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隐痛
伤痛已被镌刻,蜷缩的姿态不是保护壳,他只能允许自己懦弱这一次,在第二天朝阳升起的时候,他会重新站起来,以舒展的姿态回归。 那些无法去弥补的遗憾,就让他痛吧,他无法去改变,那就永远记得吧,这是此后活在他回忆里的人又多了一个… 意外的,第二天的阳光格外的灿烂,昨夜的那些悲痛,随着暗色一同褪去,不会有人知道他像个孩子一样,攥着一条项链痛哭了一夜。 伴着黄澄澄的晨光,温慈离开了温将军的房间,和那道门一起关上的,有他不易让人发现的软弱。 去到楼下吃早餐,这一次温慈坐在了长餐桌的主位,老宅的阿姨做饭很有一手,很普通的白粥也做得很美味,糯软入喉,熨烫了他空虚的肠胃。 “杨嘉,安排一下,早餐后我们去澳洲。”温慈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瓷碗里的粥,对身后站着的杨嘉吩咐道。 “好的少爷。” 对于温慈坐在主位,杨嘉并不意外,她意外的是温慈的冷静和淡漠。 温将军的死似乎并没有对温慈产生太大的影响,她的温大爷看起来除了有一点对亲人离世的不舍,再没有更多的难过了,她甚至没看见温慈为温将军掉上过一滴眼泪。 温慈真不愧是温哲清一手培养的继承人,他们冷漠又寡情,至亲的死也无法影响他们的决策,他们是自成一脉的冷血动物。 温慈戒了三个月的毒,一出来就迫不及待的往澳洲去,什么意图再明显不过,温慈要做温家真正的主人,此次去澳洲就势必会把他的父亲挤出温家。 温家的根基大部分在澳洲,那个温哲清眼热的基因实验基地也在澳洲,他们父子俩停滞了好些年的斗争,在温将军死后,终于要被读档了。 “你在发什么呆?”温慈冷冷看了一眼杨嘉,对她站在他面前走神非常的不满。 “少爷,我们去澳洲是要推动基因计划吗?” 温慈抬眼看了杨嘉一眼,“不然?” “您以前不是很反对推行这个计划吗?” “温哲清用爷爷的死威逼我,拿着我meimei的遗书利诱我,我不跳他的坑,怎么钓着他这尾鱼呢?”温慈笑得漫不经心,似乎并不在乎这件事背后可能预见的危险。 “温将军的死…和温董有关?”杨嘉疑惑的皱眉。 “除了他,还有谁?”温慈放下手里捏着的汤勺,慢悠悠地给自己戴上了黑色手套。 “可是…温将军是温董的父亲啊,他没有这样做的理由,我们也没有证实他这样做的证据啊。” “杨嘉你怎么还是这么蠢?温哲清做任何事都只需要利益,我们同样,这件事是不是他做的不重要,我需要的,只是在别人看来这件事是他做的。” “杀了自己的父亲,这对儿子来说有什么好处?温氏的股东会相信吗?” 温慈语气淡淡地反问,“爷爷死了,谁还能制肘于他?他要推行的基因计划,我通过了,还得爷爷同意不是吗?毕竟爷爷是温氏最大的股东,这些都是他杀害爷爷的动机,不是吗?” “我们没有证据证明温将军的死与他有关。” “需要什么证据呢?”温慈站起身理了理西装外套上不明显的褶皱,“我毁掉温哲清就是最好的证据。” “毕竟…弑父的基因是刻在温家的骨子里的,我能‘杀’掉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就能杀掉他的父亲,不是么?”温慈嘴角微微上扬,映丽的面容背着光,显得阴森又可怖。 一到澳洲,温慈就去了布里斯本,他立马启动了基因计划。 放下了饵料,温慈就回了珀斯那座美丽的庄园,他和他的meimei在这座种满了白蔷薇的庄园里生活过三个月,几年没回来,这里依然美丽如初,泣血的残阳里,那些摇曳在微风里的蔷薇美得惊心动魄。 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温慈终于接到了温哲清打来了的电话,这天是他开启基因实验的第三天。 “阿彦。”温哲清那令人厌恶的声音,平缓地通过手机的声筒传至耳边。 “父亲,下午好。”温慈礼貌地问候了一句。 温哲清开门见山地说,“你meimei的遗书我给你送过来了。”他停顿了一下,可能是看表,“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就能送到你手里了。” 温慈轻笑了一下,“基因计划已经实施3天了,怎么现在才送过来?临时找人伪造了一份?” “收到后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真假了?” 温哲清说完之后,俩人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半分钟,温哲清用带着关怀的语气开口说到,“给你注射毒品的那小子我给你处理了,他和他的父亲已经被引渡到北美了,那里少不了我们的人好好招待他们,包括那封遗书在内,这都算是我对你的奖励。” 温慈笑了笑,语气轻蔑且不敬,“奖励?父亲大人你可真敢说啊,我今年28了,算起来这是你被我架空的第十年了吧,你怎还是这么自信?还以为自己是十年前的温董?” “你推行个实验都得用阿善的遗书要挟我才能达到目的,现在你告诉我,你在奖励我?” 温哲清无所谓温慈的不敬,淡然地说,“你是我最优秀的儿子,承接我的衣钵是理所当然的,你的手段都是我教的,优于我也并不奇怪,我是你的父亲,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孩子,父亲奖励一个优秀的孩子,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温慈冷下语气,“我在你身上学到的东西可不少,我会一样一样回馈给你。” “让我想想,回馈给你的第一件事应该是什么呢?” “弑父?”温慈愉悦地笑了,“我觉得不错。” 温慈说完,俩人再次陷入了沉默,这一次没人再继续说话,他们很有默契地在十秒后挂断了电话。 温慈把手机递给身后的杨嘉,闭目仰躺在软椅上,安静地听着留声机针尖溢出的舒缓乐曲。 这份浴在雨中的安详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雨停了,掠过乌云缝隙的阳光落到青草里,蒸腾岀带着土腥味的水汽。 顾煜就是在这样一个雨后的中午来到珀斯的,他被庄园的管家领到了会客厅,在那个潮湿闷热的午后,他见到了温慈。 “你来干什么?”这是他们见面后,温慈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语气中的不友好丝毫不遮掩。 “来监督你,杨医生说,你的手现在还在恢复阶段,每天晚上都要用中药热敷手腕,你那天走的时候没把药带上,你已经四天没敷药了,为了你以后阴雨天手不疼,药敷是不能停的。”顾煜边说边打开随身带着的黑色手提包,变魔术似的从里面掏出了一大袋网兜分装着的小药包。 “还有你的戒断反应还没完全结束,你不能抽烟也不能…”顾煜的絮絮叨叨被温慈皱着眉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行了,那些东西我不需要,拧上它们离开这里!”温慈不耐烦地下逐客令。 等温慈说完,顾煜不受影响地继续被打断的话,“也不能喝酒,含有会成瘾物质的东西你在戒断期间都不能碰,它们会比平时产生更强的依赖感,这不利于你恢复健康,香烟、酒精、咖啡诸如此类切记不可沾。” 温慈臭着一张脸,听顾煜说完,再次发下逐客令,“说完了?说完了就赶紧走,我这里不收留老妈子。” 顾煜也不搭理温慈,十分自来熟地,把手上的中药包递给带他来会客厅的管家,用英文和他讲了一遍这些药的用途,就让卷毛管家拿着去把它们煮上,方便今晚温慈敷手。 卷毛管家听明白,这些奇奇怪怪枯草对温慈重要的作用后,赶忙拧着就去厨房煮了,丝毫没注意到他自家主人,黑得和锅底一样的脸色。 管家走后,硕大的会客厅就剩下,温慈、杨嘉、顾煜,三个人了,杨嘉嗅着氛围不咋对,脚底抹油地跟着管家去厨房煮药去了,她可是很关心温大爷的身体健康情况的,这种有利于温大爷身体健康的事,她可不会落下。 杨嘉一走,会客厅就剩下俩人了,温慈抱着手坐在沙发上,眼睛里的不爽写得明明白白。 “你到底要干嘛?” “给你送药,你手腕上的伤马虎不得。”说完,顾煜就向温慈走去,天完全没把温慈排斥的态度放在眼里,走到温慈的身边,他蹲下身,拉过温慈的手,想察看温慈手腕的伤。 温慈可不和他客气,抬起脚,一脚踹在顾煜的肩膀上,“你tm要干嘛?别碰我!” 温慈这一脚没收着力气,顾煜被踹了一个踉跄,不过他身体下盘稳,没被温慈踹翻,他固执的拽过温慈的手,想要看看他手腕上的伤。 温慈断了手筋,手上根本没有反抗顾煜的力气,他只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手臂就被顾煜牢牢地抓在手里了。 顾煜褪下温慈手上的黑手套,撩开一些衬衫的袖口,仔细地看起了温慈手腕上的伤,刀口处缝了四针,温慈有些纤细的白手腕上横着一道深粉色的疤,“恢复得还可以,但是每天的药敷是不能少的,这种事上不可以任性,知道吗?” “今天下雨了,掌心和腕关节疼不疼?”顾煜温柔地按压着温慈手上的几个xue位。 下雨天,温慈的手掌和腕骨总是会隐隐作痛,但是他比较能忍,很不会让别人发现。 但是此刻,一双干燥温热的大手抓着他,力道适中地帮他按压着手上的xue位,那些生长于雨里的隐晦的疼,被流通过的血液带走了不少,一起被疏通的不止有疼痛,还有他的脾气。 不知道顾煜按了多久,厨房里难闻的中药味飘到了会客厅,温慈才重新拾起了他的脾气,他又一脚踹在了顾煜的肩膀上,打断了麻痹他的柔情蜜意,一言不发地转身上了楼,只是这次他走得有些匆忙了,忘了下逐客令,也忘记了要把人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