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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寺院的高楼真高啊,好像有一百尺的样子,人在楼上一伸手就可以摘下天上的星星。站在这里,我不敢大声说话,唯恐惊动天上的神仙。」 风暴来临前的天空酝酿着黑紫的墨色,残云翻卷,暗淡无光。沉闷的教室内依稀有沙沙写字声,禾黍与监考官对视了五次,不情不愿地低头,打开笔盖开始验算。身旁做得慢的才刚刚翻页,拿起卷子的声音像利斧划开腐木。 禾黍咬着崭新的钢笔,偷瞄前桌的后脑勺。少年身量单薄得病态,像一张揉皱的白纸,匍匐在课桌上,时不时的起伏表明他至少还有口气。禾黍收回打探的目光,认认真真地检查。 老实说,他的耐心已经在考前几门的时候耗尽了。英语是考试的最后一门,考完去鲜花广场应该还来得及,杰克大叔会准备好香甜可口的松饼,笑盈盈地接过晚报,与他聊聊最近糟糕的天气。回家可能会很晚,但没关系,父母最多骂几句就催促他洗手吃饭,端来瓷碗,盛满他爱喝的蘑菇奶油汤。半个月后成绩就会出来,他肯定能考上医学院,拿到梦寐以求的通知书…… “禾黍。” 幻想被打断,禾黍的身前站了两个高大的男人。他们带着白丝手套,对着细长的亚麻卷纸念出禾黍的名字,视线在禾黍的上身来回倒转。 禾黍很不喜欢这样直白的试探,仿佛他正待价而沽,以某种低廉的金额出售。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以不算客气的声音问道:“是我,有什么事吗?” 抬头才发现他们真的很高,军官帽沿像锐利的金属线条,看不清任何表情。 “不用考了,你。”左边的男人说道,收起了名单,宣读着判决,“直接带走。” “喂?” 禾黍被莫名其妙地提了起来,右边的男人抓着他后颈的衣服,拎小鸡似的将他悬空。禾黍手中的橡皮直接掉到地上,被男人的皮鞋念成碎渣。 “你们是什么人啊?不是,光天化日之下抓人?我正在结业考试哎大叔!” 从未受过如此冒犯的未成年学生火气很重,提着拳头就要往下砸,男人将他摔到地上,桌板碰撞的声音让整个考场都安静下来。左边的男人拿出手枪,监考老师吓得魂飞魄散,周围的同学尖叫着往外跑,却被更多身穿同样制服的军官堵在教室门口。 “禾黍,家住07区鲜花街125号,户籍编码736491,17岁。” 为首的男人阔步走到他面前,禾黍从地上挣扎着起身,露出饿狼般的凶狠神情。他不认得这些男人身上军服的标识,不代表能容忍他们在人生最重要的考试上捣乱。 “你的性别是?” “咔。” 少年的脸上出现裂痕,他听到清脆的断裂声—— 所有人都挤在教室门口,只有他前桌的金发少年,像是感知不到外界的纷扰,勾着背写题。听到军官的提问,他没控制住手指的力道,铅笔头生生截断。 禾黍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往桌上去拿钢笔,可男人看出他的意图,挑眉举起手枪。 “兰德里中学发现野生伊西斯,坐标已发送,请学院迅速增派人手。” “收到,伊西斯人数?” “一人。” 听到这样的对话,在场所有人脸色铁青,看向禾黍的目光惊恐万分。禾黍不甘地往窗边跑,哪怕从这里跳下去,他也绝对不能被抓走—— “砰!” 墙灰模糊了视线,子弹贴着禾黍的小腿射入铝合金框。禾黍奋力地扒开玻璃窗,将手臂探出这令人窒息的教室。 然后他被死死地扣下,压弯了腰跪倒在地。麻绳很快束缚住手腕,他以极其难堪的姿势跪趴在地。 “故意隐瞒伊西斯身份十七年,你的父母会被最高检察院判以死刑。如果你不想他们死,就别做无谓的挣扎,好好表现。” 军官将手枪再次对准他的眉心,轻蔑又戏谑地说道。 “……” 禾黍痛苦地闭上眼睛,后脑勺将木桌砸出闷响:“是谁……是谁举报的?” “正义的使者。”军官很满意他的配合,示意手下将禾黍带走。“菲莱城养育数以万计的贱民,不就是为了像你一样万中挑一的宝物么?这是你的荣幸,孩子。” “我写完了,老师,请把我的答题卡收上去。” 禾黍不再反抗,以温顺的口吻对远处的监考老师请求。处于纷争中心的军人们很快整理好教室,甚至贴心地还原了考场。金发少年回头看了一眼,禾黍在他眼中看到无法掩饰的恐慌。 等等。 军官拖着禾黍往外走,路过少年时掀起潮湿的风。禾黍在心中祈求着能快点带他出去,可军官似乎和他杠上了,偏偏停下,饶有兴致地问那个考生:“你叫什么名字?” 禾黍的心揪作一团,少年把铅笔捏断,努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栗。 显然,收效甚微。 “孩子,我再问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仰卧的禾黍在他眼角看到了绝望的眼泪。 男人很轻地笑了。 “兰德里中学发现两名野生伊西斯,请特情局迅速进行全域封控,对兰德里中学进行地毯式搜查。拜赫贝特学院的人什么时候能到?” “很快了,周先生。” “让他们验货。” 后来的事情全都很模糊了,金发少年尖声大叫着被抓捕,他们被一起关进特质的铁笼里,麻醉很快起了效果。禾黍勉强抬手推开试图脱掉自己衣服的人,很快头脑昏沉。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轰鸣的响雷,闪电撕破了漆黑的夜,落在眼角膜上,凝结成刺眼的无影灯光。冰凉的金属器具剪开他的牛仔裤,探进他从未示人的隐秘rou缝,不带一丝温度的旋转深入、退出。 至此,菲莱城的“伊西斯追捕”计划,于最见不得人的阴暗角落,悄无声息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