功成名就的周立,拯救了他家流离失所的小少爷。

    周立也没解释什么,或许来的路上他便讲完了编纂好的故事。这本该是一顿和谐温馨的午餐,可惜一口鲫鱼汤下肚,季凡猛地吐了出来。三天没有任何食物进入的肠胃,配上他一触即碎的精神状况和汤里的胡椒粉,完全没有事才不正常。

    周立的座位在季凡对面,当即一个箭步接住他歪斜下来的身子。周涵也诧异地站了起来,老赵更是满脸焦急。

    “没事……我……”青年勉强地开口,声音却仿佛能带出一股股腥涩的液体。他兀地被拉回了某个噩梦中的场景,有人钳制住他的喉咙,挤压他的腹腔,做了可怕的事情……一秒,或者一分钟,季凡艰难地摇摇头,示意周立扶他到洗手间。

    他干呕了一会儿,整颗头颅突突地疼。

    “怎么了?这几天没好好吃饭吗?”周立皱眉让其他两人处理残局,直接半抱着季凡上了二楼。

    虽说楼下就有一个全国排得上名号的医学研究者,他就是任性地不希望季凡和周涵有什么接触。然而帮青年脱去弄脏的衬衫时,周立僵在了原地。

    ——形状美好的锁骨下方,一个男性的牙印清晰到刺目。他几乎是失控地捏住了怀里的人,撕开布料后方看见,两条毫无血色的小臂中间,正印着某种捆绑的痕迹,泛着暧昧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