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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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东京时间早上9点,一行人来到立尺信田——日本着名动画监督的工作室,这里很安静,员工们一人一个格子间,大家都在忙碌。 立尺信田也有一个自己的格子间,和手下员工并无不同,他正在埋头工作,津野就把他们带到一个小会议室先等一下。不一会儿立尺信田带着手下过来了,没有任何寒暄,立马进入正题。 霖渠也会日语,能听但不会说,他们讨论的东西都很专业,节奏又快,萧楚炎因为语言障碍跟不上,塔伦则是个三脚猫,听得懂也不懂,很快就偷偷打开手机开始刷淘宝。经纪人制作人和助理没多久就离开了,商量好制作费用就没他们什么事儿,都玩去了。 虽然是萧楚炎的歌,萧楚炎创作的故事剧本,但故事是霖渠引导激发出来的,很难说那是不是萧楚炎脑子里的东西,他也不知道那些文字该如何影视化。所以即使作为“编剧”,在这个时候他也派不上用场。 当然,并没有人询问他的意见。 由于这几个日本人一直用英语和霖渠交流,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口音越来越重,萧楚炎听的越来越累。 傍晚立尺带他们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几个人还在聊。吃完饭回工作室,所有资料都全摊在桌上,让人看了就头大。 萧楚炎走过去一张一张翻,理解不了,于是和塔伦退居后方继续努力听讲,但已经听不懂了,霖渠的口音也被带跑偏了。 晚上十点多,萧楚炎和塔伦在后面的会客沙发上吃零食,塔伦啃着薯片抱怨:“好累啊,我受不了了,所有人都下班了,他们要弄到几点?要不我们两先回去吧。” 萧楚炎今天啥都没干,却也累,心累。他想回酒店躺着去,但不要一个人,被霖渠无视了一天,心里憋屈,要抱着霖渠蹭蹭才能好。萧楚炎叹气:“等霖渠一起吧。” 最后回到酒店已经1点了,霖渠洗了澡就瘫床上睡着了,别说抱着蹭蹭,话都没说上两句。 接下来几天,大家每天开会讨论作画制作,立尺带着霖渠去摄影棚拍摄动作捕捉,带着大量素材回到工作室,几人凑在剪辑室里做动画预览。 粗糙的3d人很可怕,简直精神污染,萧楚炎像个小尾巴一样紧跟在霖渠身后,但他们的每一步工作他都理解不了,也没人向他解释,他被忽视地很彻底。 * 今天工作结束得早,但津野跟着他们到酒店,霖渠就一直在客厅里和津野商量。萧楚炎自觉地不打扰他们,自己回房间先躺下了。 这段时间霖渠没像之前那样放慢节奏,一步一步教他,努力领着他参与创作,哪怕是现在有关音乐…… 萧楚炎知道那样会很费时间,而津野和立尺的时间非常宝贵,他明白。 夜里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惊醒,摸起手机一看,已经一点半,再摸摸身边,冷冰冰空荡荡,霖渠还没回来。 萧楚炎起床走出房间,客厅里灯都关了,静悄悄的空无一人。他回到房间里躺下,但脑中思绪万千,已经睡不着了。 在这个时间点霖渠和津野能去哪?萧楚炎辗转反侧,心绪不定,耐不住了,拿起手机给霖渠打电话,结果关机。 离开卧室,打开客厅的壁灯,看到霖渠的手机就放在桌上,过去拿起一看,已经没电了,板砖一块。 桌上倒还亮着津野的电脑,风景秀丽的屏保一张张的换,照得萧楚炎的俊脸惨白,他又看到椅背上挂着津野的外套。 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完,但是水太凉,日本人不爱喝热水,所以屋里没有准备烧水壶,冰凉的矿泉水刺激得他胃隐隐作痛。 萧楚炎告诉自己,没关系的,津野年纪挺大了,不会怎么样的。只是知道了自己不是唯一的例外,对现在自闭的霖渠来说,津野这样优秀的作曲家也能很好地交流,不,是更好。这让他难受。 箫楚炎拿上房卡打开门,午夜的酒店走廊静谧无声,他刚迈脚步就听到悠长的那头传来电梯门开的电机声音。随后一高一矮两道人影踏出电梯,远远走来,长长的影子直挺挺延伸到他脚下。 萧楚炎收回腿,关上门,把客厅灯关掉,回到房间里躺好,缓缓闭上眼。他在胃部的抽疼和胸口的闷胀中抽出一丝酸涩的安稳,倔强地照顾着自己快快入睡。 早上醒来,一切照旧,不过早饭的时候津野又来了,继续和霖渠日语杂家着英语讨论得火热。萧楚炎一边吃一边闲得无聊,带上耳机开始看动画片,随着无厘头的情节发出几声闷笑。 吃完早饭继续去立尺的工作室,车上塔伦和司机用日语聊天,估计又在讨论今天要去哪玩,到了写字楼,她车都不下,直接让司机拉走了。 萧楚炎跟在霖渠身后,这才发现津野不在,不知道哪去了。不过无所谓,不关他的事。 工作室里,萧楚炎一如往常,孤零零地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发呆。 霖渠去工作室和立尺看分镜去,没叫他,萧楚炎的动画片就看不进去了。他捧着一片空白的脑袋昏昏欲睡,又死活睡不着。总觉得有什么事儿放不下,心里一直提着,弄得他神经紧绷。 之前津野和立尺也跟他搭过话,但沟通困难,他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老是要人别人重复很多遍。现在,萧楚炎感觉津野和立尺的口音越来越重,越来越让他听不懂,已经跟天书无异。 他完全放弃专注于他们的工作内容、试图在旁学习取经了,其实孤身一人反倒轻松些。他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想,一个咕噜起身,去窗前从旁边的书架上拿了本漫画。 这是侦探故事,日文基本上看不懂,主要靠图片和几个汉字猜测故事情节。这么看了一会儿就很累,只能接收到有限的信息让萧楚炎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闭塞感。 偶然抬头,窗外巨大的电视广告上,三个白面艺伎正排排坐吃杯面,又甩着拉面跳舞。萧楚炎继续往远处眺望,五颜六色的广告牌密密麻麻,看到熟悉的汉字让他感到十分亲切。 往下则是车水马龙,人流来去匆匆,繁华喧闹。虽然大家都是东亚人,同是儒家文化圈,但萧楚炎觉得,他现在在这儿,看着这些日本人,真的跟国人很不一样。那种陌生感、疏离感似乎来自内心深处。 恍惚间他都有点记不得塔伦是从哪天开始消失,恍惚间这样孤独的日子持续了很久。 他打开手机给爸妈发了个信息,然而他们都在忙,晚上才会恢复他。萧楚炎收起手机,长长地叹气,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他想陪着霖渠,让霖渠不要只身一人,但此时此刻,他才是无比渴望陪伴的那个。 * 午夜12点,霖渠推开卧室房门,萧楚炎早已蒙在被子里,右侧的床头灯散发着昏暗的光。 霖渠轻声问:“你睡了吗?” 萧楚炎拉下被子,露出一双忧伤的眼:“没有。” 霖渠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进浴室去洗澡,他带着未干的水汽出来,走到床边蹲下拉扯萧楚炎的被子,柔声道:“你在干嘛,怎么不睡觉?” 萧楚炎掀开被子看着他:“我在看手机,给你发消息一直没回。” 霖渠说:“我没看到,可能被推送埋下去了。” 萧楚炎点点头,两人在朦胧的灯光下对视,霖渠洗澡后身上散发出甘甜的香气,濡湿的发尾在T恤上留下水印。 明明每天都见面,萧楚炎却很想念他,现在有机会表达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来到日本后无法融入不被需要的情况让他心里生出了一层隔膜。那些天才的、专业的人和霖渠才是一国的,他意识到自己和他们差距太远了。 霖渠往前靠趴在床沿,伸手抚萧楚炎的头发,手指穿插于柔顺的发丝间,温暖的头皮抚慰了微凉的手。萧楚炎像只猫一样享受地闭上眼,身体有点战栗。 霖渠说:“动画脚本和配乐已经确定好,这边忙完了。津野这几天要筹备自己的音乐会,她把工作室借给我们用,我们明天或后天过去,录完就可以回家了。” “津野走了?”萧楚炎被霖渠摸得昏昏欲睡,这时睁开眼。他对津野的离开毫不知情,但似乎他们每天都在说。 霖渠手往下移,指尖触碰他浓密的睫毛。萧楚炎从善如流闭上眼,那眼睫颤抖着,手感有有扎,眨动的时候真的像把小扇子在挠皮肤。 霖渠面容更柔和了,歉疚地说:“你不开心是吗,我没把你照顾好,我觉得你可以和塔伦一起出去玩,但有你在我比较安心。” 萧楚炎忽得睁开眼,眼中水波流转。 “但有你在我比较安心,但有你在我比较安心……” 这句话宛如石子入水后产生涟漪,一圈圈不断扩大,将他裹得紧紧。之后在艰难的日子里,它像一道防护,又像一个诅咒。让萧楚炎得以坚持,也牢牢地将他禁锢。 而此时,萧楚炎鼻腔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他抓住霖渠的手:“我……” 他欲言又止,委屈地吸吸鼻子:“你们做的我完全不懂,讨论的音乐我也不懂……” 霖渠抚摸着他的头发静静地看着他,另一手遮住他的眼小声说:“你不是吧,别哭啊。” “我没哭T﹏T” 霖渠抽了纸巾摁在萧楚炎脸上,起身抬腿跨过他躺进另一侧的被窝里。萧楚炎转身和他面对面委屈地说:“我什么都做不了……” 霖渠手放在他脸侧,拇指擦拭他湿润的眼尾,轻声道:“立尺和津野都很忙,时间不好耽搁,我想赶快做完回家。你是新人,经验不足很正常,我这次没时间跟你说明,回去再教你。” “好玩吗?” “什么?” 萧楚炎被霖渠掐着脸颊五官都变形了,他抓过那只不老实的手放在枕头上继续期期艾艾:“立尺懂爵士,我不会,你们合作那么顺畅,我之前真的拖你后腿了……” 霖渠笑起来:“对,两个你加起来也没立尺大,都能当你爹妈了,你计较这玩意儿做什么。” 闭上眼,声音愈柔:“萧萧,我给你算算,我说过我2岁就学乐器了,津野从小学钢琴,吴青6岁学钢琴,你看,我们从小浸yin音乐。而你正好相反,没有基础,完全临时抱佛脚上mi,临时抱佛脚学会多门乐器,临时抱佛脚让我觉得你很可以。” “明白我的意思吗?你看塔伦,她现在什么样你知道,十年了也就扒拉几下bass……” “呵呵呵……”萧楚炎笑起来,“你太不绅士了,老损她干嘛……” “我说,你这样对比非常不合适,别人干了一辈子了。你好好跟着我,以你的天赋,超过我指日可待……” 萧楚炎本来被安慰地很开心,一听这话就着急起身:“你别老这样说,我超不过你,我能帮你就不错了,我真的怕拖累你。” 霖渠声音越来越低:“你不拖累,这几天赶工才累。其实剧本给他们就好,都比我专业,如果每次细节都要这样去核对,我也累死了……” 霖渠确实看起来疲惫,眼下都有阴影了,再聊几句,很快便没了声。 萧楚炎静静地看着他,把两人交叠的手放进被子里。他很想摸摸霖渠,最好亲一下,但他控制着自己,只是抓紧了手里带茧的粗糙手掌,起身关掉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