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前
“今日南三门的几位爷就要到燕都了,除了沈三爷宿在艮字门外,赵家二爷和双姑娘,姬小公子都宿在震字府,届时你可要多多当心。” 月明星稀,阿梅吹灭两盏灯拿出一小瓶冰清雨露递给林微,“但我总瞧着你今日不大好,喉咙也总是哑着的,可是伺候大将军心力不支?” 林微面色凄然,接过瓷瓶里的雨露一饮而尽,冰凉的药水划过喉间,缓解了那股子躁意。这几日大将军几乎日日都要来湖心亭,多是坐在一旁捧着一本书,时不时就他画上之物问几句。他不敢有所欺瞒,自是问什么答什么,也便不敢画亲属家眷、河山之景,只能凭着印象画画当时在苍林关形形色色为的人,总不致有错。 像是被监视着倒也罢了,只那大将军总是没由来就起了兴致,随时将他按倒在那狐皮毯上,也不共赴云雨,只命他用嘴服侍,几次下来,他竟能全部吞入那烙铁一般的凶器,这喉咙也怎么都好不了了。 “我没事。”林微哑着声说,“南三门的几位爷是什么性子?大将军应当不会唤我去服侍吧。” “一定会。”阿梅斩钉截铁地说,瞅着林微鬓间碎发被夜风吹的飘起,直起身将床榻边窗户关好,而后道,“南三门几位爷性子乖张,身边奴隶也多如牛毛,大将军过几日怕也应付不及,若是唤你过去,可要记着,南边那几位说什么你听着就好,莫要起了冲突。” 林微疑惑,“何以起了冲突?” 阿梅摇了摇头,想着阿之的性子又道,“南边不比燕都,南三门几位爷带来的奴隶,他们说什么你听着便是,万不可轻信。” 林微有些莫名的点了点头,又觉得阿梅语中将自己摘了出去,便复又问,“你呢?可会随侍文白先生?” “不会。”阿梅叹了口气,“届时阿菊和阿竹会在先生身旁伺候着,我只早晚服侍即可。”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安心,忧心忡忡道,“万一,我说万一,南边的几位爷要惩罚于你,你便找机会回院里来,记住了吗?” 林微被阿梅担忧的表情吓到,吞了口口水点了点头。阿梅似是也发现了自己有些担忧过度,脸上又带上了惯常的笑容,将林微的杯子往上拉了拉,“早些歇息吧,明日起我晨起要伺候主子用膳,你怕是不得见我了。” 林微嗯了一声,药效上来了,喉咙里冰冰凉凉,他翻来覆去几下,终于在阿梅轻轻的歌声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艮字门碧涧流泉。 碧音捂着脸蹑手蹑脚的进门,却一眼就看到石山下一个孤洁的身影覆手而立,面前是山上流水潺潺。 “公子……”他本想悄声先行绕回屋换件衣裳冷敷一下红肿的脸,却见山下人听见他进门的声响便转身看了过来。无法,只得停住脚步讷讷唤了声。 夜晚的碧涧流泉没几个用人伺候,有的也都在院外值守。碧音咬了咬唇,捂着脸朝石山前那个身影走了过去。 远处望不太真切,碧音走近了顾锦才看到他身上的衣服被人用鞭子抽出一道道裂纹,下手最重的地方正在往外冒着血珠。再一看,那俏皮灵动的脸已经高高肿起,原本狡黠明快的眼中藏着的是委屈与担忧。 “公子,我没……” “是顾辰吗?”还未等碧音说完,顾锦便打断他问。 碧音咬了咬唇,讷讷道,“我真的没事,回去敷一下就好了,夜这么深了,公子也该早些歇息,明日沈公子他们就到了。” “什么由头?”顾锦双手与身侧捏拳,“毫不声张把你带走,我竟也一点都不知晓。” “没什么,二公子就是喊我过去吩咐之后会常去大将军府上,叫我不要丢了艮字门的脸。”碧音小声说,又看了看顾锦怒极的模样,急忙上前抓住他宽大的袖袍摇了摇,“公子,我觉得好奇怪,二公子最近脾气是越来越差了,往常只是抓住错漏来整人,这次,什么话也没说他就发怒了,连带着身边有好几个都被拉下去杖毙,家主来都被他吼了一通。” 顾锦一把将碧音抱起,一边往里屋走一边说,“坎字门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碧音早就习惯被主子抱在怀中疼爱,一把搂住顾锦脖颈娇声道,“没有,安安静静的。” 顾锦将碧音放在榻上,从一旁木制箱笼中取出一小瓶药粉蘸在帕子上往碧音的伤口处按,皱眉道,“奇怪,元佑的病来得蹊跷,顾二性子也变得蹊跷,难道这真不是坎字门动的手?” “看起来不是。”药粉有些痛,碧音龇牙咧嘴的按住顾锦的手,不停说话分散注意力,“公子,你怎得如此确定是坎字门动手?” “周文白和顾辰有大仇。”顾锦将帕子挪开,待得碧音习惯了后又按上其他的伤口,“以周文白的性子,怎可能看着顾家平稳顺遂。” 燕都五十里外,一列车队排成长龙驻扎在官道歇息。一只素白如玉的手轻轻撩开马车帘,腕上玲珑剔透的芙蓉玉在缝隙中闪了闪又隐入黑暗中。 “明日就能到燕都了,不知道文白哥哥可还记得我么。”马车内,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托腮坐着喃喃自语,娇憨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 “小姑奶奶,这都三更天了,您怎么还没歇息?”车外,一个穿着紫色锦衣的老嬷嬷听到里头的动静,掀帘进来嗔怪道。 “言嬷嬷,明日就到燕都了,我睡不着。”女孩向后仰倒,将身上的绒被踢了两脚,“哥哥也是,为什么不能赶路直接去燕都,非要扎营休息。” “姑娘,这几日二爷为着你不开心,让马夫们脚程加快了一倍,那马都跑死两匹了,可千万别再怪二爷了。”言嬷嬷上车在赵双后背一下下地拍着,“今日早些歇了,明日到了燕都才能神采奕奕,总不至于让坎字门的人见到姑娘蓬头垢面的模样。” 这句话比说一万句其他的安慰话语都管用,赵双忙闭上眼睛,良久又忍不住动了动,“听闻文白哥哥身边有个奴隶,前后跟了他十几年,他对这个奴隶还挺上心?” 言嬷嬷叹了口气,“姑娘,您是我们离字门独女,多少名门望族眼巴巴地想求娶您呢。一个奴隶而已,您若是不喜,叫坎字门的杀了便是,犯不着这般牵肠挂肚的,免得失了身份。” 赵双这才勉强放心,这下是真的闭了眼,喃喃一句,“对,一个奴隶罢了,让文白哥哥杀了丢去赎罪山就行。”说完睡意来袭,沉沉睡了过去。 老嬷嬷哄着赵双睡着,蹑手蹑脚地下车,趾高气扬地瞥了眼马车边围成一圈的的奴隶,无论男女,右脸上均有一个碗大的烙印,里面圈着一只凤凰图腾。 “小主子歇下了,你们都给我仔细着些,要是扰了小主子,就地格杀。”言嬷嬷细声细气地说,语中却带着丝丝杀意。 周围十几个奴隶纷纷下跪,周围鸦雀无声,像是提线木偶在被人cao纵着演一出默剧。