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的世界
37. 次日清醒过后的小红帽和往常一样，将昨天半夜发生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狼先生打量他的目光愈发古怪，食之无味地嚼着吐司，犹豫道：“小朋友，你要不要回家看看？” “哎？为什么？” 小红帽似乎被狼先生吓得不轻，刚准备送到嘴里的吐司块一下子掉在盘子上。 “一直听你提起mama是个温柔的女人，应该很照顾你。你来迷雾森林这么久，她肯定会担心吧？确定不回家看看吗？” 狼先生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看着十分阴郁，手中的刀叉发出格外刺耳的声音。 ”唔…mama…不…不会担心的…“ 小红帽握住叉子的手颤抖着，说话变得磕磕巴巴，他不想告诉狼先生，每当自己提起mama，脑子里那一片空白的记忆，让他感到万分心慌。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狼先生语气一顿，“答应我，就回去看一眼情况，然后立马回来。”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突然？狼先生是对他腻歪了吗？是想赶他走吗？来不及去思考关于母亲的事，小红帽的心底被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所占满。 狼先生貌似察觉出他的担忧，连忙伸出手抚摸着他的头，“别误会，只是让你回去看一眼而已。” 窗外明媚的阳光洒进屋内，把狼先生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照耀得更加清澈，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小红帽忽然晃了神。 “不知道mama会不会生气。” 小红帽喃喃自语着，他有的时候也想不通母亲的情绪变化，明明是个美丽的女人，却时常暴躁，无缘无故发脾气。 “要是那里只有你的母亲在家就立马回来，千万不要和她说话。”狼先生揉着小红帽脑袋的手掌力度忽然加大，脸上像是被阴霾覆盖，苍白得可怕。 小红帽并不理解狼先生话中的深意，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那我试着回去一趟。” 狼先生愁眉不展地吐了口气，面带倦色地轻揉着小红帽的脑袋，“好，希望一切正常。” ……. 从狼先生的家回到小镇，徒步大概需要走一个多小时。 小红帽紧张地咽着口水，脚步轻缓地往外面挪去。越往森林外前进，树木越是稀疏，虽然视野逐渐变得宽广，但是焦躁感也越来越浓。他不禁开始担心，如果就这样走出了迷雾森林，他会不会再也无法回来。 不久，前方出现了光亮，他明白自己走出了迷雾森林，村庄就在脚下，低头便能看见。 小红帽加快了脚步，心里隐隐出现一丝期待，mama是不是已经在家等候他多时，还为他准备好了他最喜欢吃的奶油蛋糕。 房屋毫无变化，熟悉得令他感到心安，小红帽抱紧颤抖的身体，一步步向家走去。 门没有上锁，他很轻易地走了进去。 尽管从这里离开并没有多久，但是一瞬间，他错以为自己来到了什么陌生的地方。 房子的外观没什么变化，然而屋内的气氛却冷清的可怕，完全不像是有人在这里居住过的模样。 mama呢？mama为什么不在这里？为什么没有mama的衣物？没有mama的痕迹？ 接踵而来的问题快要将他压垮，逼着他不得不面对自己从来没有考虑的问题。 mama是否真的存在过？ 远处的桌子上，摆放着是他最喜欢的雏菊图案杯子，经常用的水珠形状午餐垫和刻着银色猫咪的汤勺，那唯一一份餐具向他透露着这里自始自终只有他一个人的讯息。 怎么…怎么会这样呢？ 小红帽无法接受事实，疯了似的四处寻找，却始终没找见mama生活过的气息。 所以mama并不存在，这一切美好的生活都是他自己所幻想出来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对mama的记忆始终是模糊的，除了记得夜晚mama会用甜美的声音给他唱安眠曲，会在他饿的时候准备美味的餐点以外，什么都想不起来。 “呜…”小红帽痛苦地蹲在地上，情绪濒临崩溃。 对，不能留在这里，不可以！他恍然大悟般地迅速起身，火急火燎地冲出房子，一出门就看见从道路对面走过来的人影，于是慌忙藏在附近的大树后。 邻居大妈提着菜篮子，和一旁的保安大爷感慨道：“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哦，那么好的一个男孩子竟然患上了幻想症。他mama都去世多少年了，他怎么就放不下呢。每次看到那孩子我都心疼，多好一孩子，可惜摊上那么个妈。” 保安大爷抽着雪茄，顺着话接道：“不管怎么说，孩子毕竟是无罪的。当初在森林下诅咒和对村庄施展巫术的是他mama，那女人最终也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只是苦了这可怜的孩子，以后能照顾就多照顾点吧。”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差的落入小红帽耳内，躲在树后的身影剧烈颤抖，无声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幻想出来的。 mama早就死去，自始自终只有自己生活，他只是孤苦伶仃一个人…. 但…狼先生呢？迷雾森林呢？是否这些也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恐惧的心思像是一颗种子被无限放大，小红帽害怕得双腿都开始发软起来，他顾不得自己狼狈的模样，跌跌撞撞往迷雾森林跑去。 那是他最后的希望，他要去确认那个疼他爱他的狼先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 “沙啦....沙啦…”干枯的树叶在脚下喧嚣。 高耸树木间的欢跃小鸟们和树叶在空中起舞，掀起一阵柔风。 他喜欢这片森林，同时也眷恋着这里。 道路交叉的灌木丛边，一抹高大的身影晃到他的眼前。 狼先生瞪圆了双眼，看上去有些震惊。 沉默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流动，连一只小鸟蹦蹦跳跳地从两人中间跑过都无人注意到。 小红帽低着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该说他已经回过家了，那些所谓的真相都已经知道了？ 他不敢面对那些，所以像个缩头乌龟似的又躲回了森林？ 他好没用，他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他为什么一直在自欺欺人….委屈的泪水盈满眼眶，就在快要掉落下来之时，一双大手轻轻放在了他的头上。 他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见狼先生正温柔的笑着。 ”小笨蛋，欢迎回来，跟我一起回家吧。“ 望见狼先生的笑容那刻，心里一直禁锢着恐惧终于得到了释放。眼前这个男人是活生生的，不是他想出来的，不是虚幻的。 小红帽张了张嘴，露出个略微傻气的笑，”我回来了，狼先生。“ 38. 从上午开始打扫，直到下午家务事才算告一段落。 瞧着渐渐逼近的寒冬，小红帽找来编织用的针线，准备为狼先生织东西。白色的毛线和狼先生银灰色的秀发十分相配，这是天空中飞舞的雪妖精所贴合的颜色，狼先生戴上肯定很好看。 “嘿嘿…”幻想着狼先生围上围巾的模样，小红帽独自傻笑起来。 真希望快点到冬天。他放下手中的毛线团，慢慢向窗外望去，天空正在变成冬天那高远澄澈的色彩，阳光温和而不刺眼，像是呼唤着冬季的到来。虽然刚才他还想着冬天能够早点临近，可现在却忽然改变了主意，似乎秋天快要结束的凉爽时节更加吸引人。 寒风成为包裹着枯叶的礼服，在湛蓝色的天空中舞动掠过，脚下听得见落叶的私语，寻找不知何时掉落在风帽里的橡果又是一番别样的乐趣。 “对了！差点忘了！” 小红帽猛拍脑门，骤然记起被自己遗忘的重要事件，连忙放下编制用具。 他记得狼先生今天在户外巡逻，应该还没有时间吃午餐，得赶快去给他送吃的。 小红帽捧着已经凉透的红茶和几块烤饼干，迎着暖风朝森林深处走去，恰好碰见狼先生正在处理一件十分棘手的纠纷，见时候不对，他示意性的告诉男人，他在旁边等他。 树木间隙中洒落星星点点的光斑，小红帽决定找一处阳光充足的地方，一边织围巾，一边等狼先生解决完事情。 毛线的颜色不多，所以织不出什么讲究的图案，但他还是想放一些花样进去，比如雪和钻石的结合菱形图案就很不错。 起好针，缝好线，小红帽想起自己似乎应该在围巾上落下狼先生的署名。 可是狼先生叫什么呢？一直都喊狼先生的他有些一筹莫展，他貌似并不知道狼先生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亚尔瑟….” 小红帽提醒吊胆地试着嘀咕着自己的名字，什么事也没发生，他没有像梦魇告诉他的那样变成灰色的花。 但为什么只有他没事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决定继续织围巾，忘掉这个奇怪的事情。 “….唰唰…” 这时，忽然传来谁踩破树叶的声音。 谁在哪里？小红帽回过头，立刻瞪大眼睛，愣在原地，因为站在他身后的那人不是狼先生。 “人…是人…是人类….” 肮脏的外套裹住身体，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头发又乱又蓬，男人的脸上满是泥，看着像是从某个地方逃生出来的。“有什么吃的吗…我在森林里迷路….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小红帽沉默着点点头，他站起身，把篮子里的烤饼干放在了男人能看见的地方。 男人步履蹒跚低接近，拿起饼干大快朵颐，含糊不清的言语混着饼干碎渣喷出：”好吃…太好吃了…还以为会被饿死。“ 那人靠近一点之后，小红帽下意识地瞥着他的脸，充了血的双眼，不牢靠的满嘴黄牙，褪了皮的嘴唇，年纪看上去差不多四五十岁左右，只是令小红帽感到奇怪的是这个人他从来没有在村子里见过。 “你是前面村子里的人吗？”虽然他没见过这人，但是慎重起见还是决定问一问。 “不，我是从深山里村子来的，正要去前面的村庄和家里亲戚借点钱。” 男人一边吞咽着饼干，一边说道。 “这样呀…” 小红帽呢喃着，低头看向男人大衣下面露出的刺绣图案 － For Williams….只能看到一半名字，他勉勉强强才能读出这人的姓氏。 在他的印象中，村里似乎是有一家名叫威廉姆斯的，莫不非是那家的亲戚？ “嘿嘿….长得挺不错…” 突然间，小红帽注意到那个男人向他露出的双腿上摸去，吓得他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慌乱的脚步撞翻了篮子，织到一半的围巾从篮子里飞出来，落在了枯叶上，可是小红帽压根没有心思去拾它，而是小心翼翼地往后退。 ”没想到一个男孩子长得也能这么水灵，哈哈哈….“ 男人站起身的同时，小红帽拔腿就跑。 “等一下，你跑什么啊？作为谢礼，我来做些舒服的事情给你吧。” 男人的声音离得很近，小红帽抗拒地大喊：“不要！” 他不敢回头查看男人有没有追上来，只是一味的往前跑。 但是没跑多远，男人的脚步声便逐渐逼近。 “狼先生！狼先生救救我！” 小红帽惊慌失措地呼救着，眼瞧着男人的身影越来越近。 “小家伙，你逃不掉的。” “啊！” 男人拽住小红帽的手腕，使劲将他扑倒在地。 小红帽被男人的身躯死死禁锢着，一动也动不了，他眼睁睁看着那张下流的脸缓缓贴近….. “狼先生快救我！” 闭上眼睛的瞬间，他隐约听到耳边传到一阵痛殴的声音，随即响起男人的惨叫，身上的重量消失了。 “小家伙，你没事吧？” 听到是狼先生的声音，小红帽立马起身，委屈地扑进狼先生的怀里，抱紧了他。 狼先生轻轻扯开小红帽的手，将他藏在身后。 “什么人？竟然敢打我？！”男人的嘴角被揍出了淤青，他擦着唇上的血迹，摇摇晃晃站起来，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黑色的手枪。 “啊！” 小红帽捂紧嘴巴，发出小小的惊呼，贴在狼先生背后的身体开始发抖，手无寸铁的狼先生根本不可能胜过枪的。 但是狼先生一直说着没关系，别害怕，并把手伸到背后，紧紧握着他的手，来缓解他的担忧。 “你会用枪？” 狼先生装作漫不经心地跟男人搭着话，然后一点点挪动脚步，准备从男人手中抢过枪。 “当然，我以前可是在军队待过，早就习惯用枪了。” 男人自豪地拍着胸脯，一脸不屑。 狼先生低低叹了口气，声音有些轻，“那还真是….挺不利啊…” 或许是察觉到形势险峻，他握着小红帽的手力度比刚才大了不少。 就当狼先生打算和男人拼死一搏的时候，小红帽及时拽住了狼先生的衣角，从他身后探出头。 如果这个森林真的有诅咒的话，他要尝试看看。 “你是叫艾萨?威廉姆斯对吧？我经常听威廉姆斯叔叔提起你，他说他有个没用的弟弟，干什么工作都不能长久，而且嗜酒好赌，只知道借钱。” 男人眼角一抽，恼怒道：“哈？我可不知道你说的那人是谁？我是卡帕斯?威廉姆斯，你认错人了吧？” 说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男人口中的话语变成了银色的细线，咻咻地蹿出来，像黑蛇一样的雾气出现在他的脚下，盘绕着他的小腿开始往上爬。“这…这是什么？！”男人开始慌了，黑色的雾气编进银色的细线，两者互相缠绕，一转眼就将他完全覆盖。 “啊！啊！” 随着男人的惨叫声，雾和他一起消失了，只留下了一朵灰色的花。 “天…天呐！”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小红帽身体突然失去力气，差点栽倒在地，幸亏狼先生及时搂住了他，“怎…怎么办狼先生，我…我夺走了一个人的生命….” 小红帽无措地哭泣着，狼先生轻轻将他拥进自己的怀里，安慰道：“不，不要紧的，如果你不那样做，我们都会死在那个人的枪下。而且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夺走那个人的生命。” “但是花…他变成了花…”小红帽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那朵灰色的花。 狼先生揉着他的头，解释道：“那朵花是活着的，那个男人只是成为花活着，他没有死去。” 狼先生也许是知道些什么，反复对小红帽说着没关系，不要紧的，直到他平复下情绪。 可是即便这样，他始终觉得自己沾染上了一条充满血腥的灵魂债，无法摆脱。 是他剥夺了那个男人做为人类的道路。 他有罪了。 狼先生抱起已经发愣的小家伙，转身向木屋走去，语气温柔得不像话，“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经历了这种痛苦的事。” 小红帽缩在狼先生的怀中，感到了一抹久违的安心，就好像曾经某个瞬间，他也依赖过某个人。 零碎的记忆开始修复，断断续续的片段浮现在脑海。 银发的大哥哥….小时候经常保护他的大哥哥…. 印象越来越模糊，大哥哥的面貌他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有那么个人常常和他在一起。 那个人…是谁呢？ 会是狼先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