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常的细苇
第二天中午,温狄恩告诉他:“纵欲派成立了一个流动悬赏板,你可以看看有没有能赚钱的悬赏。”接着温狄恩就被某个要准备狂欢盛宴的学生社团借走干活去了。 于是下午三点钟。艾列戈翘掉了下午的文学史选修课,独自一魅魔来到了学校西北角的大树下。巨大的树冠形成了一大块林荫,林荫之中放着一块巨大的金色告示牌。告示牌旁边有一个又高又壮,像是一座巧克力大山一样的女性恶魔,她半眯着眼睛倚在告示牌旁边,好像已经进入了梦乡。 在艾列戈距离告示牌和恶魔女还有一米半左右的距离时,她抬起脑袋来瞧了艾列戈一眼。很快她又带着那种无所事事的表情重新垂下头去。 “随便看看吧。呵欠——”恶魔女用懒洋洋的声调说,“纵欲派义务组织的校内匿名悬赏板,看到有什么想要接取的任务把它揭下来就行。” 虽然她说得好像悬赏板上满是等着学生来领取的悬赏任务告示似的,然而现在发着金光的悬赏板上只有一张纸条孤零零地贴在左下角。初春的微风吹拂着单薄的纸张,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艾列戈望着那张像是蝴蝶扇动翅膀一样在风中抖动的纸张,默默地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一边的恶魔女。 “哦,不好意思。”恶魔女毫无歉意,“原来那些悬赏可能在搬运告示牌的时候都掉到地上了。所以现在只剩下这么一个任务在这里。” “掉到地上?” “唉……没办法,一跑起来,我就没法兼顾这些脆弱的告示了。像是在我带着这个(她拍了拍悬赏板)逃跑的时候,风一大起来,这些告示就得飞出去。” 艾列戈想,难怪前一阵子在午睡时会有写着任务的纸飞到脸上。 “那把告示用胶水或者粘稠魔法粘得牢固点不就行了。” “这点措施根本不管用。碰上更厉害的撞击它们还是得掉下去。有时候沾了血也不好清理。” “啥?” “有时候巡查队追得太紧,我得采取一些自卫措施嘛。最好的武器就是手边的武器,这可是一句至理名言。”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拿这个告示板打……我是说,战斗?” 细细一看,那块告示板上似乎隐隐浸着像是血迹一样的东西。艾列戈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巡查队那帮人撵起我们这些可怜的热心肠学生来就像是追着兔子的巨狼一样,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们咬着脖子拖回巢xue去。”恶魔女说,“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干这事呢。”艾列戈说,“被撵得到处跑,学生发布的告示也掉得七零八落,更别说有的可能还沾满了某位‘热血’同学的热血……那大家根本没法好好地通过这个悬赏板接任务啊?” “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 恶魔女打了个哈欠,然后露出那种大家印象里的恶魔会展露出的标准的笑容: “这样也挺有趣的。” 标准的纵欲派的回答。 随着禁欲主义的兴起,另一股抱持着相反看法的群体也在木头齿轮兴起,称作纵欲派。他们的主张与禁欲派的截然相反,追求放纵欲望释放天性。只要有趣只要好玩,那便什么都可以做。而在禁欲派眼里最为重要的规则,则是专门为被打破而存在的。禁欲派的思想越是扩散,与之相对的纵欲派的规模也更加兴盛。那位铁砧大学社会学学生所做的调查显示,木头齿轮中纵欲派的支持者大约占城市人口的三分之一左右。 成员中占比最多的种族是恶魔。而学校里这位天天拎着悬赏告示板到处闲逛或逃窜的恶魔女,便是纵欲一派的老大瑟琳。 “别想那么多,同学。既然你来的时候还剩最后一个任务,那就说明是命运引领你来接下这个任务,是不?”瑟琳说。 “我是必须要接下来这个任务。”艾列戈思来想去,叹着气又走上前,“但是这肯定不是因为什么命运。” 为何艾列戈能如此坚定地得出结论,还得追溯到他中午出发前。 下午一点钟,艾列戈推开宿舍门。哗啦!他听见什么物体大规模移动时发出的恐怖声音。接着他就被喷薄而出的白花花的纸团大海淹没到了膝盖下方。 艾列戈深吸一口气: “细苇——” 另一位被淹没在纸团大海里的人举起手里的扫除工具。那一双蓝眼睛非常无辜地看了过来。 “我刚打算收拾,你就回来了。” “你最好是!” 艾列戈艰难地在大海中跋涉,废了一番劲才顺利将面包和火腿放到他床铺对面的桌子上。去外边的人才市场找了一上午工作,现在他一点儿做扫除的心思也没有。 而平时对写作之外的事情几乎毫不关心的细苇在今天显得格外积极。他主动弯下腰,把揉成一团的稿纸扔进垃圾袋里。这项工作一直在两人的沉默中进行了十五分钟,直到细苇把最后一个纸团扔进袋里,扎好口袋,放到宿舍外。他重新走进门来,对上了艾列戈惊讶的眼神。 “天,今天是什么日子?”艾列戈揉了揉太阳xue,“你居然会扔下笔杆子亲自做扫除?” “不行吗?” “不行。”艾列戈说,“要是你开始自己主动做扫除,我岂不是拿不到钱了?现在我可是正需要钱的时候。” 自从大一入学以来,艾列戈就承包了给细苇带饭和打扫宿舍卫生的工作,而细苇则一头缩进了由床帘构成的小空间里,一身皮肤都被闷得苍白。当然,在把带饭和清扫的事情交给艾列格的同时,细苇也会主动支付相应的报酬。这对于父母时常连生活费都忘记给他的艾列戈来说,是一笔相当重要的收入。 “这话说得真直白……怎么,你没有找到新工作?” 艾列戈流露出不甘心的神情,但还是老实回答:“没有。” “是吗?真遗憾。” 细苇对舍友的求职状况并不特别关心。他轻轻巧巧结束了这个话题,便转身去卫生间洗了把手,回来坐到桌前开始吃东西。 对于舍友的平淡态度,艾列戈倒也不觉得受伤。他们两年来的交情也仅限于认识而已,再特殊也不过是多了一层雇主与受雇者的关系。与其通过找这个一天到晚除了赶稿就是看书的舍友诉苦来缓解烦恼,他还不如再找个树顶舒舒服服睡上一觉。他在自己的桌前拉开椅子坐下,竟想不起来自己现在要干什么。 慢慢地脑海里又浮现出来求职时老板们对他说的话。 “这个工作的薪水很低,如果你急着用钱的话,我并不建议你来呢,抱歉。” “不行啊。你虽然年轻力壮,但是拖着一条伤腿,就没法负担我们这边这些体力活了……” “你不就是想要赚大钱吗?我们开出的薪资条件绝对丰厚。我承认,我们的制服可能比较暴露……但是客人们也会因为这一点给你更多的小费。不过,反正你是魅魔,这点儿事情不在话下吧。” “现在像你这么有觉悟的魅魔真是可敬啊,孩子。我这里有我整理出的禁欲主义的入门书籍,你可以尽管拿回去读……” 最后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人进来。 “喂。” 肩头猛地被拍了一下。艾列戈转过头,细苇正带着一脸“受不了你”的不愉快表情看过来。 “你叹气的声音太吵了。” “我在叹气吗?” “你大概隔个十几秒就要‘唉——’一声。收敛点儿啊,听着你在那边垂头丧气地折腾,我嘴里的面包都要变酸了。” “唉——啊不是,我是说,就在看在我给你带午饭过来的份上原谅我吧。”艾列戈说,“反正你现在也没在赶稿,我唉上几声又不会干扰你的创作思路。” “明明我也付了钱……唉。”细苇问,“所以你到底是怎么了?” “你要听吗?”艾列戈“唰”地一下转过身来盯着细苇。 “嗯……也不是不……” “等一下。” 艾列戈再一次上下打量了一下细苇,“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很不对劲啊,又不着急赶稿又没翻书……难道……” 细苇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恼怒的红晕: “你讲不讲?” “哦……” 既然是细苇主动要问,艾列戈犹豫一下,还是选择从自己今天早上八点钟到木头齿轮的人才市场开始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