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算计(剧情)
江南的梅雨情意绵绵,常常徘徊一两个月也不愿走,缠绵悱恻中,给金陵城蒙了层纱。城里娃娃们撑着伞踩过坑坑洼洼的鱼脊街面,聚在一处嬉戏,倒是叫妇人们苦恼成天不见日头,过冬的棉被都晒不干。 烟雨朦胧中,徐玉在廊下看雨。忽听得有人匆匆而来,他未转头,一手伸出廊外去接那无根之水。 “如何了?” “在下遵照大司马的指示,帮秦聪开了道儿,那边自然干得风风火火。”来人待着面纱,一双柳叶眼儿却格外勾人,“现下,秦聪他们大约是已经入了宫。” “既然如此,岂有不赴约的道理。”见鳖已入瓮,徐玉眉头却未散,他握紧了掌心的雨滴,无奈看雨顺着掌纹滑落。 宫里今时颇有些不寻常。以往朝臣们三五成群搁外头聚着,今日齐齐噤了声。小太监从旁而上时,可是纳罕地瞅了好几眼这帮大人们。 卢炎的身子骨压不住江南的烟雨,早早告了假。反倒是成全了秦聪这些人挺直腰背,却依旧顶不住风烛残年,像极了头上没两根毛的鹌鹑,耸着膀子瑟瑟在细雨中。 太极殿依旧如往日一般威风,外头的风雨是进不来的,大约是因为里头早已经是血雨腥风了。 “皇上今日身体不适,臣奉命理政,诸位大臣有本启奏,无事退朝。”徐玉立在大殿中央,重复着与以往一样的话。这些和瑞朝留下的老臣们个个尸位素餐,他从没指望这些人能说事。好在,卢炎一早就拨了人在要紧的位置上,故而每日的早朝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显然今日不会这样简单。 平日里上朝,秦聪一向都是半眯着眼打瞌睡,这回倒是抬起了笏板。“徐大人,我等多日未见圣颜,心中不安。还劳烦徐大人将皇上请出来,我等才好安心为皇上效力。” “放肆,皇上圣体躬安,是你想见便能见的吗?” “徐大人,在下敢问,这大聿如今是姓徐么?”秦聪走上前去,梗着脖子,装出少年时才有的书生意气模样,“我等读书时便习的是忠君报国的道理,可是如今徐大人这般,臣恐社稷危矣,臣斗胆要联同诸位大臣清君侧了。” 秦聪说罢一抬手,太极殿外涌上来一队身着甲胄的士兵,将整个大殿团团围住。梁王掂量了腰间的玉带,快步而上,腆着肚子立在了龙椅前。 “大胆徐玉,意图谋反,此乃……”徐玉不过是抬眸看了梁王一眼,便叫人忘了后头的词,红着脸憋了好些时候,才接上后头的话来,“此乃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梁王语毕,士兵们的刀剑便架上了徐玉的脖子,可惜再不敢上前一步。 “臣等上承先帝之命,奉命匡扶大聿。”秦聪大约也晓得梁王是个不靠谱的,接过话来自己说,“梁王殿下文韬武略,心怀天下,有治世之才。臣等愿追随梁王殿下,为天下开太平。” 徐玉轻蔑看着秦聪讲得正派,心笑他那些个蝇营狗苟,都没有乱春苑门口的石狮子干净。自以为包个好看的皮儿,旁人便瞧不见了不成?底下乌泱泱跪了一片,跪的都是自己的富贵前程,这帮老臣这时候倒是一个个上赶着“忠君报国”了。 “秦大人恬不知耻的本事,在下真是好生佩服。”徐玉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往殿外走,“成王败寇的道理,在下还是懂得,不过还是请秦大人让大司马打完仗,毕竟大司马护的是国泰民安。若无大司马领兵,西戎一旦过了长安,你们这皇位也坐不安稳。” 秦聪正要应,就被梁王抢了话,“李余能有什么本事,不过就是江芸的儿子罢了。况且当年威名赫赫的女诸葛不也是自甘降了奴籍,还被送了西戎人。” “本王自幼也读过,领兵打仗的道理多少也懂上几分,两军对垒最要紧的是兵强马壮。本王若是发兵五百万去西戎,定能踏平西戎的。” 徐玉本是被这梁王气得脸青,可听得他说完却又被气笑了。这梁王真真是何不食rou糜,大聿如今的兵力,怕是算上那些都拿不动枪的老兵,也凑不齐两百万。他口中的五百万兵卒可得是同阎王爷才能借得来。 秦聪显然也是听出了梁王话里的破绽,脸上不太好看,却又下不来台。 “那便恭祝梁王殿下百战百胜了。”徐玉没等人来催,自己拖着原先围他的一群兵卒去了大牢,留下秦聪这帮老臣面面相觑。 雨渐大,淅淅沥沥,没完没了。雨水路过青色的瓦砾,串成银线几根,挂在内斋的窗外。 蕙香顾不得看雨,坐在矮椅上低头理着今日传回来的字条。前些日子又补了十几藤条,后头的伤还没好,丝丝缕缕渗进肌理。他正要换一本账册的时候,冷不防听见外面在吵。 说是吵,其实也不过只有两人,还都压低了声儿。蕙香趴在帘子上,才能勉强听得一二。 “你们这便是定了?”略老的声音是忠叔,蕙香挨多了罚,对他的声儿再熟悉不过了。“若不是我如今掌着内斋,你们这样是不是都不打算知会我一声?” “不是,忠叔,江哥也是……”蕙香还没听真,徐玉便被忠叔打断了。 “也是,我这一把老骨头,能帮上什么忙?”忠叔一声苦笑,“疯了,都疯了!当年小姐进宫的时候,我就该拦着,就不会再有如今这些事了。那小子走的时候怎么说?‘大聿不值得,和瑞帝不值得,但是百姓值得四海太平’。真是好话都让他说尽了。” “他那个爹是个什么样的,他又不是不知道,连李秦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都以为要篡位,更是成天见儿地巴不得他李余死。李余还想借和瑞帝的势来压梁王,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把自己都算进去了。” 蕙香听得这一句,手指冰凉,抖得连账册也拿不住。他忽然就明白了李余的算计,哪里是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就是自投罗网罢了。 如今的和瑞帝久居深宫,却野心未泯。而徐玉年纪太轻,卢炎又太老。李余只凭这两个人能治得了天下,却理不清宫里事。梁王一事,不过就是让和瑞帝一个皇位。老皇帝不是傻子,知道若是自己的弟弟登基,等着自己的是一杯鸩酒,所以定会有所行动。 蕙香握住要腰间的玉佩,摸着上头的如意纹。他哥真是聪明,和瑞帝为了成全自己的一世英名,一定会让他哥打完仗。从此,大聿三年无虞,小皇子如今十二岁,有卢炎从旁辅佐,将将养出一代明君了。 只是,他的将军,大概永远也回不来金陵了。 那又会是什么手腕呢? 毒酒、暗箭、还是干脆是一纸诏书…… 蕙香不敢想。 “徐公子还身在囵圄,就这么出来了吗?” “江哥早在牢里插了人,出来倒是不难,只是还要劳烦忠叔帮我在内斋备一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