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微命(晾臀,戒尺)
落日余晖铺在石阶上,明暗交错,像极了这荒唐的世间。石阶的尽头被假山挡住,假山不算高,只是模样怪异得很,好像是成心要挡住后头的乾坤。 蕙香想着眼前的人,想他如何待在这样腌臜的乱春苑,却做着忧国忧民的生意,不由得心疼起来。大约是心里头装着人,顾不上再看路。蕙香脚下没踩稳,眼看要栽,便被江余一把扶住,顺便在蕙香后头赏了两巴掌,在小心叮嘱一句,“看路”。 蕙香笑着,可是江余笑不出来。他低下头,把身边人拉得更紧一些,一路无言。江余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明明之前已经想过了许久,却在方才忽然后悔了。 内斋说是一心报国,可哪里是什么好地方?多少魂魄埋在里头,夜里哭起来都叫人胆寒。他的小郎君即便三岁识字,五岁读史,即便后来又在乱春苑里滚了一遭,可终究是心性未泯。这样干净的人儿进去,没准赶明儿就给吞得连骨头渣儿也不剩下了。 江余正想着,蕙香靠得又近了一些,没头没尾来了一句,“我不怕,说好了要一起长命百岁的”。江余记得,这还是上回蕙香生辰,他带他吃长寿面时候说过的话,也难为蕙香到如今还记得。 假山就没有路了,眼前杂草丛生,像是落魄了的大户人家的废院子。乱春苑里一向呢喃,还鲜少有这样的地界儿。 蕙香正看得新奇,转头去与江余说笑,却见江余拨开一片草,底下是生了绿锈的铜环。江余拉开铜环,又用钥匙开了锁。“沈知仪,你要知道此一去……”江余话说了一半,自个儿都觉得多余,于是叹了口气,又另起话头,“沈知仪,多加小心”。 内斋隐蔽得很,门外又假山挡着,里头还有一段长长的地道,上上下下,依旧止于一扇门。江余开了门,外头却比地底下还要阴寒。 “呦,来新人了!”来人裹幞头,一身麻布袍子。这男子估摸中年模样,也不是十分凶神恶煞,却直教人想要退步子,离他三丈远。蕙香在往下处看,这人袖子撸起,手上拎了一把黑檀木戒尺。 “忠叔,这是沈知仪。”蕙香被江余揽过,不留痕迹护在身后,暗中寻思着。江余待这位“忠叔”恭敬如长辈,不过看江余这样护着他,忠叔十有八九不喜他。他偷瞧着江余的脸色,悄悄从他身后挪出,才看见忠叔脸色和缓些许。 “呵!”忠叔一声轻笑,十足不屑,“他这样细皮嫩rou的,能干嘛?狐上媚主吗?”这话说得重且偏颇,以前乱春苑里愿意过来的小倌儿,哪个不是顶好的皮相,家国当前,百姓涂炭,哪个不舍得豁出去自己的性命。 忠叔挠挠鼻子,大约是自己也觉得说错了话,没再言语,只是让开道好叫他们进去。 蕙香掀了帘子,停在外头没进去。里间是青石砖搭成的屋子,中央放一张大方桌子,朝西三扇雕花木门,齐齐是锁上的。朝东是几个木架子,要不是上头还躺了人,蕙香也猜不到那是刑架。 “苑主,来新人了?”流云光着身子躺在刑架上,看见蕙香,眼神带了几分躲闪。“这回又要拿我打样了。” 也不知道是赶了什么巧,蕙香进门时就撞见流云挨戒尺,这回还是。 “嗯。这是内斋早有的规矩,你当初进来的时候,趴在上面的人可比你老实多了。”江余瞅了一眼流云青紫斑驳的屁股,“挨到哪了?” “你问忠叔去!”流云把头偏向另一边,不搭理他。 当年他进门的时候,躺在这处儿的人是钟乐。去年钟乐也不知是从哪里听到人传西戎人要打长安,连夜写了纸条子递上去,又抱着杜工部的诗集读了个通宵。等流云在见着他时,脖子上多了一条被麻绳勒成绛紫的痕迹。 江余知道流云是想起了往事,也不搭他的话。江余敛了脸色,寻条长凳坐下。 这是要教规矩了,蕙香没来由地屁股一紧,咽了一口唾沫。 “内斋当初是江家老爷子建的,建斋便是为听消息。以前河山还算是太平,就听朝里的消息。至于现在……”江余忽然不说话了,看着流云发愣,“国都将不国了,内斋是干什么的,想必坊间的传言你也听过一些。” 蕙香点点头。坊间的确常说内斋是个如何厉害的地界儿,仿佛里头的人都有三头六臂似的。就连他儿时听说书时,说书先生也要说道几句。只是坊间传言多不可信,还不如他阿耶的几句话说得实在。 那年冬至,阿耶喝醉了酒,拉着他在廊檐下吹风,“知仪,你可知道这史书上,舍生取义者能进,功载千秋者能进,遗臭万年者都能进。可是世上也不只有他们,有些人,注定是要被被埋进土里。”内斋大约就是如此,是正大光明后头的不见天光。 蕙香正想着,忽然听见江余的声音。 “内斋规矩不多,都在那儿了。”江余指了指墙边的石头,那里刻了字。“沈知仪,我知你。我不怕你为私利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只教你尽力而为就好。” “记不住要罚。”蕙香正要点头,又听江余不轻不重来了一句,“怎么罚看你这位前辈就知道了。” “还差多少?”江余瞥向门口,是忠叔进来了。流云看见忠叔手上的黑檀木戒尺,臀rou一缩。 “少爷进来得早,还没罚过几下。”忠叔将戒尺放在流云的臀尖上,用手背试试臀rou,“仔细掉了加罚。” 蕙香听见了,暗自心惊。流云臀上早已经染了颜色,他以为罚过半了,没成想才几下。 “流云这小子向来不惜命,我就寻思着这回罚狠些,多少能管用一两回。五十戒尺,二十藤条,四十板子。这小子也是欠打,戒尺上身也不知道服个软。不错了,好歹没有黄木棍伺候上。”忠叔刚说完,就听见那方“啪”一声响。忠叔过去捡起戒尺,又放在原来的地方。“这才多大一会儿,方才挨得打不算,再加十竹条。” “流云请罚。”流云咬着牙。 这刑架也不知道是哪个造的,大约是怎么难受怎么来。大约是一架木床的形状,上头非放个圆木。流云就趴在木床上,下腹垫着木枕,他只稍动,圆木便往前头滚。 “啪——”戒尺又掉在地上。 忠叔也不难为他,执戒尺将圆木拨回流云的下腹,两团rou便抬到最高处,看着十分喜人。 流云正羞得紧,又感到戒尺在伸进自己的腿间。他晓得忠叔是何意,这番打不轻,将腿分开能让rou松些,不容易打坏。可是,耽于蕙香在面前,他不自觉又将腿夹得更紧了。 “啪——”戒尺上身,压出一道白痕,然后臀波泛起。这下比前头挨的打都重。忠叔找来绳子,将他的两只脚捆在床脚,腿分到最大,也不由得什么羞不羞了。倒是蕙香,依稀窥见流云两股之间的风情,羞得脸红。 捆了两只脚还不够,忠叔又捉住流云的手,也捆在了床脚。 “蕙香,你看好,在这处挨打不要报数,可以哭,可以叫,但要好好想着自己犯了什么错。还有,无论这顿打多狠,不许求饶,既然当时是自己选了路,就由不得你后悔。”江余这话似是对着蕙香说,眼睛却看着流云。 忠叔下手细,却比乱春苑里的龟奴狠辣上许多。不过三下戒尺,便覆了整个臀面。斜斜投了些许光进来,衬得流云的两团rou微微发颤。 戒尺一寸宽,每落一尺,便多一道红痕。流云咬着牙,一声也不吭,静静挨打。 “啪——”忠叔力度忽然加重,这一道戒尺痕高高肿起,带得旁的rou跟着一麻,随后这尺痕积累的疼痛密密麻麻渗进皮rou里,久久不散去。这一记格外狠,在深红的臀上高高肿起,显得愈加可怜了。 “呜——”流云终究没呻吟出声,可是喘息声却更是急促了。 “现在知道疼了?”江余沉声,“之前命都不要的时候,怎么不怕?” “舍我一命,救边陲黎民,流云这条命值了。”流云挺起腰,又迎上一记狠辣的戒尺,声音里不觉带了悲怆“殿下,我不后悔。无论往日如何风光,可是脏了就是脏了,三尺微命怎么配得上这浩瀚山河。若有一日,山河不弃,在下愿以身许家国,何幸!” “你父兄当年……”江余红了眼,却终没说下去。“罢了,早知道拗不过你。流云,你的命也是命,若是你这样的人都死光了,还有谁来护着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