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
红灯亮了,余沅和南序町被隔在了马路另一头。 ? 中午十二点是人潮涌动的时刻,熙熙攘攘的人挤在这一头又有磕磕绊绊的人涌在另一边,余沅低头盯着人行道上的斑马线看,一白一黑,像是两条明晃晃的分界线。中午的太阳很大,沉甸甸地坠在空中,刺眼的光线和对面的人行道灯融为一体。 余沅恍然间看到那盏红色变绿,他身边的人群开始涌动,无数的剪影在光线的照耀下摆动着衣角,余沅却觉得脚下很沉,他抬不动脚,耳边的车喇叭声和交谈的声音一下子涌进耳朵,震动着骨膜,在他胸膛里发出砰砰砰般极慢的心跳声。 “余沅?”南序町在喊他,声音不大,呈直线般穿过他,“你怎么了?” 南序町站在涌动的人潮里回头看他,灯塔般站着,朝他招手,“过来。” 那双沉重的脚因为这两个轻飘飘的字而轻松起来,余沅快步走向他,和他并肩。 他们并肩穿过人行道,四周都是急匆匆赶路的人,南序町低头问他,“发什么呆呢?看路。” “知道了。”余沅轻轻地吐了吐舌头,南序町和余沅并肩,或走得略快他些,光线从侧方打来,光影错过南序町映在余沅的脸上,那截软舌也恍然般收了回去。 南序町却别过了脸,极轻地呼出一口气,像是绷紧到极点的弦,铮地一声响动,他伸手摸了摸捏了捏手指,几声脆响后,他才冷静下来。 ? 顾闻在街对面等他们,身后是浮华的三里街。身边站了个男生,他们不认识。两人正在说话,顾闻拍了他一把,给对方介绍,“这是丁纨回,我发小。在五班。” “我叫余沅。”余沅声音小,南序町又说,“南序町。” 丁纨回先是看了一眼余沅的手,目光流转间,余沅被这打量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突然南序町移了半步,挡在了他面前,遮住了那道视线。 丁纨回眼神一顿,脸上就笑出来了,“顾闻刚刚和我说了,实在是对不住,他这个人从小就是毛毛躁躁的,神经大条。” 丁挽回说着就要靠近余沅,南序町脸色不虞,“既然知道自己毛毛躁躁就要多注意,伤了别人就拿自己毛毛躁躁当理由。” 原本在医务室的时候南序町就想发怒,余沅拦着他不许。 南序町已经憋了一肚子气,丁纨回到这番话让原本怒气值临近爆炸的南序町更生气。 顾闻在一旁挠头,脸上都是歉意,“是是是,我以后会注意的。” 南序町还想说什么,突然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袖子,一回头,就撞进了一片水意莹莹的眼睛里。 “阿序,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待在这儿了。”余沅总觉得丁纨回在看他,可等他去找,那道明晃晃毫不掩饰的视线又没了。 “欸,别啊,余沅,我是特意要给你赔罪的,你不能走啊。” 顾闻话里话外都是情真意切,余沅脸上都是纠结,南序町依旧挡在余沅身后,看他的意思。 余沅只好点了点头,丁纨回却道,“我就先走了,还有事。” 一路穿过散发着香味的街摊,他们在三里街第一个路口拐角处找到了那家店。 “安哥!” 顾闻脚还没踏进店里,就伸手朝柜台上坐着的男人打招呼。 动作熟稔,像是经常来,低头翻着着什么东西的男人头都没抬,也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了。 他们跟着进去了,余沅在进来的时候多看两眼柜台上的男人。 谁知那男人竟扭头看了他一眼,余沅心里一凛,他身体有些僵硬,男人朝他笑了笑,问道“小朋友,看我干什么?” 男人和余沅印象中的那种开饭店的男人不一样,余沅觉得他不是那种拘泥于小节之人。 男人长的很好看,长眉入鬓,却又不失英气,带着种冗杂交合的气质;眼眸如光,黑仁色的瞳孔藏着一股年龄遮盖不住的少年气,他一瞬一息的动作见还带着慵懒随意感。 他总觉得男人不该被束缚在这方寸之地,像是被什么压着无法高飞。 “安哥,给我们点餐呗!” 顾闻他们都已经找好位置坐下了,余沅也回过神去看他们,南序町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余沅有些失落。 “好嘞,你小子等着吧!” 男人放下手里的本子,起身去了后厨。 余沅过去坐下,顾闻他们找的是个四人座,顾闻和南序町余沅分坐两旁,顾闻伸手把菜单递给余沅。 余沅没有点过餐,从前都是唐飞和邓艾带着他去的。他和南序町很少来这样的餐馆吃饭,因为南序町家里的保姆阿姨会按时做好饭,他没有出去吃的必要,他也不喜欢。 点菜单绕了一圈又回到了顾闻的手里,他细心地问余沅想吃什么,又避开辛辣的食物,等点好餐,顾闻就开始和他们闲聊了。 以前是哪个初中的,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家住在哪里。 顾闻十分健谈却也不会让人感觉尴尬和无措。 男人端着菜上来后,顾闻叫住了他,“安哥坐下一起吃呗。” “算了吧,我可是个打工仔,玩忽职守会被扣工资的。” 顾闻明显不信,“安哥,你可是老板,怎么可能会被扣工资。” 说着,男人就笑着走了。 饭间很安静,南序町没吃多少,只是多喝了几杯水。余沅也没吃什么,饭桌上都是不认识的人,他没什么心情吃,心里想着这个饭局赶紧结束,也算接受了顾闻的歉意。 “我出去一下。”南序町猛地出声,余沅吓了一跳,才站起身给他让座。南序町起身,弯着腰错过余沅,挨近他时,余沅听到了他的声音,“等我回来。” 余沅浅浅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如同鼓擂,南序町的手指擦过他的手掌,痒痒的,暖暖的,捎动着他的情绪。 “哦。”他慢慢地长哦了一声,反射弧绕了一大圈,才反应过来。他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又说,“我等你。” 南序町走了,余沅又坐下来了。 顾闻夹了一筷子菜,问道,“他去干嘛了?” “哦,阿序说他去洗手间了。” 桌上的装着橙汁的玻璃杯在阳光的切割和照耀下发出澄金色的光芒,斑驳的色彩在气泡水里咕嘟咕嘟地冒气,杯壁上的冷气水珠顺着杯子滑下,余沅伸手握住了那些水珠。 刺麻的碳酸饮料在口腔里和热气碰撞,澄金色的光落进了胃里。 顾闻奇怪极了,不就是去个洗手间,为什么余沅脸上都是笑意。 吃过饭后,顾闻被一通电话叫走了。他急哄哄的,朝余沅拜拜手,跑走了。 还在边跑边说,“他妈的,丁狗你给老子撑着,要是你趴下了老子可不给你擦屁股。” 余沅一个人等在店门口,他放空目光,眼睛四处打转,无趣地任由自己的乱看。 突然有人叫住了他,他回头,刚刚那个男人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箱子。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顾闻呢?你朋友呢?”男人的三连问把余沅问住了,“顾闻刚刚走了,我在等朋友。” 男人了然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南序町回来时手里提着好多东西,余沅接过,都是以前唐飞带他吃过的小吃。 南序町又递给他一杯奶茶,“我刚看你就没吃多少,给你买了点吃的。” 那杯奶茶里的珍珠和冰块还在晃动,余沅的心也跟着扑通扑通跳动,他抬眼看南序町,发现他额间都是汗水,显然是跑了很久。 “你刚刚出来就是为了买这些?”余沅伸手一指。 “嗯,怕你饿。” 那句很轻的嗯却像巨大的钟声,木桩狠狠地撞上余沅的心脏,南序町垂眸看他,眼睫毛下一片很暗的阴影,眼睛里是揉不开的黑。 余沅不明白那股黑色是如何来的,只是真真切切地为之沉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