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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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羡骋和孜特克冷战数日,连额吉恰都察觉到几分,浑身不自在。 “今日要见世子,”额吉恰道,“你们,还是别再这般了。” 孜特克装作没听见。 徐羡骋注意到了,表情晦暗,孜特克心里有事,有意避着他,这几日徐羡骋一直在等孜特克来哄自己,可惜孜特克并没有这个意思。 这让徐羡骋嫉妒又伤心,表面还要若无其事,着实难熬得很。 又过了一时辰,他们终于入了狄恰,才一进门,见到城门口张灯结彩,而世子则在不远处迎接。 ——世子在狄恰,逗留许久,徐羡骋猜测他会等候玛尔罕生产完,此番急匆匆地回来,硬得是有其他用意,表面上用妾室生产来挡枪罢了。 只不过话传在外头,世子为妻妾而罔顾前线将士,闲言碎语便少不了,说世子是个拎不清重的统帅。 那世子先是受了众人的一拜,又问了问额吉恰和其余将领的伤,最后才望向徐羡骋。 这是个明显的冷遇,徐羡骋也不在意,他有心接管狄恰,与当地权富争锋相对,又刚因救驾之功受了封赏,在这般挑拨下,他和世子不会是一路人。 世子接待了那赫尔鹰和乞宥弥,显得喜上眉梢,“二位此番归降于我,真是弃暗投明,我心中十分欢喜,自然会优待二位,如今乱世,将士良才,更为可贵,还望今后更多兀人将士归降于我,助我光复都护府……” 他还没说上几句,便听见外头传来女人嘶声力竭的叫声。 “世子殿下——”有女人尖利地叫道,“我有事要禀报。”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那姑娘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被几位士兵拦着,十分狼狈。 徐羡骋眯着眼,好半天,认出来,那是玛尔罕身边的小侍女。 “世子殿下,奴婢有事要禀报——” 世子认出来了,道,“阿珠,有什么事儿要这时说?” 那侍女哭了出声,“就是要这时候,让所有人来听听,那乞宥弥、赫尔鹰及其部下,当初便在龟兹追捕王妃,王妃不幸被擒……”小侍女泪眼婆娑,浑身因为恨意发抖,“他们几个,将王妃yin辱个遍,王妃不堪受辱,自戕而亡。” ——在场皆大惊。 这侍女挑这个时候说,显然是要在大庭广众下置珂硕一族于死地。 “这话当真?” “是的,他们肩上均有鹰隼刺青,我绝不会认错,”小侍女哭道,“求世子明鉴,我今日若有一句虚言,我爹娘于地下,油烹刀割,我,今后若有子女,皆短折而死,我死后于地下必化为厉鬼,永世不得安宁。” 众人望去,只见珂硕部族的一行人皆低着头,什么话都没说,算是默认了。 “求世子,为王妃讨个公道……”那小侍女跪下磕头,她抬起头,额上全是青紫血渍。 ——徐羡骋非常震惊,看小侍女和珂硕一族人的表现,这事大半属实,那珂硕一族定逃不了一个死字。 此事非常难堪,在大庭广众下逼迫世子决断,定会让世子大为难堪。若是斩了珂硕一族人,世子一方也会被扣上杀降的名头,下次他们再欲劝降额尔齐玛的兀兵,一切都难说了。 ——还有赫祖,她身为珂硕一族的女眷,此番定是逃不掉的。 徐羡骋思虑至此,望向孜特克,发现孜特克阖着眼,很疲惫的模样。 待他们回去,孜特克和徐羡骋一前一后地走着,只隔着一步的距离,他却觉得从未和孜特克相距这么远。 徐羡骋道,“没有人会想到会发生这一遭事,” “叔叔,你若是有什么心里事,可以和我商量。” 孜特克没说话。 “为什么自从那天后,叔叔与我越来越生分了呢?”徐羡骋低声道,“我无论做多少好事,叔叔也见不着,只要我做了一件事,后果不好,叔叔便要生气。” 孜特克道,“我去见玛尔罕。” 徐羡骋脸色一变,心中极其疼痛,妒意与恼火齐齐涌上。 还没待他说什么,便听见身边有人向他禀报,打断了他心中翻搅着的痛意,“大人,”徐羡骋转头望去,听那人道,“城西富户有人闹事,拒不纳赋。” “是哪一家?” 那人报了一个名字,徐羡骋哼了一声,“他不纳赋,那他的土地就给别人,有的是人愿意替他纳赋。” “说是,此番是有世子的人替他撑腰……才……” 徐羡骋望着孜特克离去的背影,狠狠地咬了咬牙。 “……带我去罢。” 带徐羡骋办完事,与世子的人闹了个大不愉快,才匆匆赶回。 徐羡骋心情烦恼,走了好一阵,在狱门前停了下来。 那狱卒朝着徐羡骋颔首,为他打开了门。 伴随着牢门沉闷的吱嘎声,徐羡骋下了地牢,脚步声在狱窖的廊亭里回响。 待徐羡骋走近了,能够听到牢内深处传来隐隐的哭泣声。 徐羡骋举起手里的火折,将廊墙的火把点燃,借着那昏暗的火苗,他望向里头的人。 牢廊上站着两个身影,高的是靠着窖壁的孜特克,一个纤细的身影背对着徐羡骋,那人身着宽大的红色裙袍,四肢纤细,小腹鼓起——是玛尔罕。 黑漆漆的牢内,赫祖靠坐在里头,握着牢栏,小声抽泣着,她断断续续道,“……赫尔鹰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娘娘……这怕是有什么误会……” “有什么误会,让他去地下同哈奴曼诉说罢。”玛尔罕轻声道,“我的侍女不会看错,更不会记错,越来越多的兀兵都指认了,是乞宥弥与赫尔鹰带人抓捕王妃的……” 赫祖闻言,恐惧地瞪大眼,似乎万般惊惧,她凄厉出声,那声音痛苦而愤怒,在狭窄的牢内回荡。 徐羡骋有一阵听不出她在说什么,好半天,才听见赫祖断断续续的声音,嘶哑至极,“……赫尔鹰……你该死……你真该死……” 玛尔罕不去看赫祖,她昂起头,并起二指,为自己抹去眼泪。 赫祖喘着气,瘫在墙上,眼泪干涸,眼神涣散,好半天没了气息,像是死了一般。 “……赫尔鹰真做了这样的事情,娘娘,他确实该死……他们不配姓珂硕,玷污了我们家族,千刀万剐也不为过……”赫祖好半天才缓过气,她抬起手,上头全是血渍,哑声道,“……娘娘,我求您,我的弟弟,赫尔奇,他是无辜的,王妃薨逝时,他还没有被捉去参军……他是不知情的……我听说,jian污宗室女眷,全族男子都要砍头……是真的么……” 玛尔罕没答话,算是默认了。 赫祖从牢房的栅栏中伸出手,去握住玛尔罕的裙摆,她的手指被带着木刺的栅栏划伤了,鲜血淋漓,“娘娘,赫尔奇只有十四岁,求您开恩……他不知道这事……”赫祖转回头,她身边坐着个小乞丐模样的男孩,灰扑扑的破烂衣衫,埋没在阴影里。 她嚷道,“——赫尔奇,你快说话!” 赫尔奇咬着牙,眼泪簌簌地掉,一句话没有说。 赫祖喉咙里发出低低道呜咽,“娘娘,求您……若是真的,我愿代他去死,我是细作,我死有余辜,但赫尔奇,他还小……” “……族内男人的罪过,”玛尔罕小声道,她语气很冷,却颤抖得厉害,“为什么要女人去承担呢?” 赫祖流着眼泪,“我……就算不死,也没脸见人了,王妃……那么温柔贤淑……却……” “赫尔奇,给娘娘磕头……”赫祖转身道,“你给我发誓,赫尔鹰造的孽,你会一一赎回,一世回报玛尔罕娘娘和契玛王子,永不起异心,快!说啊!” 赫尔奇抽泣着,表情带着伤心和恨意,“……jiejie,哥哥是真的死了么?” “……你别管他了,他做了那样的事情,已不是我们的哥哥了!” 赫尔奇素来与赫尔鹰亲近,不由得号啕大哭。 “我不!”赫尔奇嚷道,“我会报仇的,你们杀了我哥哥,世子……还有契玛,我不会原谅你们的!” 赫祖回手狠狠地给了赫尔奇一巴掌。 玛尔罕大震,她的眼泪落了下来,转身欲走。 徐羡骋从角落里现身,截住了她。 “小姐要一并杀了那赫尔奇么?” 玛尔罕吃了一惊,见是徐羡骋,脸色更冷,“怎么?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徐羡骋道,“小姐知不知道,是这赫尔奇救了叔叔,若不是他,叔叔便回不来了。” 玛尔罕顿住了,回头看了一旁的孜特克一眼,她的眼泪掉了下来,“你是在劝我放过赫尔奇么?” 徐羡骋没搭腔,望向孜特克,待着对方的反应。 “……他们于我的恩惠是一回事,小姐的家事是一回事,”孜特克低低道,“我……只是怕牵扯上别人,小姐来日会后悔。” “我后悔什么?后悔没有放过这满嘴要报复的仇家血脉么?”玛尔罕眼神变了,显然,孜特克这么说,极让她受伤。 孜特克见玛尔罕的眼神,神情也变得极为难过,“小姐从前是多么温柔善良,路上遇见乞儿,还担忧马车碾他们的脚,若是杀了这赫尔奇,待小姐老去,忆起这事,内心定是会不安的……” “……什么都变了,”玛尔罕摇着头,噙着泪,“孜特克,你不知道么?我会怨恨,会报复,从前那个愚蠢天真的小姐,已经死了,只是你不相信罢了。” 孜特克心中震痛,他阖上眼,沉痛摇头道,“玛尔罕,你不要说气话……” “——也许是罢,”徐羡骋慢慢插话道,他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很难看,带着讥讽和痛苦,“小姐还记得么,当时从龟兹逃难,有一具女尸,打扮成了小姐的模样,小姐有回想过么?” 玛尔罕闻言愣住了。 “小姐有没有想过,怎么就那么巧,在那逃难的地方,有具女尸,还和小姐形貌那么相像?”徐羡骋道,“我打听过了,是个贫苦的农家女子,被买去了一条命,替您死在那山沟里,死的时候,连姑娘家最珍爱的脸都被划烂了。” 玛尔罕浑身发抖,“……这不是真的,他们说……那是恰好……有一具……”她似乎是反应了过来,往后几步靠坐在窖壁上,低声哭了出来。 孜特克低声喝道,“徐羡骋,不要胡说八道!” “小姐有没有想过,你一直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我们这样的贫苦人家,在你们眼里都不算命呢。你知道么?当时哈拉扎德让孜特克跟着额吉恰护送小王子,怕也是看着孜特克长得像额吉恰,好让孜特克代那额吉恰去死,好让他的好手下和乖外孙脱身——” “够了!”玛尔罕受不住这样的话,浑身发抖,“我不想听……” “孜特克总把小姐当好人,什么都要替小姐着想,但在小姐最危难的时候,也有的是人替小姐去死,而叔叔呢,只能巴巴地替人去死,我不服,这世间有人真正为叔叔着想过么?” 孜特克低声道,“徐羡骋,你——” 玛尔罕像是承受不住了似的,往后几步,欲跌倒,她扶住了墙,低头啜泣许久。待她抬起头,眼神变了,厉声道,“——那你呢?徐羡骋!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是那陆洵的儿子,他在龟兹做知事的时候,把孜特克的母亲买了去,才让那时候的孜特克,幼失怙恃,连弟弟都没有保住。” 徐羡骋浑身一震。 孜特克一下子僵住了,半晌才回过神,“……你在说什么?玛尔罕。” 这话犹如惊雷一般,徐羡骋觉得自己站不稳了,“你在胡说,玛尔罕!”他转头,望向孜特克,急道,“叔叔——” “你听好了,徐羡骋,叶将军是你的祖父,他欲控制西域,离间李瓀与皇帝,与那太监合谋,将我献给皇帝。这就算了,孜特克那日生死不明,恐怕与他也脱离不了干系。而你呢,”玛尔罕凄声道,“仰仗着叶将军,在狄恰作威作福,与世子争权夺势。徐羡骋,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的根源,都是你——” 徐羡骋惊惧得说不出话来。 “……陆洵的事情,是真的么?”孜特克望向玛尔罕。 玛尔罕点头,“孜特克,我希望你能过得好,但不是和他,”她眼泪簌簌地掉,“他身上,背着太多债了,一桩桩的……又怎么能还得清呢?我本不愿说的……只是,待你知道了这一切,你每和他多过上一日,心都会受到折磨,难以安稳……” 孜特克闻言,慢慢阖上眼。 徐羡骋急道,“叔叔——这不是真的——” 孜特克将徐羡骋覆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力度很大。 徐羡骋不肯松手,流着眼泪,“叔叔……叔叔……你有听我说话么?” 孜特克低低道,“你放开,羡骋,我要静一静……” 徐羡骋眼泪簌簌地掉,“叔叔……” 他们听见一旁的动静,齐齐望向玛尔罕。 只见那玛尔罕面如白纸,浑身发起抖来,她呼吸急促起来,捂住小腹,吃痛地喘息起来。 徐羡骋和孜特克皆一愣。 玛尔罕此番动了胎气,本身就郁结于心,时常染病,身子骨弱,此时更是路都站不稳,她扶着墙,虚弱地滑坐在了地上。 他们将玛尔罕送了回房。 待送至房间,玛尔罕已经面色惨白,冷汗涔涔,竟是半昏死了过去,留着小侍女哭泣。 徐羡骋六神无主,手足无措,他和孜特克两个男子,不方便进卧房,只能在外头呆着。过了好一阵,才见那郎中提着药箱匆匆赶到,进屋去理治。 隔着一层窗纸,能听见屋内慌乱的响动,混杂着小侍女的哭声和郎中的低语声。 他们还在等待,外头传来脚步声,他们循声望去,见有男人跨步入院。 ——是世子。 世子望了他们一眼,脸色铁青,示意让他们退下,接着大步流星地从他们身边跨了过去。 过了好半夜,外头才传信,说是玛尔罕后半夜醒来喝了点参汤,才慢慢缓过去。 徐羡骋松了一口气。 “叔叔……”徐羡骋望向一旁的孜特克,低声道,“叔叔,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不要这样……” 自他们从玛尔罕的院落出来后,孜特克就像丢了魂一样。年长的男人卷发纷乱,凌厉的眉塌下,显得脆弱又痛苦,像是由内而外地被打垮了,浑身的精气神像是被抽空了似的。 徐羡骋流着眼泪,“叔叔……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和小姐说话……” “……还好……她没事……”孜特克喃喃道,“若是有事……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徐羡骋心中痛恸,他沉痛地想,我终是得不到他,嫉妒、恨意、执拗几乎要将他逼疯,他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只能低声喘息着。 孜特克沉默了半晌。 “徐羡骋。” 徐羡骋抬起头,望向孜特克,他想去拥住对方,又觉得此时的孜特克脆弱得惊人,怕自己用力把他揉碎了。 “……我心里很乱……”孜特克哑着嗓子,声音嘶哑难听,“她说的,陆洵……我弟弟……” 徐羡骋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姓陆的……” “若这是真的……”孜特克自嘲地笑了,“这不怪你,”他表情苦涩,“只是……” 徐羡骋知道孜特克大概是想说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他欲去牵孜特克的手,对方却甩开了他。 孜特克的表情难看极了。 徐羡骋的心中疼得滴血,恐惧、后怕、悔恨的情绪翻滚着,几乎要击碎了他。 “还有那叶将军、皇帝……”孜特克哑着嗓子道,“……玛尔罕何辜呢……” “叔叔,那姓叶的也好,姓陆的也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我懂……只是……”孜特克道,“……心里……过意不去……” 徐羡骋惊恐地发现孜特克的眼睛潮湿,神情痛楚,他从没见过孜特克这般模样,想必是痛极了,“……叔叔,不要这样,过去的事情我没办法改变……但是……” 孜特克深吸一口气,将脸埋在手臂里。 徐羡骋尝试触碰孜特克,却被对方打开。 “你先走吧……我想静一静……” “我不——”徐羡骋的表情突然变得很狰狞,像是要爆发了似的,“叔叔,我若是走了,你还会再回头看我么?你还会像从前一般要我么?叔叔,我求个答案——” 孜特克良久没有回答。 徐羡骋听见孜特克低声道,“我累了,徐羡骋,”男人高耸的眉骨在眼眶投射下疲惫的阴影,“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