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刑奴
喜鹊跳下屋角,“喳啦”一声惊了春。 昨夜里,蕙香因为江余一句“沈家公子”,辗转反侧,到天见亮时才眯着。这会子过了午,更是困得紧,恨不得把枕头搁地上,来个“天为被子地为床”。 这头害得蕙香两眼倦倦,罪魁祸首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蕙香今儿就只晨省的时候见到了江余,还被赏了十五戒尺,打得臀瓣微红。后来听说江余是出去办事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白日里也没见到他。 瞌睡虫上了身,蕙香打个哈欠。眼皮子都快要合上时,忽地背后给人拍了一巴掌。蕙香往后头一瞧,徐掌事竟亲自上了手。 要说也是奇了,蕙香这几日见到徐玉,总觉着他看自己时,眼里怄着气,走路还一瘸一拐。可是思来想去,蕙香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着这位掌事,索性躲他远远的。 这一掌可不轻,只一下便拍得蕙香身上的瞌睡虫抖落下来。蕙香不困了,老老实实跟在徐玉后头,看他走起路来如鸭子迈步的可笑模样。 日头已然偏西了,风月楼外早前就聚满了人。寒食连着清明,金陵城里的大人们可是茹素好些天,是时候开开荤了。 蕙香被领进风月楼的角落里,帘子遮住,好叫外头看不见他们。小倌儿的开苞夜,都是达官贵人们赶着尝鲜,若是不到开苞就被人污了,后面自然就卖不上好价钱。 这是十足的好位置,客官们寻不见他们,蕙香却能瞅见跪在台子中间的小倌。说是小倌儿,自然还是抬举话,在乱春苑,这样的小倌儿有另外的名字,叫刑奴。 乱春苑里头,刑奴不多,都是开苞夜没挣够百两银子,才来作刑奴。比如,在台上这个,人都到了床上,却突然给恩客甩脸子,当晚就被退了。转天就被治规矩,罚他来作刑奴。 进了乱春苑,没有不挨打的,刑奴却不同。旁的小倌儿都是关在后堂挨打,就是死去活来,外人也不得见。刑奴可是扒了裤子,在外人面前打光屁股。蕙香光是想想,就觉得羞人,真到那个时候,恐怕一头撞死也不为过。 台上的这位刑奴叫添福,吉祥如意的名儿,偏偏人就没福气。添福跪在中央,还没褪裤,便开始发抖了。 “咚——”暮鼓响起,金陵城入夜了。 风月楼原先络绎不绝,此刻也合上了大门。客官们各自寻了椅子,点一盘盐炒花生看热闹。 这热闹正是添福。 台上来了两个龟奴,胳膊比添福的大腿还要粗。龟奴拽起添福的肩膀,就要翻身去扒裤子。这时候,添福也不知是从哪来的力气,像头牛犊子,拿头去抵两个龟奴。 可是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龟奴只使了个巧劲儿,便将添福压在地上趴着。一条红绸自二楼甩下来,一个龟奴接过,借着力气将添福捆得跟粽子一般。 受制于人,添福的裤子三下五除二就被扒了,露出两瓣瑟瑟发抖的屁股。那屁股好生细嫩,像是剥出来的鸡蛋白一般。鸡蛋白里头又夹了一抹碧绿,蕙香认得,这是玉势。 龟奴将添福翻了个面儿,两团rou便冲着客官们。添福慌得很,臀瓣一分一合,里头的玉势一吞一吐,反似邀宠似的。 “要不怎说奴籍就是生性放荡,瞧瞧上面这个,就连撅着屁股挨打还一副水性杨花的模样,也不晓得是在勾引谁。”客官如是说,声音不大不小,将好传进添福的耳朵里。添福浑身一颤,倒是显得后头的两团rou更像是娇花,摇摇欲坠。 台下的大人们耐不住性子,一个个凑上前去,活似一副众生丑态图。 “啪——” 台下抛上来一个铜板,砸在添福的左瓣臀上,印下一个圆圆的朱红印儿。 “呦,谢客官赏。”龟奴咧着嘴,笑得像个干巴巴的树皮。 冷不防挨了一下,添福一个激灵,扭过头要去看是哪个砸他,却叫龟奴拽住头发,朝脸赏了两记极重的巴掌。原先俊俏的脸蛋儿高高肿起,好在踏雪寻梅的屁股还能看。 “啪——” 又是一个铜板,又得了龟奴一句“谢客官赏”。 富家子弟游手好闲,又早早在乱春苑里磨去了少年筋骨。这一铜板失了准头,打在腰上。腰上rou少,疼得更很,添福不留神叫出来,声音带着少年人的尖细,扰得人耳朵疼。龟奴又赏了他两巴掌,打得脸颊通红。 手上没了准头,见不着打臀时rou波荡漾,败家子气极。他又扔来一块大银锭子,直往右边屁股蛋上招呼。这下子可不轻,像是砸进了骨头里。添福“呜”地低泣,一时没跪住,颤颤巍巍差点往前栽。 蕙香有几分看不下去,可是也无奈。他自个儿也是奴籍,若是冲上去,怕是台上挨打的就是两个人了。 好在这败家子并未放荡多久,锣鼓敲响,客官们又端端正正落了座。二楼抛下半截红绸。龟奴拾起来,照着跪趴的姿势给绑了个结结实实。 红绸裹白rou,真像是祭祀的牛羊,任人宰割。添福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他只觉得羞人,眼睛一转,落下两滴泪来。 龟奴拿来两块小板子,只有巴掌大小,纸片一样薄。蕙香纳罕,这样小的板子,怕是连热臀也不够,还拿来做什么。 “噼啪!”板子断了。 这声儿响在风月楼里,四面的奚落声也盖不住它。蕙香也才记起,规矩里头似是有这一条,若是坏了打屁股的玩意儿,原先罚的数就得翻倍。 “噼啪!”板子又断了。 嘻笑自台下轰然而起。添福却慌了。两块断板,原先的数儿便是翻了四倍。他这样的刑奴,上了台子也起码是二三十板子,若是还翻了倍,便不晓得是什么数了。 “这傻子,也不知道仔细皮rou。若是松一松腚子,保管他什么打都挨得着。”流云在二楼,正靠在陈双的身上。说话的时候,声音虽是奚落,却也娇滴滴地惹人生怜。 陈双是吏部尚书陈群的公子,也是金陵城里的风流佳公子,却独好小倌儿这一口儿。若说得细些,说是独好流云也不为过。受不了美人儿的这般说法,陈双将流云搂进怀里,好生亲热一番,“既然云儿发了话,咱们也来学学那哥儿。” 正说着,陈双扛起了流云,拍了两下屁股,就去找小厮要板子了。 许是巧了,流云这方才那番论词不大不小,刚好就入了添福的耳。他试着松了臀rou,迎下一记力道不轻的小板子。 “啪——”板声轻巧,打在臀瓣上,更是清脆悦耳。 回头望去,板子没断,添福松了口气。 接连的几板都不重,在白皙的臀上,甚至连一丝痕迹也未曾留下。可是添福却心惊胆颤地挨着每一板,生怕板子太薄,一个不小心就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可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打到第三十小板的时候,添福只听着“噼啪”一声,腿都软了。 四倍再翻一番得是八倍了,少说没有两百多下也是打不住的。添福晃了神,他在乱春苑,还从没见过有谁被打了两百多下的。今夜以后,怕是不知道会是如何的屁股。 乱春苑里,规矩向来就是如此,还没有为谁开过先例。除却之前江余看蕙香实在熬不过去了,也未曾免过一下板子,只是叫他以后再还。 添福心里再清楚不过,他是刑奴,本来就是用屁股给那帮大人们助兴的玩意儿。别说是皮开rou绽,就是今夜里被打死,也怕是少不得一下。 大人们可不管,他们倒巴不得见着臀rou染血。回头与小倌儿到床上欢愉,在小倌儿耳边说起,看娇人儿吓得发抖的模样,更是显出自个儿雄风万丈。 “温香软玉红臀瓣,佳人伏首饮低泣。” 蕙香是读过书的,听着词儿便猜出来这是热臀,不过是换了个斯文名儿。 “噼里啪啦”一通乱响炸开,两三个龟奴上下其手。添福也不晓得自己的屁股是哪里疼痛,只知道这巴掌又急又密,他低着头,晕得天旋地转,忍得实在难受。 红绸渐渐浸湿,添福果真低泣起来,像朵雨中花。屁股红通通,脸也红通通。 龟奴见了美人泣泪,却没半分怜香惜玉。拽住红绸,将他后头的rou翘得更高。这般模样,底下的恩客们更加看得分明。可却还是不知足,那一双双眼简直要贴到添福屁股上去。 “花开富贵红复紫,含香带雾情无限。”想来是这词儿写得太玄乎,还要劳烦龟奴特地过来解释一句,“红丝竹板五十,香檀戒尺五十,如意藤条六十。” 龟奴这方刚念完词儿,就听一声竹板破空而来,落在添福的右臀上,霎起一道丹红的棱儿,虽不及银锭子砸出来的印儿,在微红的rou上也算得显眼。 因是这风月楼,便不要小倌们挨打报数失了风韵。只有一样,这刑奴挨了打,须得叫,不仅要叫,还要照着娇俏得来。 添福素来不懂这讨宠的招儿,要不然,也不至于沦落来此地挨打。他随口叫了一声,硬生板砸,没透半分情意来。 这可恼了恩客们,龟奴暗中怪添福愚笨,又加了手上的力气。他们常年做活儿,手里头的力气自然不小,只几下便打得添福冷汗淋漓。 “啪——” 一条深红棱子横在两颗屁股中间,不一会儿肿起,竟与其余地方高出不少。 “疼啊!”添福声音细,却不经喊。数目还未过半,呼痛声便愈渐沙哑,更不诱人了。恩客们失了兴致,便各自调戏自个儿腿上的小倌儿去了。 龟奴气极,甩上来的竹条愈加凶狠,吓得躲在帘布后头的柳棉大哭,云烟也直发抖。 流云此时正与陈双亲热着,好容易腾了眼去瞅蕙香。流云本以为蕙香会抱不平或是惊惧,但那小子也只是看着,一动不动。 世上的人那么多,史书里头的贤君都管不过来,做什么去逞英雄。在这乱春苑里,逞英雄的人从来没好果子吃。这不,有人偏不信,一早出府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