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祝羽弦从未像今天一样沉默。 让一旁的祝若笙叹为观止,风流肆意的人,原也会无言,就像她第一次知道,往日里开阔坦率的羲王,竟也会钻牛角尖。当两件事情组合在一起的时候,事态的发展,变得像未来一样琢磨不定。 祝羽弦想了很多,比方说白永羲一贯自我,一贯坦真,一贯恪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就像往日的他们,若是你不说话,我便替你说,以你的沉默来填满我的心。 有时候祝羽弦觉得自己像漆黑的夜空,白永羲像耀眼的星光,他总能照亮自己,让平静的湖面映照出自己的身影,透过湖面看见自己的内心。 但黑夜怎么可能在星光中安眠呢? 又不得不夸赞,祝羽弦是天生的猎手,适时低首,静默等候,似乎一击毙命,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祝羽弦觉得自己错了,他是守候清晨的使者,是划破天空的破口,只等着黑暗消隐,清晨来临。 可是,黑夜一定会来,清晨也要消隐。 只是那时,金屋暖,玉炉香,龙吟定要在凤巢生翼发声,我要他在我林丛繁花中盛开怒放,是谓生尽欢,死无憾。 祝羽弦第一次发现自己许是和白永羲捉迷藏久了,竟也染上白永羲的毛病——控制欲,但这种感觉出乎意料的,不讨厌。 待祝羽弦下一次去找白永羲时,白永羲独坐在幽篁中,四面竹影深深映在薄薄的帷帐上,琴音和着清风,山月潜入深林。 “羲王的琴音真是越发令人琢磨不透了,只是我听着,似是比那思妇的愁思还怨上三分。” 祝羽弦不管白永羲刀子般的目光,自顾自坐下来,摇了摇扇子,顺手抚上琴,乱了调。 白永羲见状也松了手,原就是于心之作,心境变了,也无再奏的必要了,只是嘴上仍不肯留情:“我倒不知祝王如今还有这闲暇,来听我这靡靡之音,也不怕——” “怕什么?钧天之乐与靡靡之音有何不同,由听者心。” 这等谬论也就祝羽弦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来,争辩已是毫无意义,白永羲也就不说话了,端起桌上的茶,只觉得眼前似有一阵热流涌过,再睁眼却是什么都不剩了,这茶也没有喝的必要了。 祝羽弦见他放下,顺手自己接过去,喝了口,茶已凉就不说了,舌尖先是苦味,后是涩味,流入嗓子里活像刀子刮过,锐利又伤人。 “自讨苦吃。”白永羲淡淡地给祝羽弦的行为下了定义。 祝羽弦也不和他多说,自己讨得了便宜,也得让他占点是吧,这人嘴上不说,脸色却是好了许多。 “月上枝头,白兄今日不早早入睡,是在等我吗?”祝羽弦笑着倚在桌上,凑近了白永羲,白永羲不着痕迹地往外挪了一寸。 “六朝以来云京无柳,不过是外间的孤鸿,徘徊徘徊,长鸣长鸣,扰人清梦,不得安眠。” “西园的相思树越发繁密了,只是辛苦了梅花候海棠。” 祝羽弦说这话时活像只开屏孔雀,一点都无炽凰的气度。 白永羲想了想,低眉叹了口气,今夜倒不如昨夜那般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