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最开心的一天

    20号这天林言是被张竛的电话吵醒的，他睡得迷糊，只听到医生在电话那头低声告诉他自己去不了了。

    “你不是说已经调好班了吗？”林言在被窝里揉了揉眼睛，扯了个老大的哈欠。

    “唉，和我调班那哥们儿又说干不了了，死小子今天凌晨才告诉我，妈的我只能爬过来上班。”

    “请假也不行啊？”

    “还请假？你不知道人事处那帮排班的恨不得叫我们连轴转吗？”张竛的声音颇为幽怨。

    “深表同情。”

    “不说了，有个床在叫，我过去了，你自己去吧，回来给我讲讲是什么排场。”

    “要不要我帮你带礼金啊？我得说好我手头没多少现钱的。”

    “不用，到时候我自己转就行了。”

    电话挂断了，林言又在被窝里打了会儿盹，等庄文进来叫他吃早餐才起身下床。今天还是个阴天，天气预报说晚上可能有雨。

    划拉着盘子里的荷包蛋，林言挑起了一大株面条往嘴里喂，庄文把出租车叫到了他们家门口，待会儿他们可以直接坐上车走人。

    兜里揣了五千块现金，两人向着万景酒店出发了。在隔酒店一两个街区的十字路口，他们被堵在了停滞不前的车流中。

    “不是吧？一大早就堵车？”大城市这点是最叫林言头痛的，因为这个，怀孕前他都很少坐出租，去哪儿都搭地铁。

    开车的司机也焦躁不安地骂骂咧咧，边诅咒着这城市的破烂交通边扭开了车上的收音机。实时交通里那个甜美的女声正在通报：

    “澄环区澄环大道至柏门区柏门街全道路交通封锁，请给位驾驶员提前规划，绕道行驶。”

    “嘿，封路了！”脸红脖子粗的司机一巴掌拍在了方向盘上，把车的喇叭拍得长嚎了一嗓子。听到广播的通报，林言也开始在心里犯嘀咕了，万景酒店就在澄环大道和柏门街相交接的地方，这个点交通封锁，难道是因为他表哥的婚礼？

    荣升有这么大能量吗？

    “二位是就在下个路口下呢还是怎么着？反正万景那边是过不去了。”

    “就在下个路口下。”林言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庄文作出了回答。

    在下个路口下了车，他们徒步穿过几条街巷，来到了柏门街的入口处。隔得老远，林言就看到了在路口巡逻的安保队伍，荷枪实弹的阵势他只在银行运钞的时候看见过。

    “结个婚至于这样夸张么？”林言觉得荒谬。他走到那个入口，两个戴着钢盔的安保人员迅速拦住了他。

    “做什么的？”那个看起来像是小队长的人开口问他，声音就跟这冬天的天气一样冷冰冰。

    “参加婚礼。”林言端出自己的微笑回答，心里又唾弃了一下资本家们的劳民伤财。

    “这儿可没什么婚礼。”就好像他说了句废话一样，那人的语气丝毫没有缓和的迹象。

    “没有婚礼？难道不是今天，荣升公子在万景酒店结婚吗？”林言瞪大了眼睛，目前为止，事情好像出了些差错。

    “我再说一遍，这里没有婚礼，我不管那个什么公子今天在哪结婚，反正不是在万景，如果您没别的事，我劝您最好离开这里。”小队长模样的人讲话的语调很有说服力，当然最有说服力的还是他手里拿着的武器。林言望了望身边的庄文，只看见对方耸了耸肩，示意他走回到马路对面去。

    “搞什么？难道是我听错了？我听错了吗？是不是20号在万景？”在马路对面找了家咖啡馆坐下，不一会儿就又来了一队人，在街这边也站了一长排，甚至有两三个人走进这个街口附近的咖啡馆巡视了一会儿，咖啡店里零散的几个客人显然被这场面镇住了，原本正常音量的谈话都变成了窃窃低语。

    “你没听错，是20号万景。”庄文倒是没被这紧张气氛影响，音调如常地肯定了他的记忆。

    “是嘛！时间地点都对，可不让人进去是几个意思？还搞这么多带枪的，一个地产老板能有这么大权力？”林言把又一块方糖丢进白瓷杯里，愤怒地用勺子搅拌着杯里奶香浓郁的液体。

    “说不定是今儿晚上？白天这里有另外的活动？”

    “你见过谁大晚上办婚宴的？”林言翻了个白眼，“而且今晚暴雨。”

    “那我就不知道了。”庄文一摊手，“看看吧，看这里有什么把戏。”

    “把戏”等到十一点才上演，把奶茶续到第三杯后，有几个穿制服的人堵住了这家咖啡馆的出入口，带头的人和和气气请店里的顾客稍安勿躁，等到车队通过后就可以自由离开了。

    什么车队通过还能限制平民的人身自由？林言越想越觉得这事太奇怪了。他捧着杯子，伸长脖子望着窗外，除了那些安保，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光秃秃的树杈在风里颤抖着。

    望了一刻钟，他正觉得脖子酸痛想靠回到靠背上。汽车引擎低沉的轰鸣声传进了他耳边，他看到一辆黑色的方头汽车，紧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

    他在跟在几辆摩托车后面的那辆黑色轿车车头上看到了两面国旗，其中一面是他自己国家的。

    外交车队！林言呆掉了，这还是他头一回这么近地看到这级别的车队，看着那一辆辆车转个了弯，消失在柏门街的入口，最初的震惊后他很快有了新的疑惑。

    一般来说，外交人物来这个城市，都会下榻在丽芸，而不是万景。

    车队的最后一辆车在视野里消失半小时后，咖啡馆门口的警戒解除了，林言一走出店门，就迫不及待地刷起了最新的本市新闻。果然，头条就是这次外宾来访的报道。

    “摩尔多卡公主伊莲·奥西尼于今日上午十点抵达我市，将进行为期三天的游访活动。”

    配图是以市长为首的市领导班子和公主在机场空地上的合影。

    公主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青春靓丽，捧着一束鲜花笑得明媚，她右手边站着市长，左手边站着一个外国男人，林言把图片点开放大一看，认出了维克多·冯·西塞尔。

    西塞尔和公主有什么关系？他八卦之心大作，在浏览器里顺手搜索了一下，发现公主的母亲，也就是摩尔多卡的王后，在出嫁前和维克多先生是同一个姓。

    “你还打算找找婚礼场地吗？”他忙着看手机，身边的庄文发问了。

    “不”。林言想也没想就回答了，连自己都惊讶于这语气的欢快。“我们吃烤鱼去，吃完去看看电影。”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主动挽住了庄文的手，哼着小调沿街往前走。

    “至于这么高兴吗？”虽然是个疑问句，但庄文的语气的上扬也是抑制不住的明显。

    “嘿嘿。”林言扭过头去，看见他微弯的嘴角，“一想到有人今天丢了脸，我就特别高兴。”

    这高兴的情绪在他边吃午饭边刷着当地的八卦论坛时达到了顶峰，有人在闲聊板块发了个帖：“在现场，荣升公子婚宴翻车了。”

    “本来今天定在万景准备风光大办，结果提前接到个通知说要搞外交活动不给办了。请柬都发完了匆忙换场子，市中心好酒店都订满了，不肯跌份换到市郊一家五星级去，结果还是好多人找错地方。包括婚礼司仪，菜也搞得稀里糊涂，嘉宾发言堪称灾难，目前荣升大老板已经退席了。据说不少人还是为了这婚礼专程从外地飞来的，所以改不了日期，现在就是整个一黑色喜剧。但是新人戒指还不错。”

    帖子是刚发的，很快就有了好几条回复，林言看得津津有味，但十分钟后他一刷新，整个帖都没了。

    他不禁爆发出一阵大笑，幸亏庄文选的烤鱼没有刺，不然他是要乐极生悲。

    电影票买在下午四点，吃完午饭他们还有不少时间逛商场，林言心情舒畅，从五楼往下把这购物中心的每家店都转了个遍。三楼有家手表专卖店，就是林言大舅戴的那个品牌，他晃悠进去看了看，发现舅舅那款表在这里面也就是个中等价位。

    不过如此！心情一愉快他就容易飘，这时候他就觉着花个几十万买块手表也不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事。

    他的目光游荡在店里，被最里边的一个柜台吸引了注意力，牵着庄文往那儿一看，那里是卖怀表的柜台，一块块怀表都有金光闪闪的外壳，雕着繁复的花纹，还镶嵌不少宝石，在柜台灯下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

    “这里都是模型，您有意的话可以向我们订购，这条线的怀表都是纯手工制作的，内部结构很精密，宝石也是选用顶级天然宝石，收藏价值很高。”柜台后的店员声音悦耳，林言看了一眼一块镶嵌着绿色宝石的怀表的标价，嗯，是个七位数。

    “暂时不需要，哈哈。”他连忙打了个马虎眼，把身旁看得起劲的庄文拉出了店面。

    当晚的电影很精彩，或许也只是因为林言心情不错，看什么都顺眼，在影厅里吃光了两桶薯条。散场后走出购物中心的时候，已经开始下雨了。

    “回去买两把伞吧？一楼就有。”庄文提出了一个建议。

    “没关系啦，就这么几步路，雨还小，快点上车让司机把我们送到门口就行了。”林言跺着脚，伸手拦住了一辆空车。

    但他的算盘很快落空，坐上车开出去十分钟，那雨就像老天打翻了水盆一样，猛地加大了起来，等开到他住的那个街区，已经完全看不清前方的路了。

    司机不肯开进小区，要让他们在小区门口就下车，林言别无他法，只好钻进庄文的大衣外套底下跳出了车门。扑面而来的大雨很快把两人都浇得透湿，虽然被庄文紧紧护着，但等到把门打开跑进屋，林言的头发也已经被雨水浸了个彻底。

    大米因为屋外的暴风雨而窝在地毯上不安地叫着，两人连忙进了洗浴室，脱掉身上的湿衣服。林言脱得只剩一件衬衣，看着赤裸着上半身的庄文，突然间，他很想抱住这个人。

    “怎么了？”庄文正打算解裤子，被他这个举动惊得一跳。

    “什么也没有。”林言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微抬起头，看着庄文被雨水冲刷后显得更轮廓分明的脸，正对上那双含着光的眼睛。

    “我只是在想，这是我今年最开心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