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通往地狱的赌局
在地中海的柔波之上，邮轮徐徐前进，浪花摇晃船身，像是死神摇晃摇篮。 海鸥长鸣，文森特终于醒过来，房间里只剩他一人，身体干干净净，一丝不挂，全身的酸痛映照出昨夜的疯狂。腕表指针指向“12”，文森特拿起桌上的烟盒，从中抽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 死神资格的争夺赛，从邮轮出航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谁能竞拍到死神镰刀，谁就是赢家。 烟雾弥漫，模糊了视线，沉思半晌，文森特弯腰打开行李箱，挑出新的衬衫西裤穿好，随后熟练地翻开行李箱夹层，浑身漆黑的左轮手枪镶在凹槽里，旁边是一排弹夹。 手指抚摸冰冷的枪身，指尖用力，将重达2kg的凶器握在手里，文森特站起身，让枪口对准前方，食指和中指并拢，搭在扳机上。 当然，现在还不到射击的时候，他松开力道，任由枪身迅速旋转，枪口对准地面。 黑色大衣在空中划过，套在身上，左轮随后消失，文森特立起衣领，再次变为一个胡子拉碴的普通男人。 他离开房间。 海水湛蓝，海风拂面。 从三层眺望，一楼甲板上的旅人正在享受地中海中午的阳光，相互亲吻的情人、牵着孩子的母亲，那么宁静祥和。 有侍者推着餐车，在各层走动，为游客提供饮食，文森特与他们交错而过，顺着楼梯下楼，墙上挂满了欧洲各国的风景画，文森特看着它们，慢慢走到一楼。 他的身上毫无生气，即便温暖如地中海的阳光，也无法温暖被死神劫持的灵魂。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个怪异男人，但是，也总有某些特殊的人，会被他吸引。 “哦！文森特！文——” 文森特这个名字不少见，但显然，对方叫的就是那个东方男人，因为他已经朝那人伸出手。 在触碰到文森特之前，眉眼掩盖在黑发下的人面色微沉，侧身躲开对方的手，他皱着眉头，看向那个金发男人。 “天哪，我真的还能再见到你，文森特！果然那人不是为了忽悠我买船票而骗我！”他紧盯着文森特的脸，激动得两眼放光，随后又拿出照相机，“你的照片还在这里，我发给你吧！我们加个好友！” “不用了。”文森特拒绝，对自己的照片毫无兴趣，他转身离去，金发男人追在他身后。 “你去那里？我叫莱昂纳多，你可以叫我里昂，文森特你要去什么地方？”莱昂纳多完全被文森特迷住了，恨不得凑到他脸上，文森特停下脚步，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对方。 金发男人在他的注视下居然也不躲不闪，文森特双眼微眯，回答：“赌场。” “我也要去！”见他愿意搭理自己，莱昂纳多高兴得挥手，“让我跟你一起去，文森特。” 文森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来到邮轮负一层，莱昂纳多跟着他，他也没有阻拦。 负一层的赌场，与阳光灿烂的甲板，是邮轮中同时存在的两个世界。 查过年龄后，两人走进赌场，他们两人气质差得太多，一个金发蓝眼，年轻强壮，看上去朝气蓬勃，另一个却浑身墨色，瘦弱阴沉，那么冷峻，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 原本文森特不想高调，奈何莱昂纳多一直追着他，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逐渐多了起来。 除了莱昂纳多，也有其他人被文森特吸引，但是莱昂纳多的存在感太强，看上去高大强壮，很不好惹，真有意图不轨之徒也被他唬住，不敢上前。 这个男人很烦人，才二十一岁，相当年轻。文森特垂着眸子，双手插着口袋，不动声色地走进人群中，人们疯狂欢呼尖叫，前脚有人离开，后脚就有人占据他的位置。 只有被吸干了血，这些红了眼的赌徒才会被吐出赌场。 在一次又一次的穿梭中，文森特终于摆脱了莱昂纳多的追赶，不知何时，他身前出现了一位身材火辣的女郎，鲜红的修身丝绸长裙随着脚步，一圈圈流转，后背的布料大片大片镂空，露出白皙的后背。 她的步伐不急不缓，是这黑暗世界中唯一一抹红，时而左转，时而停顿，珍珠耳环微微晃动，偶尔偏过头，目光如勾子，引诱后方的文森特。 可惜从始至终，被勾引的人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走到一扇雕花石门前，女郎停下脚步，文森特也停下来，两人之间不断有赌徒穿过，女郎面对他，微笑着向他行礼。 “公爵大人在房间里等您。” 女人的声音纤细悠扬，在嘈杂的赌场中，准确无误地传入他耳朵，周围或暗或明的视线，落在风衣男子身上，打量他，却不接近他，猜测这又是哪里来的大人物。文森特的目光从女郎丰满的胸脯渐渐上移，来到她盈盈笑意的脸上。 最终，他独自走进房间。 身后的大门关紧，发出沉闷的“咚——”声，面前，一位西装领带的男人挥舞着手臂，向他行了一个夸张的贵族礼。 “尊敬的——死神大人。” 文森特往旁边迈出一步，没有受他的礼，接着，就听见前方有人嘲弄道： “死神大人是看不上我们凡人的礼节吗？” 男人的声音很年轻，文森特看过去，入眼先是一张长桌，桌面一层粗糙绿色桌布——毫无疑问的赌桌，桌面的尽头，围坐着四个头戴小丑面具的人，一个在中央，左边一个人，右边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源自中央。 “还是这仆人让您不顺眼了？如果您厌恶他，还请一定将他带到地狱里去。” 眼前的男仆脸上顿时血色褪尽，深深埋下头，文森特从他身旁走过时，他不断发着抖，文森特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赌桌之前，站定。 房间内，所有人都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看见他垂下眸子，左手从烟盒中慢慢抽出一支烟，漫不经心地在桌上点了点。 终于，文森特说出进入房间后的第一句话： “斯特朗公爵，是谁？” 沙哑的嗓音震动每个人的耳膜，站在四周的男仆们悄无声息地变换脚步，文森特摸了摸自己的胡茬，耳边传来细微的保险栓的声音，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他能想象到，在更加隐秘的暗处，黑黝黝的枪口转动，一齐对准自己的脑袋。 “死神也分辨不出我们四个人吗？”小丑面具的声音里藏着笑意。 “我不是死神，我只是死神的打工人，你可以叫我文森特，”文森特夹住烟，悠悠打了个哈欠，仿佛没有发现黑暗中的危机，“我也不玩猜谜，我只找斯特朗公爵。” “文森特？”小丑面具念出这个名字，笑了一声，“好吧，那么文森特，我这个人，向来都喜欢赌，你瞧，就连见死神，我也要在赌场里，年轻的时候，跟很多人开过赌局，赌的东西越是珍贵，我就越是兴奋……” “你现在也不老。”文森特不喜欢听陌生人跟他讲故事，于是打断他。 “好吧、好吧，自称是死神打工人的你，总还是想要我的命……” 说到这里，文森特再次不耐烦地打断他：“我不要你的命，我要斯特朗公爵的命。” “总之，我们这四个人中，有一个是你的目标，”被连续打断，小丑面具也不恼火，“你愿意与我们来玩一局吗？文森特？” “玩什么？” “看你的样子，想必你是华夏人，在澳门赌场中最为流行的扑克牌游戏，不知你了解多少？” “你很啰嗦，”文森特拉开椅子，坐下去，将香烟叼在嘴里，瞄了一眼对面，“二十一点，五人盘，你要怎么玩？” 小丑面具拍了拍手，一位黑色燕尾服的俊美荷官自黑暗中浮现，眼尾狭长，全身都带着阴邪。 荷官站在赌桌正中央，双手背在身后，眉眼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见他，文森特指尖敲桌面的手指停下来。 “这位是杰克，他是欧洲号船上的荷官，我可以发誓他不是我的人。”小丑面具介绍。 “谁都无法欺骗神明，你来说明规则。”文森特盯着荷官，说了一句不知所谓的话，他比谁都清楚小丑面具没有说谎，荷官的确不是他的人。 四个小丑脸转过头，八只眼睛藏在面具之后，幽幽望着他。 还是文森特对面的小丑摊开手，解释规则： “一般来说，最后留下的人是赢家，但是，我们既然是要找人，倒不如这样，谁留到最后，谁就是真正的斯特朗公爵，以斯特朗公爵的身份死去，也就是说，如果你留到最后，你也得遵守规则。” 几道诡异的黑影在房间内摆动，那些阴影从每个人脸上划过，无声无形，叫人毛骨悚然，除了文森特，所有人都产生了恐惧的情绪。 某种力量笼罩在房间内，那是死亡，死亡亲吻每一个人的面颊，文森特嘴上的香烟凭空闪出星星点点的火星，他微微勾起唇角。 “没有问题，我们可以发牌了。” 瘦长的手指夹住卷烟，迷雾升腾，萦绕整个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