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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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场的乐曲渐淅淅沥沥地充斥着整个礼堂。所有的门大咧咧地敞着口,渐深的暮色融进暖黄的光里,像一杯焦糖拿铁。 陆知林站在二楼的正中央,俯瞰着整个会场。观众陆陆续续入席,搅散了空气里浮动着的青草香。他的目光快速地略过人群和座椅,连每一个梁柱都没有放过,时而凝聚在某一点,时而涣散开来。? 对讲机里传来嘈杂的声音,“你的口红掉色了快去补妆”?“把第二场的衣服拿到钢琴边吧不然来不及”“来来演员开场前吃颗润喉糖”“灯表麦表最后再对一遍。”急切往返的脚步声、纷乱的对话与应答声扑天盖地,而陆知林沉默得像此刻还未开场的舞台。 他们都在等待着,舞台在等待开场,等待光芒与热闹,而陆知林或许是在等待一次谢幕。 “导演,钟老师还来吗?” 钟声低沉地响了三下,不容置疑,留下绵长的余韵,红丝绒的幕帘缓慢闭合,场灯悉数灭掉,寂静与黑暗同时降临。只有他手中的对讲机还在尽职地闪着绿光。他掏出手机点开绿色的社交软件,被置顶的和钟卿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三天前。 陆知林闭上眼,深呼吸了几次,视网膜深处绿光还在不停跳着。 他按住对讲,在滋啦啦的电流音中轻声说:“我们开始吧。他不会来了。” 齿轮吱吱呀呀转了起来,幕帘重新被拉开,追光摇摇晃晃打在出场的主角身上,她提着裙摆奔跑而至,每一步都伴随着琴键的震颤。 “戒指掉入古井,长发垂下塔楼,被惊扰的信鸽四处飞散,哪里都看不到阳光的影子...” 恢弘的弦乐伴随着开场白的尾音渐起,顶灯亮起,用四溢的光将舞台笼罩。 这个夜晚终于声势浩大地开始了。这本应是属于他们的夜晚——至少陆知林一厢情愿地这样想着,毕竟论起对这部剧的贡献值,可能钟卿超过了自己。他也一厢情愿地认为哪怕不是为了情分、是冲着自己的努力成果,钟卿都会来看一眼,现在陆知林明白了,所谓的努力,在钟卿的眼中,可能就是随手给的附加奖励,像商场买东西送的优惠券,被遗忘在袋子的角落,和保修卡一起过期。 ———————————— “戒指掉入古井,长发垂下塔楼,被惊扰的信鸽四处飞散,哪里都看不到阳光的影子。伤感的人们最先想到的不是吟唱,不是诉说,而是哭泣。” 钟卿用读诗般的语气念着本子上潦草的字句,饶有兴味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学生毛绒绒的头顶。 “陆知林?” 被叫到名字的学生条件反射般抖了下肩,又马上压了回去。 “画我的时候胆子不小,现在不敢承认了?”钟卿翻着这个本子,除了零零散散的大纲和只言片语,其他页全都是人物速写,线条简单,笔触却直白热烈,画中人的形象饱满,无论是抬眼聆听、垂眼沉思的动作,还是微笑赞赏,蹙眉反对的神情,还是都被寥寥几笔勾勒出来。 而被画的那个人,至少与钟卿本尊有八十分的相似。 “我没有!”陆知林终于抬起了涨红的脸,着急地辩解,“那是剧本思路!那些画...那些画都是分镜练习稿!” “我上课教了你这些?不知道还以为你平时听讲多么专注,真伤我的心。” “我也听了的,不然我就不会写这些句子了。” “是啊,看得出来,只听过一节吧。喜欢?” “嗯..之前在里也读到过,就去看了一下原着剧本。” “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钟卿挑了挑眉。 “老师您居然知道!这个作品情感表达简直完美,含蓄又戏剧性...”陆知林直视着钟卿,瞪大的眼圆得惊人,闪着兴奋的光。 “研究过小众文艺电影的配乐,碰巧了解过而已。”钟卿表情不变,淡淡地打断了他,陆知林瞬间垮了表情,又重新垂了脸,将无处安放的视线落在钟卿的桌面上。 一整套茶具端端正正放在中央,占据了半壁江山,而除了陆知林的本子外没有任何教学相关的器具,看着完全不像一个高校教授。他的手指在桌上若有似无地敲着,手指线条修长,延伸过清瘦的手背,末端收进紧紧扣好的袖口,欲言又止。 陆知林是一个手控,而且是比一般人说的萌点强烈得多的x癖。有手部特写的手表广告、戒指广告对他而言都是情se电影一样的存在,在无数个深夜抚.慰他。其实与之相比、他更喜欢没有任何装饰的luo手,皮rou是地表土壤、骨骼形状是山脉起伏、皮下隐藏的血管经络是河流,构成一整个情潮涌动的星球。 就像钟卿的这样。 钟卿是为数不多每节课坚持板书的人。他握着粉笔在黑板上驰骋的时候,会因为用力指节显出嶙峋的棱角,又被柔韧的肌rou缓和了坡度,带着笔划出流畅的舞步。句点潇洒有力,震得黑板颤了颤,粉笔灰夹带着陆知林的注视一同扑簌簌地弥散在空气中,剩下的一部分沾在他的指腹,被不经意地摩挲蹭掉。 那只是一个再模糊不过的远景,却令陆知林有了一股匪夷所思的冲动,他想要舔掉那些指腹上的残余,用舌尖的温度作交换。 可能是陆知林认真得太刻意了,以至于钟卿转过脸的瞬间被拉成一个构图与色调惊艳至极的长镜头。其实钟卿的长相不说是多惊为天人,但起码轮廓够深刻,特点也鲜明--一丝不苟的衬衫,裤线笔直的西裤,配合领带颜色的马甲,足以使学戏剧的学生敏感地捕捉到什么。 也就是从那次开始,陆知林才成为了班里寥寥无几抬头听课的人。他发现钟卿的眼神也比想象的要丰富。 这门课叫,只是一门校选课,来的都是外系混学分的学生,陆知林也不是什么音乐素养高的人,是因为期末舞台表演抽到了歌剧才想来套个经典剧本改编一下。但是钟卿并没有迎合学生的期待,他只讲自己想讲的小众音乐剧。虽然受众不高,但钟卿还是认真地分析音乐表达与人物角色的契合程度,很多时候播放鉴赏歌剧片段时,学生们昏昏欲睡,他却沉浸其中,随着剧情跌宕。 于是这些形象,连带着零碎的人设和对话都在陆知林的本子上呈现了出来。而他早就忘了自己来的初衷,因为他已经在脑海里塑造了一个形象鲜明的原创主角。 主角原型的指尖不知何时已经伸了过来,堪堪停在陆知林的眼前,眨一下睫毛都能划过他手心。 以为下一秒他就会抚上自己的脸颊,陆知林没有后退反而条件反射一般闭了眼,没想到钟卿只是微微一笑,替他抚了抚衣领。“对不起,强迫症而已。”紧接着没有任何预兆地话锋一转。 “你好像很喜欢我的手。”明明是用着评价学生作业一样的语气,却令陆知林的心悬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狠摔了下去,还在地上重重地弹了几个来回。 “那你喜欢我用这只手打你吗?” 在他睁眼时,他听见钟卿这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