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往事

    那天最后的场面十分混乱，夏阳煦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把人拖出去的，耳麦最先恢复信号，他颤抖着声音和黄涛说明情况。

    警车在马路飞驰，120担架早就等再医院门口，一下车陆沭就被抬了进去。

    小omega自己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他将脸深深埋进掌心。后来许惠樊宁他们都来了，夏阳煦需要去警局配合调查，许惠看他脸色实在不好，就劝夏阳煦先回去休息，小omega执拗的没走。

    医生说，陆沭当时因为排异强烈，又被改造过的omega发情期信息素味道冲击，这才晕了过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陆严沉着脸问樊宁。

    “陆总他最近一直不舒服，正好津天那边发来合作邀请，陆总就用了一盒…新上市的药。”樊宁一脸歉意，但这件事谁也想不到，“医生当时来看了，说、说是没什么问题……”

    “庸医！”陆严气的脸色铁青。

    “好了好了，儿子不还没事。”许惠释放出安抚信息素，说着转头看向夏阳煦，“阳阳呢？有没有不舒服？”

    夏阳煦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许惠，只摇了摇头，“我没事。”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夏阳煦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当时陆沭被推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的可怕。

    夏阳煦守了一晚上，直到夜深了才去看了苏郁。

    小omega进门的时候苏郁已经睡了，房间里安安静静，他轻手轻脚的合上门，床上传来微小的动静。

    苏郁翻了个身，眼里一派清明，只是嗓子微微有些沙哑，“陆沭那孩子怎么样？”

    “您都知道了。”夏阳煦局促的扣了扣食指，“没什么大碍，估计明天就能醒了。”

    苏郁放柔声音，拍了拍床边，“别回去了，过来休息一会儿。”

    夏阳煦有些不习惯，毕竟他自从小学开始就不和苏郁一起睡觉了。

    “怎么，不愿意？”苏郁弯起眼睛，他老了不少，眼角的细纹一条条堆叠，鬓角也冒出来不少白发。

    “没有，我……先去洗漱。”

    苏郁住的单人间，暖气大的很足，夏阳煦穿着件单衣也不嫌冷，肚子将衣服顶的高高的，他擦干净脸上的水珠，钻进被子里。

    被子里暖烘烘的，夏阳煦疲惫了一天的身体得到了放松，他揉了揉肚子，宝宝这会儿也睡了，乖巧的不像话。

    他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陆沭的影子，这是他这些日子第一次失眠，以往回到家累的不行，几乎倒头就睡。陆沭被安排在了楼上的病房，他想去看着他醒过来，可在那里，许惠和陆严都陪着alpha，自己显得有些多余。

    况且宝宝也需要休息，单薄的眼皮下眼珠轻轻转动，他心里乱糟糟的。

    柔和的铃兰花香悠悠传来，夏阳煦睁眼，翻了个身正对苏郁，“您怎么还没睡？”

    苏郁怜爱地摸了摸小omega的额头，“下午睡得有点久，不怎么困。”

    熟悉的味道围绕在空气里，omega轻柔的嗓音让夏阳煦忽然就眼眶发酸，他低低嗯了一声，将头往被子里埋。

    “警察怎么说，能不能定罪，他们还查出来什么没有？”苏郁蹙眉问道。

    “只是查封了，具体事情，我明天去警察局问问。”

    苏郁沉默片刻将夏阳煦搂进怀里，下巴抵在他的额头，“爸爸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你不知道，你父亲他…他……”

    苏郁的声音带着哽咽，他盯着虚空中的一个点，“爸爸对不起你父亲……”

    苏郁当时是学校里有名的omega，不仅是因为长得好，还因为是临床医学唯一的omega。

    想和他在一起的人很多，苏郁见惯了那些花花手段，所以懒得理会，再加上冷傲的性子，让不少人打了退堂鼓。

    夏知辞和他是大学同学，认真聪明英俊，两人真正认识实在一次小组作业上，拒绝了全班同学的人和被全班同学都拒绝的两个人凑成了一组，苏郁单纯是不想和那些Alpha一起，夏知辞则是因为过于聪明，那些alpha为了自尊心，没一个愿意接纳他。

    后来两人一起吃饭做研究出游，苏郁发现，夏知辞也不像看起来那般无聊。慢慢的两人就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感，在苏郁生日那天，夏知辞不知道从哪里搞来枚戒指，请求苏郁做他男朋友。

    再后来，两人顺理成章的结婚生孩子，生活完美的像是梦一样。直到工作几年后，夏知辞接到了导师的电话。

    苏郁现在仍记得夏知辞离开时兴奋坚毅的眼神，或许一开始的初衷确实是好的。

    他算是第一个开始研究的人，他遇到了陈宏邈，这个年轻的Alpha无依无靠，夏知辞心善，同意了他暂住在实验室分配的寝室里，后来两人在生物研究这方面一拍即合，同夏知辞的博士生导师一同开展了这个项目。

    那时夏知辞成年累月泡在实验室，偶尔会托陈宏邈照顾家中妻儿。一来二去，大家都成了熟人，偶尔夏知辞回家，还会叫上陈宏邈来家里吃饭。

    苏郁不只一次希望夏知辞能多照顾家庭，可夏知辞心里只有研究，为了支持丈夫的事业，苏郁不得不辞去了原来的工作，在家安心照看年仅三岁的夏阳煦。

    苏郁刚开始是十分抵触这个alpha的，但碍于夏知辞的面子从没提过。直到有一天，苏郁正陪夏阳煦玩耍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阵眼晕，他心里暗叫不好。

    再厉害的omega也有发情期，这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候，年幼的孩子被爸爸的反应吓得泣不成声，苏郁只能尽力安抚他的情绪，一边努力站起来找手机给夏知辞打电话。

    挂断电话，苏郁松了口气，夏知辞的研究所离这里不算远，现在不是高峰期很快就能到。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隐约看见一道黑影进来，不等他看清，就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苏郁早就被发情期熬干了，急切的想得到alpha的爱抚，男人似乎说了什么，将电视机打开，接着抱着苏郁进了卧室。

    等他从情潮中清醒后，看见颈边那张属于另外一个人的脸时，他吓坏了，大幅度的动作吵醒了熟睡中的Alpha。

    “嫂、嫂子，对不…”

    苏郁红着眼眶，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男人被打的狠狠偏过头，门外是夏阳煦拍门的声音，他颤抖着声音，指着门口说道，“出去！”

    男人没动，他一把抓过枕头扔过去，“滚！”

    夏阳煦趁着陈宏邈离开的间隙跑进来，看见苏郁哭了，于是伸手想去擦他脸上的泪水，却被苏郁抱住。

    后来，苏郁给夏知辞打过电话，他隐瞒了这件事，只是在亲耳听到alpha为了实验数据便让陈宏邈回来解决而感到心寒。

    大约是不同于以往的态度让夏知辞愧疚，他开始按时回家，那段时间，苏郁拒绝了和alpha亲热，他无法面对自己的挚爱。

    很多东西都随着时间而消逝，可陈宏邈一次次出现，甚至会挑夏知辞不在的时间拜访，在苏郁看来，这就是挑衅。

    于是那天，他用自己学到的一点微不足道的知识，让他难堪。

    “别让我看见你，你让我恶心。”

    他不知道，自己的话会害死夏知辞。随着研究经验越来越足，已经有了显着成效，夏知辞以导师的名义成立了一家研究。陈宏邈怀恨在心，趁夏知辞没有防备，给他下了一些致幻剂。

    那天是夏阳煦的生日，他知道夏知辞一定会回家，半路遇到了大雨，夏知辞坠江，导师大受打击，陈宏邈摇身一变成了一把手。

    苏郁闭了闭眼，“你父亲死后，研究暂停了一段时间，直到后来今津天越做越大，才又重启了当年的实验。”

    上一代人的恩怨夏阳煦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只是他没想到个中缘由竟然如此复杂。他不忍心看爸爸难过，于是轻声安慰道，“父亲会理解的，不怪您，陈宏邈恶人有恶报，他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苏郁揩了揩眼角的泪，勉强弯了弯嘴角，“好孩子。”

    他将夏阳煦的额发理顺，“你和陆沭……离婚的事你瞒不过我。”说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一直也没问你，你打算什么办呢？孩子生出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会努力赚钱养他的。”夏阳煦喃喃道。

    苏郁无奈地摇头，“陆家不会允许孩子就这么没名没分跟着你，现在是因为孩子还在肚子里，他们由着你胡来，等孩子生出来，他们未必会再迁就你。”

    “是、是吗？”

    夏阳煦不敢想象，如果连孩子也不再自己身边会怎样，可陆沭说了，孩子他不要，他说了他不要的。

    苏郁眼底一片黑沉，他揽过夏阳煦的肩膀，就像曾经无数个日夜里，轻柔的抚过夏阳煦单薄的脊背，似乎是再说，别怕。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夏阳煦白天和姜杰一同在画室，偶尔姜杰还会请他做临时模特，每每这个时候，夏阳煦都十分不好意思。

    他遮遮掩掩拉着身上的奇装异服，羞赧地垂下头，“这、这不太好吧。”

    夏阳煦扯着洁白纱裙的下摆，局促的不知手往哪放。

    “约的小姑娘人临时有事，你穿上特别好看。”姜杰一边指导夏阳煦做动作，一边说道，“你坐着别动，腿再往外伸一点露出来小腿，对对，胳膊高一点。”

    “可以了么？”

    “嗯嗯，就剩一点点了，画完给你看。”

    姜杰老狐狸似的笑得眯起眼，眼珠子一直看夏阳煦。小omega被他看的不好意思，又羞又恼地催促，“快画，别看我。”

    姜杰笑眯眯地蘸取颜料，“不看你怎么画，小夏老师怎么这么不专业。”

    两人在楼上，没听见楼下的动静，于是当樊宁和陆沭出现在楼梯口的时候，夏阳煦几乎瞬间扯过打在架子上的丝绒长巾盖在身上。

    樊宁一时都不知道眼睛该往哪看，这也太刺激了吧，新欢旧爱，陆总被老婆抛弃了！！

    陆沭刚出院就想着借着还东西的缘由再见夏阳煦一面，谁知他穿成这样，对着别的Alpha不遮掩，反倒对他防备。陆沭越想越气，声音冷下来，“跟我走。”

    “你谁呀？”姜杰慢慢悠悠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皮笑rou不笑地看向陆沭。

    夏阳煦直到姜杰这是故意的，他想开口却被一个眼神制止，那分明是在说他没出息。

    夏阳煦低下头，他确实太没出息了，陆沭勾勾手指他就要贴上去。

    陆沭冷冷道：“你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来不来随你。”

    说着，陆沭转身下楼，樊宁急匆匆朝夏阳煦比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转头追了上去。

    夏阳煦追了两步，又停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慢吞吞回道刚才的座位上，“你画吧。”

    姜杰看向失落的小omega，第一次觉得心疼，小孩儿这么好，怎么眼瞎。

    ……

    黄涛带人在研究所里找到了不少证据，津天停工停产，警方连夜查封了不少药房，涉事药品全部送检，其中发现有三种药物里有大量致瘾分子，病人有很强的依赖性。

    改造腺体一事闹的沸沸扬扬，苏郁也被带去做了全面检查，好在没什么大碍。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大的呛人，夏阳煦将小桌板支好，把带来的饭盒一个个码整齐摆好。

    一个星期下来，苏郁的身体明显好了不少，气色也红润起来。陈南桉蹦哒着从洗手间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新奇的望着这里的一切。

    自从陈宏邈被带走，陈南桉就被送到了医院，平时由夏阳煦接送上学。

    这个时间，正好是播报午间新闻的时候，电视机里柔和的女声一条条播报新闻。

    “据本台最新消息，津天药业现已全面查封，涉世高层领导有陈……”

    不等她说完，电视就成了一片黑屏，苏郁抬手敲了敲桌沿，皱眉看向看的入迷的陈南桉，“过来吃饭。”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陈南桉小朋友也逐渐沉迷于看各种电子设备，经常是不管电视里在播些什么，两颗眼珠子恨不得粘在上面。

    小孩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过来，夏阳煦撑开另一张小桌，坐在了靠墙的一侧。

    “爸爸，我想看动画片。”小孩儿捧着手撒娇，苏郁有些不高兴，他沉下脸，“今天已经看过了。”

    陈南桉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撒娇，“求求你了，好不好嘛～”

    “再闹就让保姆把你接走。”苏郁淡淡开口，小孩一下就老实了，乖乖坐下来吃饭。

    自从陈宏邈被抓后，苏郁整个人就显得轻松不少，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但碍于陈南桉在这，两人对此事闭口不谈。

    午饭是夏阳煦自己在家做的冬瓜汤和鸡蛋番茄，大米是在楼下医院食堂打的，两块钱一份。

    夏阳煦抿了两口米饭就放了筷子，他心里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可却迟迟无法开口。

    陈南桉吃饱喝足，乖巧的替夏阳煦收拾碗筷，夏阳煦浅浅一笑，拍了拍弟弟的脑袋，“我来吧，去漱漱口一会儿睡午觉。”

    陈南桉往后退了退，低低应了一声，“哦，好。”

    苏郁的床很大，小孩儿洗完手屁颠屁颠的往床上爬，小短腿吃力地攀着床沿，好不容易才上去。

    他搂住苏郁的胳膊，甜甜地冲他笑，“爸爸，我可以和你睡觉吗？”

    苏郁放下手上的东西，他一开始还有些抗拒，后来发现这孩子问话不过是走个过场，索性直接点头。

    他往一旁挪了挪，给陈南桉盖好被子，轻轻掖了掖被角，“睡吧。”

    夏阳煦看了一眼床上的两人，掂着碗筷朝洗手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