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听了都想笑
“还有他。”韩驭风的胳膊一抬,把站在一旁关心弟弟脸色难看的韩大少也给指出来了。 韩大少是把在学校那场戏看从头到尾看个了全的,但他总是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韩驭风丑态百出的样子,最后在场面即将控制不住的时候华丽登场,稳稳控制住局面,每次都是优雅从容又好心肠的贵公子形象,真是…… “你优秀的继承人。”脸上贴了块纱布的男孩对着韩智允露出了个讽刺意味十足的笑容。 “关大哥什么事?你不要诬陷好人!”原本心虚得不敢看向父亲这边的韩瑾泉忍不住回头对韩驭风挥了挥拳头,然后在父亲冷得能冻死人的眼神下xiele气。 “我指你,你不吭声,我指他,你说是诬陷好人,那你就是实打实的坏人喽。”韩驭风恶意的笑容更盛了,“而你大哥可是看着你行凶而坐视不管的人哦。” “韩驭风,你不要信口雌黄,我难道没有站出来帮你主持公道吗?”韩瑾瑜这是他头一次被这个鲁莽的野种指控,稍微有点乱了分寸,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 “如果你站出来主持公道了,我都能被打成这样,你要是没站出来管管你的疯狗弟弟,我是不是会被他打死?哈?”韩驭风在心底哈哈大笑,真是太好哄了,成年后的韩大少可不是能被他三两句话绕进去骂的人,欺负未成年人可真好玩。 “韩驭风,注意你的用词,他始终是你的哥哥。”韩智允终于开口帮他两个儿子说句话,他在几个人相互挑衅期间大部分时间看着自己眼前的三儿子,自然没有错过他脸上无意识流露的狡黠神色。 但是韩驭风却又打了个喷嚏,然后痛得下意识双手虚掩着鼻子——绝对他妈的骨折了,这种感觉他在熟悉不过了,“嘶……” 听到喷嚏声的韩智允拉开了韩驭风的手,纱布已经被彻底染成了血色, “我给你叫医生,等下张管家会帮你重新清创的。”说完,韩智允便掏出手机开始拨号,然后把韩驭风拉到了客厅后面的沙发上坐下,叫管家拿来医疗用品清洁伤口,全然不提他两个儿子把“三少爷”打得满脸是血该怎么处罚这件事。 韩智允一直都是这样,表面上主张自己的平等,暗地里极度偏袒乃至纵容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对闯入他生活的韩驭风,做到了自以为的尽心尽力就好——没有关心,但是要确保对方接受教育,不缺吃少穿,身体健康的长大。 如果尽全力都是只能做到这些的话,这个家只不过是高档一点的福利院罢了。 管家拿来了医疗用品,给难得安静的三少爷喂了一点消炎药又清了清创口,重新贴了块纱布上去,这时韩驭风才好似从走神中清醒过来,对坐在沙发对面用无法揣测的表情看着他的韩家主说道:“既然我都已经破相了,生日宴我就不参加了,不给你丢脸了。我回房了。” “医生还没来,坐下。”韩智允想都不想的否决了他。 “医生可以直接来我房间找我。” “那你还没祝我生日快乐,不许走。” 韩驭风眨了眨眼,韩智允到底是在过几岁生日?三岁,还是三十多岁?幼稚的话让因为重生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岁的韩驭风感到可笑。 韩老爷那张过分年轻的脸,或许就是他无法成长为父母的现实投影,作为成年人的他只不过是个赚钱养家的工具,没有能力担负起除此之外的任何责任,例如作为父亲的责任——自然也就永远年轻,永远说话难听。 但是韩驭风光是跟着几个人呼吸同一片空气都觉得好累,所以他直接敷衍:“祝你生日快乐。满意了吗?” “……那给我的生日礼物呢?” 啊,真是要脸啊,韩老爷。韩驭风几辈子加起来都没收到过几次生日礼物,而坐拥庞大商业帝国的韩智允每个生日的排面都堪比国庆节庆典,真是至于在这儿莫名其妙的为难一个小孩。 忽然就不爽到家了的韩驭风撂下了一句,“你等着,我回房给你拿。”就匆匆跑到了客厅走廊后面的小卧室——他自己的小房间,从床底下扒出粗糙但看得出来拼得很用心的航空母舰模型,抱在怀里边又匆匆的跑到了客厅。 此刻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韩家家主似乎训了他两个儿子几句,几个人都有些面色不愉,而韩智允听到韩驭风的脚步声回头时,表情诡异的缓和了一点。 韩驭风十五六岁时长相还算是憨厚可爱型的,现在因为奔跑加上鼻子不通气略有些小喘,他眉毛又粗压的又低,虎头虎脑中透着些笨拙,张嘴喘气的样子有点像吐舌头的小狗,但是却紧紧的抱着怀里的手工航模不放,简直像什么惹人怜爱的幼犬了,“这是我昨天、前天,乃至大前天——我记不清做了多少天的,要送给你的航模。” 果然是航模……韩智允不知道为什么,在决定去生日宴现场进行彩排预演时,脑海里不停的在想着自己的几个儿子——准确的说是,平常令他颇为头疼的三儿子的身影,并且莫名确信的,自己今天会收到来自这个“闯祸精”小儿子的重要礼物,因此才匆匆的赶回了家。 并且在此刻,见到韩驭风拿出了他手工拼成的航模,才感到安心,就好像他没原由的预知了什么未来,并且那个未来朝着他的掌控稳稳的前进了。 韩驭风即使是被两个哥哥欺负得惨兮兮的,显得有些可怜的样子,还是在听到他提到礼物时,忙不迭的献上自己的心血。这在在韩老爷眼里显得十分可爱,他甚至忍不住想伸手揉揉对方乱蓬蓬的短发,并赞赏上一句,“xie……“ 韩驭风双手捧着模型向下一掰,跟着膝盖向上一顶,“喀嚓!”航模当场从中间被折断裂开,配件哗啦啦的散落了一地。 韩智允即将伸出的手僵在了身侧,而原本只是僵硬不敢看韩驭风的两兄弟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韩驭风。” “嗯呢。” “你什么意思?”韩家家主此刻像个超负荷运转的大型中央空调,声音中释放的冷气足够冻结整栋别墅。 “什么什么意思?礼物你也看到了,我已经准备了,您领个心意得了,收到那么多东西又不差我这一个。”十五六岁的憨厚少年嘴里竟然能吐出了如此阴阳怪气的话语。 “……”韩智允确实不缺礼物,这点他无法反驳,但他仍是有股无名火要发,而他又不是性格隐忍的人,于是不假思索的责问了:“那好端端的礼物,你为什么要摔了?” “啊,你说‘这堆垃圾’啊。”少年瞟了一眼地上散落的航模零件,“‘大眼一看就能看出起码十三处错误的东西,还有资格叫做礼物吗’?” 这些,可都是韩驭风在某次人生里听过的原话。 不被人需要的心意,确实只能叫做垃圾。 “你……”韩智允似乎是想骂他两句什么,但又没想好词,因为之前作为海军上校的他,确实在看到航模的第一眼就发现了好几处拼错的地方。 “我现在能回房休息了吗?” “你去休息吧。”韩家家主的语气似乎是有些无奈了,最后隐隐约约的是叹了口气,蹲下来捡起残片,“那你下次注意一点,不要再弄错了。” 听到可以走人的韩驭风当机立断的转头了,再听到后面跟着的那句话,更是脚步也不停的回了句,“你放心,没有下次了。“ 没有人能分得清,三少爷的这句,没有下次了,是指下次不会再搞砸给韩老爷的生日礼物了,还是再也不会送韩智允生日礼物的意思,但三少爷果真没有在韩老爷的生日宴上出现了。 没有了三少爷的生日宴成了彻底的韩家父子的家宴,但是他们三个没有一个人脸上流露出了真情实感的喜悦。 某种意义上韩家大少二少爷很惨,他们成年前也要看韩智允的脸色过活,他们没有被父母亲爱过——所以才将得不到爱的怨恨全部发泄在了韩驭风身上,发泄在一个被母亲丢在这个高档福利院的孤儿身上。 这个家可真是被诅咒了一样的不幸。 或者是已经被诅咒了。 半夜听到门外成年人的踱步声胡思乱想的韩驭风平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他时常睡不着,因为他不像这个家里剩下姓韩的人一样住在楼上,而是与仆人们一样被安置在了一楼,并且隔音不太好——所以无论是宴会也好,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仆人窃窃私语也好,都能很轻易的让这个小孩睡不着觉,导致了一度有些神经衰弱的毛病。 但现在睡不着也好,他可以整理自己那些白天没有消化完的记忆,使他忆起了被这个家的每一个人都杀死过一次的悲惨结局。如果这家人是被诅咒的不幸杀人犯,那他作为被害者又是什么呢?是诅咒必需的牺牲品吗? ——不,不对,有一个关键人物好像是这个诅咒的破局。 韩驭风回想起了那个人,韩瑾祎,韩家真正的三少爷,以及他曾经即将迎来的正常老死而不是被人杀死的结局。 在某一次重生里,韩驭风为了在这个家生存下去,主动找到了年幼时被人拐走的韩家三少爷韩瑾祎,把三少爷的位置还给了他,获得了全家人的好感——毕竟所有人都是因为他突然的出现,占了原本属于真正韩家血脉的位置而讨厌他的。 于是在那次人生里,韩瑾祎甚至说服了韩老爷出钱资助韩驭风出国留学,让韩驭风享受了足足五年自由的异国生活。 ……只不过那次人生他犯下了一个重大的错误,导致他被自己的解救者,韩瑾祎,亲手杀死了。 他让韩瑾祎爱上了他,但他却只是利用他并不回应他。 而这群姓韩的都是爱上一个人,就会压抑不住骨子里变态的控制欲与破坏欲的疯子。 韩驭风想到这里便起身下床,不穿拖鞋,小心地压着脚步声,爬上楼梯找到韩智允的书房。刚才的回忆除了让他想起那个恬静可爱的三少爷发狂后令人发怵的恐怖模样以外,还让他想起了韩瑾祎带他到韩智允房间时看到那里藏着的东西—— 一把可以杀掉这家人,或者杀掉他自己的手枪。 按耐着因内心澎湃的情绪而忍不住战栗的手指,韩驭风推开了韩家主的书房门,摸到书桌后面,找到了那个封存着那样东西的密码箱,心情愉悦的哼着歌输入了他熟记的那串数字。 “咔嗒。”箱子开了,韩驭风嘴角都快咧到了耳后,他扒开上面堆放着的无用文件,即将拿到那把漂亮的.44马格南手枪时,“啪”的一声,韩瑾泉按下了书房的灯开关。 突如其来的刺眼光线让韩驭风猛地眯上眼睛适应了老半天,接着就听到韩大少清冷得不像少年人的嗓音:“抓到你了,偷东西的野种。” 从透光缝隙中,韩驭风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两个少年的身影。 听到一向“文雅”的韩瑾瑜都开始明着骂他野种了,估计这位大少爷是真的生气了。 但是韩驭风一边适应着光线,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停,他摸到了藏在文件最底层的手枪,并将其藏到了背后。 好不容易适应了眼前明亮的书房和明艳的少年们阴郁的脸,却看见对方直接按下了墙上的警报装置,顿时整个别墅都变得刺耳了起来。 是想把自己名义上的弟弟,以小偷的身份赶出去吗?韩驭风歪着头,扮作无辜的样子看着名义上的哥哥,倒也不做任何挣扎。 不一会儿,韩家家主姗姗来迟,一家三口齐刷刷地站在书房门口,如果不是韩家主下令赶走了凑热闹的仆人们,韩智允的书房简直就是什么新闻发布会现场。 而作为“检察官”的韩瑾泉抬起手臂笔直地指着自己亲手抓到的“盗窃者”,向“法官”韩智允陈述着他的“滔天罪行”:“我晚上起夜看到韩驭风神神秘秘的推开了爸爸的书房门,有点担心就跟了上去,没想到他竟然私自打开了爸爸的保险箱,爸爸——”为了证明自己,他立刻跑到了书桌前像是怕被韩驭风销毁证据一样,夺过桌面上从箱子里被翻出来的文件,举了起来,“他竟然想偷韩家的机密!” 甚至为了在父亲面前表现,二少看都不看那份被他举着的“机密”一眼。 而法官韩智允的表情却十分好看了,“你是怎么知道箱子密码的?” 韩驭风眨巴着无辜的双眼,不回答。 “……你刚刚打开那份文件看了吗?”韩家主又问。 “没有。” 听到这句回答的韩智允松了口气,但性格恶劣的孩子没让他放心多久,就噗嗤的笑出声了。长相憨厚的少年笑了,笑得比起小狗,更像一只小狐狸,“但看封面,是我的领养文件吧,韩先生。” 韩家主彻底僵硬了,而剩下的两个人尚且蒙在鼓里,看着有些反常的两个人有些云里雾里。 “成年后,我想改回我父亲的姓,并且离开这个家,作为李驭风独立生活,可以吗?” “不行!”韩智允想都没想的拒绝了,直到说完后才开始给自己找补,“你爸爸对我而言,是有救命之恩的部下,他是为我而牺牲的,我有责任照顾你一辈子。” 韩驭风,原来是爸爸牺牲了的部下的儿子吗?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一直在霸凌韩家恩人的儿子吗? 这突如其来的事实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将二少爷劈得外焦里嫩,悔意与愧疚使他无颜面对自己身旁的韩驭风,却没想到在父亲和大哥的脸上看到了惊慌的表情—— “退后。”有一根yingying的铁管戳到了韩瑾泉的脊梁,即使没有回头,二少爷也能感受到从枪管透出的寒冷杀意。 “退到门边去。”韩驭风还有些少年稚气的声音渗着股可怕的凉意。 韩瑾泉举起了双手,按照持枪的少年要求那般,迈着沉重的步伐,站到了父兄的身边,而冷着脸的少年也将枪口对准了他们三个。 “韩驭风,你怎么敢拿枪指着你的兄长和父亲?……你这么做真的令我很心痛,你要知道爸爸一直都是爱护着你的。“韩家家主那张威尼斯假面般精美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生动的情绪,尽管是一副受害者一样被背叛的心痛。 听到这句话,少年的脸上又泛起了一阵嘲笑,“如果你真的担起了父亲的责任,做到了爱护子女,你的两个儿子,会因为得不到来自这个家任何的爱,因为嫉恨!就欺负我这个分走你本就不多的关心的外来者吗?” “而我被他们霸凌到无法还手,向你求助的时候,你又是如何‘爱护’我的呢?” “是靠对我说‘别惹是生非’?还是靠让我‘学会兄友弟恭’?” “你说你爱护我,真是路过的狗听了都想笑。” 少年突如其来的真情流露让书房的气氛从压抑,变成了死一样的寂静。而韩驭风本人则是一阵舒爽,因为看到了伪装“父兄”低头躲闪掩饰愧疚的便秘表情,心情愉悦到了极点。 但是一阵倾倒情绪垃圾完,韩驭风意识到了自己并不会瞄准射击这件事,这么近距离他最多有把握把那三个人中间一个人打伤,而剩下的人会让他活得生不如死。 意识到这点后他毫不犹豫的将枪管对准了自己,张开嘴含着枪口,扣下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